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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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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悟空?”
金毛猴子吱哇一声从树上翻下,若不是尾巴勾住树杈,定要摔个脑浆迸溅。饶是如此,倒悬的姿势还是把年轻的长老吓得不轻,连声呼问:“悟空?徒弟?”
行者睁开沉重如山的眼皮,刚认下的师父端满了一脸的关切。
“师父,我没事。”行者满不在乎地在空中荡秋千般摆了几下,双手抱胸,把心底的感动抱紧了不肯漏出来。
“悟空,夜里凉,还是下来吧。”玄奘缓声劝。适才入睡前,因为猴子调皮玩火说了几句,没理他便睡了,玄奘心里多少有点歉疚。
“哎呀师父,我不会有事的,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行者颇不耐烦地摇了摇脑袋,摇下一些积久的苔藓。这位师父生得煞是标致,却着实有些罗嗦。本事没有多少,惹事的能力倒强。
玄奘也没着恼,他踩在一块石头上,踮脚对徒弟招手,让他看见手里的外衣。见行者不应,只好下地。
“师父小心!”
行者情不自禁伸出手,玄奘歪了一下身体,稳住后狼狈地拍拍衣服,又回头对行者现出一个宽慰的笑:“为师无碍。”
行者叹了口气。
五百年来,这是唯一一个离他这么近的人。他每一根筋里的暴躁都被死死压制,不得动弹半分,饥食铁丸渴饮铜汁还在其次,一十八万多个日日夜夜独自捱过,没有人交谈,连虫鸣蛙叫都离得那么远,真真度日如年。乍见这样一个温柔微笑,关爱体贴的师父,真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了他。
但又觉得别扭,齐天大圣是神通广大的灵猴,生死簿没有名字,三界都是朋友,但凡呼喝一声,玉帝也要卖三分薄面,怎的又沦落到被一个肉眼凡胎的俗人同情的地步。且这和尚还端架子,好心采了果子给他,只说不饿;怕他累眼,吹明灯火,偏又被他教训,怎么做怎么错,忒难服侍。
玄奘自不知金毛猴子在想什么,他只管在铺好的毛毡上躺下,特意侧身留出一块空处。玄奘闭上眼睛默念心经,不一会儿便呼吸绵缓。
半睡半醒间,忽然感到背后一热,腰里又一沉。玄奘迷蒙地伸手摸去,一个毛茸茸的物体紧贴着后背,生怕玄奘会凭空消失一般,还不放心地环了条猴臂在他腰间。
玄奘失笑,又一阵心疼,回过身把那颗脏兮兮的猴头抱进怀里:“悟空,可是魇着了?”
猴子没吱声,只点了点头。任谁被压在山下五百年,也要做会儿噩梦。他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大闹天宫,风光无限,十万天兵天将都不是对手,现下却只是个求哄抱安慰又拉不下脸说出口的小小猴子。
玄奘心里再生一分可怜,将徒弟抱紧了些。行者就势把脸贴进长老的怀里,生来未曾体验过的温暖令他莫名安心。
“为师刚才听见你在树上惊喊,想你也是魇着了。”玄奘说话的热气呼在行者的额头,声音在夜幕里显得格外温柔,“没事了,不怕,师父在呢,好好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行者暗自好笑,但没说话,只是任师父轻拍后背,在欣慰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