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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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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完笔记,他收拾了下书包,我们一起出了教室。他说,我去理科实验室把血迹洗掉,不然我妈要问东问西的。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他母亲非常溺爱他,他的衣服鞋袜是母亲一手包办,甚至内衣裤也是妈妈所洗。我当时从未跟一个男生如此深入交谈过,就从自己跟朋友们的经验中得出此人十分的娇生惯养,因为女生们,从很早开始,就是自己洗一部分衣服,至少内衣裤全是手洗,并且还要分担拖地,洗碗,叠被等家务。
从自己的经验推断别人,然后得出结论是我少年时代一个最傻的认知。已所不欲,勿施与人的经验范围被我扩大到了最大。
我判断这娇生惯养的男孩一定不知道怎么洗衣服,然后我很“好心”的说我帮你洗。他露出了很满意的笑容。在理科教室,我在讲台旁的那个教师用水龙头边上找到了一小块肥皂。
这应该是一个美妙的时刻,现在回忆起来。但是记忆中我当时心里的恐惧感胜过了一切,如果美妙感是烟雾,那么恐惧感就是木刺,我这个钝物可只记得芒刺在背的感觉了。我着急要洗掉那一块血渍,他是伸过手来,我一开始还能注意让水不要碰到他的身体,但后来越洗越慌就顾不上了。最后他闷闷地说,有点冷。我一看原来自来水已经把他的整条袖子弄湿了,他站在我身后,背光,我看不清是否已经洗掉,于是拉着那只袖子转到日光灯下,我愚蠢地盯着那看不出痕迹的地方,他慢慢把下巴磕到我的肩上。
我就是世纪末蠢蛋也体察到了这份暧昧。我的心怦怦乱跳,脑子像慢慢凝固住的水泥,他磕在我肩膀的一块柔软地带,那竟与我的心脏直连,我的脸越来越热,简直跟上星期所吃火锅顶上的那块铁板烧有得一拼。他呼出的热气轻轻地缭绕在我的腮边,耳后,像我买的舒柔纸巾,像小动物的绒毛,痒痒的,沙沙的。
我感觉到脸颊上有什么轻轻的触感,当我意识到是他在吻我时我已经一片空白了。什么是空白?就是整个人的存在感消失了。就是我连动一根小指头都没有力气了,我慢慢感觉到自己不会呼吸了。他还在吻我吗?我要怎么办?
为什么我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我要冷静啊,要冷静。但是有什么办法?我早说了我根本无法自控,何况这是我从未设想过的状况,慢慢的我真的没有呼吸了。脸涨得很难受,胸口的一股热气左冲右撞没有出口,最后终于冲破两个眼眶出来了。原来我哭了,我意识到自己泪流满面。
英语有句谚语是:三月像狮子般到来,又像绵羊般离开。颇有些中国人说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意蕴。我虽然当时不敢确定恋爱是一种疾病,热恋就是高热,但那年三月确实是被一股莫名汹涌的、突如其来的感情震慑了。
我至今还能回忆起我在那间有无数洗手池、水龙头,无数试管、酒精灯、烧杯……看上去严密又理性的实验教室里,一个人惊恐的流泪。
他已经走了,没有安慰,没有道歉,没有任何话……没有交流。
后来我居然还能镇定地骑车一路回家。我没有觉得天特别蓝了,树特别绿了,人们也变得和蔼可亲了,吃嘛嘛香了。这就是我情感上的迟钝之处吧,我懵然然回答了父母关于没有及时回家的疑问,晚饭后,往自己的床上一倒。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太像女生,因为我的性格分裂、残忍,大而化之,但事实上我的思维又是非理性得很,最大的特色是善于逃避现实,关于理科教室那些亲密性的接触,或者世俗一点来说是一种带轻薄色彩的狎玩,在我的心中由一团自由分散的神秘气体,被压缩再压缩成为一块固体,带着恐惧、喜悦或者是幸福的颜色,那究竟是什么就与我无关了,我在忽略或者说生生压下这块固体的情形下,入睡了,并且生平第一次忘记了做作业。
我睡去了,心无羁绊,昏天暗地。我在一幢只有三个房间的别墅里。月白色的欧式建筑,分不清是白天或晚上,我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粗棒针毛衣,恰好盖住臀部,但是下身只着一条黑色连裤袜,我怀疑我涂着鲜红的口红,衬着脸色的青白,像《杀手雷昂》中的娜塔莉,或是《洛丽塔》中的洛,还是《情人》里的玛格丽特,总之我是一个15周岁不到的,有着风尘与天真两股气息混杂,并且互争高低的雏妓。我在房间里忐忑不安,扭捏作态,我在等我的恩客么?我使劲拽着那件快盖不住大腿的,毛衣的下摆,我踩着高跟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直到窗边。我突然看见了海。
那是我一直以来心目中的YY之海,或者说终极之海,碧蓝,清澈,海天一色,海面在海风下轻轻摇曳,无数的碎金在波浪上星星点点,哗哗作响,喜不自胜。
温柔的海。
我用手挡住眼睛,阳光在跳跃的海水中自由穿梭着,像一群群划过海面的飞鱼,太……刺眼。于是我醒了过来,天色大亮,昨晚没有拉好的窗帘把一道阳光带进房间,折射在我盖着眼睛的手掌上。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生长,酸楚和甜蜜,像清晨里的第一声鸽哨,像墙角暗自疯长的爬山虎,像手心里睫毛的濡湿触感。为什么,我又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