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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凤凰山事 (四) ...

  •   雨漠知道依然定然轻易不去舅舅家的,想来必是林月逼迫的。发了短信问,今晚过来否。在美国读书时候和同住一个顺德女孩那里学来的的粤式语法。雨漠喜欢一切省时省力之举,虽然起初觉得很是拗口。依然回复说,也好。雨漠不知道为什么,也好两个字让她觉得冷冷的。这个问候带着关惜和怜悯,依然这两个字,弄的好像倒是她沈依然在成全沈雨漠了。是不是这些年联系淡了,或许是依然不开心她去美国读书,隐隐有些妒忌的成分。毕竟当初是她先想要离开的。念头稍纵即逝,像那短短的火柴棒,火光只允许在那上一闪而过。因为沈雨漠知道,沈依然有属于她自己的真正不开心的宿命。她又忽然想,这些大概是她们自小坚实友谊的基底所在。各自知道对方的缺憾,从相貌,才能到家世,到最后连对男人的品位和际遇。双方各自都有另对方羡慕的点,却又可以立刻找出足以把这些光环一网打碎的丑陋来。女孩之间的友谊,说起来,其实这样如此脆弱。多年后,她和雨落在燥热的夏夜竹床上卧谈,雨落和她谈中学时和挚交好友的竞争,她不禁想到依然来。雨落又说,只要是结果好的竞争,都是良性的竞争。我和黄隐最后都去了清华,你们两个也各得所归,皆大欢喜。

      等到依然过来,天都暗了。秀气的绢纱,秀着淡墨绿叶,黄白水仙包着几本旧时的字帖。厚重的石砚,边上的雕刻模糊不清了,砚底上歪歪扭扭的墨然两字,稚气满满。纯竹笔帘里卷着跟了依然十年的善琏湖的几把狼毫。“就这些了,你要好好保护。去哪里都要带着.”依然,双手捧着,交付给雨漠。依然想来想去好多遍,这样的话,这样的动作,演练来演练去,那一个人,却始终站不到自己的眼前来。沈安墨这时候在南非,在好望角,在约翰内斯堡,在穿着小民工一般的制服,在日日夜夜看图纸,回不来了。任她母亲怎样唤,都唤不回来。“把整个的家但就这样拱手扔给那些狼了”他用他现在多忙多累来搪塞她,希望她亲娘被怜惜的感情暂且搪塞住。他老娘大叫,道,“你这什么算术学的!这样忙这样累,赚的钱还不到回来家管事的零头,你到底会不会算”依然心如死灰,在心里道,是呀,沈安墨,你到底会不会算,这一笔账,你到底要算在谁的身上。有些缘分尽了,就是尽了。就算回到沈园,也见不了面,又更何况现在真的是天涯相隔,注定是老死不相往来了。雨漠道,“啊哟,你这结尾结的也太娇了吧,真把我当青年才俊呀。”沈依然刚要开口,雨漠抢道,提高了八度,比林志玲还林志玲地说,“我没有撒娇。”依然这回没有笑,“我明早12点的飞机。墨尔本”

      五年前,春节,烟雨寺。陈雨落,归国,到寺里为亡母抄经书,住东厢房1号。沈家一贯做法事做到元宵才方才停歇。十五那天,轮到沈和正这口守夜。按照林月的话说,这外面生的杂种的不排族谱,这折腾麻烦事倒是一个没少排。法事上有个跪拜的仪式。他们相信向吕洞宾等一派长老跪拜后,定佑来年安康。沈家的小孩都被沈氏安排去跪拜祈福了。二姑沈柔也拉着依然去拜拜,沈母拉着依然背后的衣裳,瞥了一眼沈柔,道:“依然”。依然站回边上。连忙看找林月,在进进出出端着供品,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依然心安实了下来。她不想她亲妈难过。站在边上,只能看到安墨衣领上露出的脖颈。他穿深蓝又带墨色的衬衫,烫地笔直笔直。他母亲让他整个春假都要穿暗红的衬衣,大年初一穿过了,就该了颜色。依然做任何点名,喜欢的颜色上都写navy blue。日本人说,女人的脖子是最性感的。依然想,其实应该改成人类的。整个堂里炉香缭绕,神仙们个个正襟危坐,法师们从服装到表情到言语,都如此及其严肃,在这样一个严肃的时间,地点和人事上,她在偷偷笑话她自己内心此时此刻的胡思乱想。那是什么,是对安墨坚实宽广脊背的迷恋么。多少次了,她偷偷从他背后走进正在写字的他,往衣领里深深地嗅他的体香。这个是不是就是叫做情欲。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的?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或许更早。或许是4 岁,5岁,她发现安墨从外婆那里遗传来了体香?安墨的外公总是抱着他,亲了又亲,嗅了又嗅,说,小安,你有你伊娅的(闽东方言之一,对外婆的称呼)味道。是隔代遗传。在安墨的母亲这一辈绝迹,却在安墨身上复燃,他外公又常说安墨有女相,秀气的不得了。依然这样靠近他,他也不怕,每次都是抓住了她的手,悄然道,“被人看见了。”她在他背后耳语,“不怕,看见就看见了。我就要闻你,最好扒光了闻。”然后是很长的两个人的静默。依然看到安墨整个耳朵烧的通红。她想,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逗他玩下去,她应该是最幸福的人了。窗外白玉兰,缓缓随风落下,也重不了安墨的体香。耳鬓厮磨的温存,她沈依然居然也是拥有过的。其实,或许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臆断,而已?但是现在是不可以了。多久,她都没和安墨靠近讲过话了。十四个礼拜零3天,然后很快,就要零四天了。依然转身,走出大堂,最讨厌,最讨厌这样一个看着热闹腾腾的气象了。回到屋子里一个人清净还好。

      依然的房间是东厢房2号。烟雨寺除了佛堂和大堂通电,其他一律点烛。依然借着月光回厢房,看到隔壁有烛火的光透出来。房门没锁,吱呀一声就推开了。借着月光,摸来摸去,怎么都找不到火柴和蜡烛。想来这里平时根本人来,设备如此不齐全也是应该。可是当下还是叫了声,“Oh, my god.”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依然觉得有人在敲窗户旁边的那道木板墙。她爬过去,也咚咚咚敲起来。她认定这里都是沈家女眷或是帮佣,定然相识,忙里偷闲躲在这里休息,也是个好玩的阿姨,顽皮劲突然一上来,道:“2号 ,2号我是2号。”
      隔壁却传来,“1号,1号我是1号,copy。”依然一惊,居然是个男子的声音,似乎在憋着笑意。“这里没有蜡烛的。我从窗户口递给你,好么。”

      两个人居然隔着窗旁的木板门,从钟繇讲到黄鲁直,从史记讲到海上花,从名人讲到自己身边的好友。凌晨三点,依然方才睡下。陈雨落从墨尔本奔丧回来,在烟雨寺给亡母抄地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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