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缱绻》紫轩雪儿

41、突围

　　太阳的升起并不因任何原因而改变，天边徐徐放亮，露出鱼肚样的颜色，一丝丝微光隐约可见，缓慢涂染，黑夜低眉顺目退避开来。

　　婉汐带领乌甲骑没日没夜的赶了两天的路，总算暂时甩掉了四合城内的追兵。“在前面休息一下吧。”她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说道，现在人困马乏，再赶下去也走不远。乌甲骑军纪分明，没有士兵欢呼，只是严格的遵循婉汐的命令，但她能感觉到大家明显的松了口气。

　　婉汐走到河边下了马，用清凉无比的河水洗了脸，精神才算好了些，从河水中的倒影中，她看到自己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那晚四合城的大火…大部分乌甲骑都是这个样子，连铠甲上都是。这一战…她打赢了，连她自己都没到，仅仅两万乌甲骑就顺利攻破了四合城，并且让她手刃鞑靼的汗王。“爹，女儿总算没给你丢脸。”婉汐顺势躺在了草地上，仰望着天，心里默默的对司马天德说。

　　不稍片刻，婉汐便感觉困意袭来，渐渐闭上了眼睛，但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没有逃过她的耳朵。以至于常玉端着饭来给她，见她睡着了，刚要抬步离开，婉汐已经睁开了眼睛问道。“什么事？”

　　对于婉汐的警觉，常玉并不意外，蹲下身来，对婉汐说道。“属下弄了点吃的，将军先将就着吃点吧。”

　　“嗯，好。”婉汐应道，她的确有点饿了。索性坐起身来，接过常玉递过碗，竟然是热的，她诧异的望了常玉一眼，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她做出顿热饭来，婉汐瞧着手里那碗稀粥，心里五味杂陈。

　　常玉见婉汐不吃，以为她不喜欢，继而说道。“草原上什么都没有，我身上只剩下这些米了，将军先将就一下吧。总吃干粮，对身子不好，将军毕竟没法跟我们比。塞外天气冷，都这个时候还未见有什么动物出来活动，否则也不会委屈将军了。”

　　“没。”婉汐突然打断常玉，抬起头望着他笑了。“谢谢你，我很珍惜。”

　　常玉愣住，从出征开始还从没见婉汐笑过呢。“将军言重了。”

　　“坐。”婉汐望了眼身边的位置，让常玉坐下。常玉踌躇了一下，有些拘谨的坐在了婉汐身边。“乌甲骑伤亡如何？”

　　“还好，伤了八百余人，大部分都是轻伤，死了近六百人。其中都尉杨松和两名骑督战死。”

　　“六百个兄弟啊，就这么埋葬他乡了。”婉汐望着蓝天感叹道。

　　“将军…”常玉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一道白影落至婉汐身边，常玉一把抓住，对婉汐说道。“是唐将军的信鸽。”在他们离开祁门关时，婉汐给唐初留了一只经过特殊训练的鸽子，它可以通过气味来分辨主人的所在，这样可以让唐初在任何时候都能联系到婉汐，而鸽子识别的香囊，婉汐一直都贴身戴着。

　　“快看看什么事？”婉汐忙要放下碗来看信。

　　常玉忙出声阻止。“你先吃饭吧，我看看有什么事。”说完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信笺。

　　“嗯。”婉汐点头，一碗粥顷刻间便下了肚，当常玉抬头时，碗早已经空了。“是不是左贤王的兵到了？”

　　“是，唐将军说左贤王领十万大军将祁门关围的似铁桶一般，乌甲骑要回岳州，势必要经过十万大军。”

　　“哦…”婉汐沉吟片刻后，说道。“看来咱们不能回祁门关了。”

　　“那怎么办？”

　　“到幽州搬兵。”婉汐直接在信的背后回信，手边没有笔，索性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以血代墨，常玉都来不及阻止。“裕王朱靖至今还在留守幽州，他手里有皇上的十万大军，如果他可以增援祁门关，唐初配合一起前后夹击，左贤王的十万大军说不定能够全军覆灭。”

　　“可是…没有皇上的圣旨，裕王爷会答应出兵吗？”常玉担忧的问道。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让朱靖出兵的！”婉汐用狂草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系会鸽子腿上，放走了鸽子，对苏兼墨喊道。“苏兼墨，传本将的命令，全军向北行军，前往幽州。”

　　“是。”不远处的苏兼墨应道，急忙和刘英、张信两位校尉谋划路线。

　　乌甲骑休整了两个时辰后，全速向北而行。一路上虽然尽量避免与鞑靼军队的相遇，但还是遭遇了一些，对此婉汐只能毫不犹豫的解决掉对方。祁门关在十万大军的围困下，她必须争分夺秒。直至第二日黄昏时分，乌甲骑已经急行了近千里。

　　“将军，再有几十里我们就能出鞑靼的边境了，然后再行一日左右就可以达到幽州了。”刘英端详着地图说道。

　　“好。”婉汐刚要命全军休息片刻，晚上再走，就被人打断了。

　　“启禀将军，前方发现大量鞑靼军队。”一名骑督匆匆赶到婉汐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乌甲骑行军一直有先锋营在前方探路，可来人却未见血迹，看来对方还未发现乌甲骑。“看清对方的军旗了吗？”

　　“是‘邪’字旗，人数还不清楚，但熟悉估计应该有五万以上。”

　　“是浑邪王，他为什么会率兵来这里？”刘英惊异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吩咐先锋营按兵不动，等到天黑再说。”婉汐冷静的吩咐道。“我能左右左贤王的思路，却没有摸透浑邪王的想法。告诉兄弟们好好休息，晚上有场硬仗要打了。”

　　最后的一丝阳光也沉入了地面，不远处的大营点绕了明亮如昼的火把，而乌甲骑这里却半点火光都没有，所有人悄无声息的趴在一个矮坡后，暗中观察着浑邪王部的一举一动。

　　“今夜不是满月，对我们有利。”婉汐集结了乌甲骑中的所有将领，开始进行最后的部署。有没有月光对于乌甲骑来说，差别不大，但对于敌军来说，却可以让他们的视线范围大大缩短，使乌甲骑能走在尽量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快速撤离这里。“苏兼墨，你带着张信和谢贵打头阵，刘英和南宫竟随后，其他人见机行事，本将殿后。”

　　“将军！”苏兼墨低呼一声，张信和谢贵也是满脸的不同意。越在后面撤离的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他们岂能让婉汐亲身涉险？“末将愿意殿后！”

　　“苏副统领，这是军令。”婉汐扫了苏兼墨一眼，淡淡的说道。

　　“这…”苏兼墨被婉汐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后，顿时语塞，遵守军令是乌甲骑最基本的原则，但这次他万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退步，坚持道。“末将请命殿后。”说罢冲着婉汐单膝跪下，一副请命的模样。

　　“你应该知道战场抗命的结果吧？”婉汐眼睛微眯，眸中尽是警告之色，这是她给苏兼墨的最后一次机会。一旁的校尉和都尉们均深深吸了口气，乌甲骑一向军纪严明，苏副统领也一向唯将军之命是从，今天这是怎么了？

　　“末将明白！”苏兼墨完全任何起身的意向。

　　“好，好！”婉汐连着说着两个“好”字，随即缓缓抽出了随身的七星刀，冷冷的说道。“战场抗命者，杀无赦！”说罢便欲挥刀，常玉突然挡在了苏兼墨的身前。“常玉，你干什么。”

　　“苏副统领请命殿后，不过是担忧将军的安危罢了。”常玉站在苏兼墨的身前，似为他求情一般。“常玉在此担保，定不会离将军半步，苏统领这可放心了？”说罢转过身去扶起了苏兼墨。

　　“常玉，你…”婉汐被常玉的举动气的说不出话来，她从未允过他寸步不离自己的身边，只为保护自己的身边。

　　还未等婉汐说完，常玉便接口道。“将军刚才布置军务时，便未提起常玉的名字，只说了‘其他人见机行事’，常玉此举并不算违抗军令。”

　　“你…”婉汐见常玉竟公然顶撞自己，却说得完全合乎情理。“哼！”她收了刀便转身离开。

　　“苏统领下次莫要如此了，将军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这般违抗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常玉对苏兼墨语重心长的说道，刚才他若是慢了一步，说不定婉汐真的会挥刀砍向苏兼墨。“我知道你是担忧将军的安危，可有些事情是需要变通的。”说罢冲着苏兼墨眨了眨眼。

　　“兼墨受教了，多谢常统领救命之恩。”苏兼墨对常玉拱手言谢道，想起刚才的情景，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将军身上的杀气绝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军法处置他，还是要救料到了常玉会挺身相救？

　　“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常玉拍了拍苏兼墨的肩膀，环视一圈其他将领，点了点头便追上了婉汐，他这个乌甲骑统领几乎寸步不离婉汐身边。

　　亥时刚过，月色正浓，浑邪王部的将士们大部分都歇息了，只留下了值夜的士兵们在大营内来回巡逻。苏兼墨见时机成熟，对身后的将士们打了手势，两万人就这般悄声开始行动起来。婉汐之前的训练，此刻派上了用场，上万人在黑夜中行军，没有半点的火光，依然静寂无声，没有发生任何的碰撞，是因为乌甲骑全部都有一双在黑暗中依旧可以看清一切的双眼。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一切井然有序，婉汐身边差不多仅剩五千余人，最后的两名都尉徐凯和潘忠望向婉汐请示，婉汐点了点头，示意无碍，命他们和将士们一起出发。“这般顺利，我为什么会有点不好的感觉？”婉汐侧身轻声对身边的常玉说道。

　　“顺利不好吗？”他反问道。

　　“就是因为太顺利，所以不好。”婉汐皱眉，乌甲骑真的能够如此顺利的通过浑邪王的数万大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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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邪王部，士兵们百般无聊的巡逻着，似这般安静的深夜，能有何事发生呢？突然帅帐前突显一道人影，士兵们定睛一看，竟是浑邪王，立刻精神抖擞道。“王爷！”

　　“嗯。”浑邪王漫不经心的应道，不知道为何，他在帐中竟难以入睡，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索性出来转转。“营中一切没问题吧？”

　　“回王爷，没问题！”士兵朗声答道。浑邪王身材魁梧，十三岁时便是鞑靼内有名的武士，一把神弓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唯有左贤王才能与之并肩，所以左贤王和浑邪王二人的声威在鞑靼内可想而知。只可惜，浑邪王生性暴躁，喜杀戮，所以没有左贤王那么得人心，却也令人不由得敬畏。

　　浑邪王望向军营外的黑暗，总觉得太过于安静，凝神想了片刻，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弓箭。”他相信自己身为猎人天生的直觉。士兵快速将自己的弓箭双手交给浑邪王，虽比不上他神弓的威力，但没射中的人也休想活命了。他拉弓引箭，朝着黑暗中射中，本是试探之举，却不料听到了落地之声。“全军集合！”一声令下，所以人都以最快的穿戴得当在帐外集合。

　　不远处的婉汐和常玉看到这一幕立时大惊，不曾想浑邪王竟然会无故向黑暗中射箭以作试探。被射中的乌甲骑士兵当即落马，一命呜呼，可想而知那箭的威力之大。“乌甲骑听命，全力前行！”婉汐见行藏已经暴露，就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的身边只余下千人而已，如何能和浑邪王的数万军队力敌呢。“还有几十里就出鞑靼边境了。”本来缓步策马前行的乌甲骑全部策马扬鞭，呼啸而过。

　　“汉语？”浑邪王在营中，依稀听到了婉汐的话语。“是天朝人。如此寥寥无几的军队竟敢深入我鞑靼境内，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本王定要让你们有去无回！”说完竟亲自上马扬尘而去。

　　婉汐随着最后的乌甲骑离开，她这次是真正的殿后，身边只有常玉和几名护卫罢了。乌甲骑在黑夜中奔行疾走，本以为可以甩掉浑邪王的追兵，谁知道身后的浑邪王一骑当前，竟紧追不舍。常玉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不觉皱眉对婉汐说道。“浑邪王也有一双在黑暗中可以看清一切的眼睛吗？怎么追的如此之紧？”

　　“未必，他不过是对猎物的执着罢了。”婉汐断言，话还未说完，身后已传来了破空之声，婉汐身后的两名护卫立即应声倒地。“看来这浑邪王的箭法不错，我倒是要会会他。常玉，掩护我。”说完轻轻一跃，立于马上，探手取箭，回身便是三箭连发。

　　“好箭法！”浑邪王险险的避过那三箭，忍不住赞道。随即也取箭以回之，可惜他手中的是普通士兵的弓，威力远远不够，有的甚至都够不到对方的马背，当即弃之。“换本王的弓来！”

　　“将军，前面便是鞑靼边境了。”常玉喊道。

　　婉汐应了一声，射出了最后的五株连发，才坐回马车。“他浑邪王未必敢追咱们出边境，将士们加把劲。”听到婉汐的话，乌甲骑立即精神抖擞，快马加鞭。果然离边境越近，身后的马蹄声便越稀少，最终停了下来。“追兵已经停了。立即赶去幽…呃……”婉汐的马蹄不停，话未说完却突然闷哼了一声。

　　“将军，你怎么了？”常玉察觉到异样。

　　“没事，有土进嘴里了。”婉汐顺势擦了下嘴角。

　　“是吗。”常玉疑惑，但听婉汐的声音无异，应该是真的没事，便专心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