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水深千尺》卿墨颜

4、前尘方年幼

　　如今是，夙夜二十二年。
　　而今，我已十六芳华。
　　至那天起，我便住进了凤泞宫，也就是同皇后所居的宫殿里。皇后是那天那个和娘一样年纪相仿的紫衣女子，她很温柔，有一些像娘一样的感觉，不过，娘太傻了，太容忍了，她不会，温柔之中有着威严，这就是所谓的皇后该有的仪态吧，我想。
　　我从不问那天的事，包括爹的身份。我是知道的，如果单单说君对臣的怜惜以致将臣子的儿女抚养，这一点是没有道理的，至少自古以来，没有这种事。所有，隐隐之中，我也知道，爹的身份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随皇后进凤泞宫，过着只有皇宫才有的奢宜生活，我觉得其实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我几乎是被藏在凤泞宫里的，几乎没有人知道，凤泞宫除了皇后，还有一个小女孩被藏在那里。皇后娘娘待我也很好，整个华丽庞大的凤泞宫，也只有我和她互相偎依在一起。
　　她很喜欢跟我谈话，没人的时候，她从不以本宫自称，她说，“我没有孩子，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在这空荡荡的凤泞宫里，幸好有你，不然我会很孤独的。”
　　我笑了，是自他们离开我以后，我第一次开心地笑了，那一刻，我仿佛感觉了是娘在我身边一样，很温暖，很安全。
　　她好像认识娘，经常和我讲娘的事，有时也笑着让我讲娘和我的事。
　　凤泞宫的内院有一棵很高的桃花树。由于内院没有娘娘的允许，其他人都不可以进入的，因而她经常在那树下，弹着琵琶给我听，样子十分好看，衬着飞舞的粉色花瓣和华丽的紫色宫装，像极了人间仙子。
　　她说，“那是你娘当年送给我的桃花树，如今都长这么大了，每每我看见这棵桃花树，就会想起你娘，哎……她终是错了，如果当初她能意识到，也不至于落到那种地步……”
　　就是现在，我仍不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他们都在说娘是错的，就连娘自己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皇后娘娘喜欢常常微笑地端详着我，有时，她也会喃喃道，“真像……你真像你娘小时候的样子。”
　　每当那时，我便会笑着看着她，看着她和娘不同的温暖的眸子。
　　至于夙夜皇朝那个最高贵的男子，也就是皇帝，那天跟爹说会照顾我的男子，也是曾来几次凤泞宫的。他有着和爹不同的褐色眸子，喜欢笑，不过不是爹那样带着温柔，是有种不怒而威而又十分豪迈的笑。
　　他来时，总是默不作声的，但我可以看到他，远远的，他含着笑看着我们。
　　我觉得这样真好，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尽管有时会偷偷地想着爹和娘，但我还是很满足了，他们都很疼我。
　　这九年间，我知道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对周围的环境都十分清楚，尽管在我及笄之前，娘娘并不被允许自由出入皇宫的，但那些凤泞宫里的宫女们在没人时聚在一起总会像麻雀一般唧唧喳喳地说，我时常悄悄地躲在暗处听着，或是花丛里，或是榕树下，或是朱红柱旁，亦或是精致的屏风后。随着我愈长愈大，我所知道的那些宫里宫外的事变得更多了。
　　无论是谁来访凤泞宫，我都会躲在不远处，悄悄地看着，这样一来，我便认识了很多人，虽然他们并不认识我。
　　每月都会有王亲贵族拜见娘娘，还有后妃的零星几个妃嫔。说到妃嫔，在这个庞大华丽的后宫，佳丽竟也只有五个，当然，除却那些地位较小的妃子。虽是如此，她们却也整日梳妆打扮，将自己消瘦的身子隐藏在华丽的宫服中，妄图讨自己的丈夫欢喜。但幸好，她们并没有像以往后宫那些你争我斗的，也许是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吧，我曾这样说给娘娘听，她倒是一愣，而后轻轻地笑，似问非问地说，“是吗？”随后幽幽地叹口气，便不再说什么了。
　　至此以后，我便不会在跟娘娘谈论那些妃嫔了，我渐渐知道，纵使再如何的和平相处，众女一夫，她们都是可怜的，也终究逃不过寂寞，更别说是皇宫里的了。
　　出于宫规，夙夜皇子们偶尔也有来凤泞宫坐坐，但不常。迄今为止，我只看过三个皇子。我不知道皇子到底有多少个，但我知道凤泞皇朝没有皇女，听闻原本是有一个皇女的，但方年幼，便早早地夭折了，甚是可惜。
　　也许，我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罢，耐不住无趣的日子，我曾瞒着娘娘偷偷地跑出凤泞宫几次。不过，我的身份并没有被人怀疑过，偶尔碰到宫女们或是宦官，他们总爱笑着逗我，“呦，又是哪家的官僚小姐偷跑出来玩啦？”我就会想，原来那些随着爹爹进宫参拜祈福的官僚小姐们都是那么调皮爱玩。
　　事实说明，我的猜想也不是不准确的。十岁那年，我第一次瞒着娘娘偷跑出去，就在红莲池上的听风亭里遇到了一位“调皮爱玩”的官僚小姐。
　　那时正值初夏，红莲开得妖艳，风一吹起，便在碧玉一般的池水上摇摆，甚是好看。而她便是在那个被这一池美景拥簇的亭子里冲我发出银铃似的笑声，怀里捧着刚摘的红莲，一身火红的轻纱，像极了满池红莲中的最美的一朵。尽管她那时精致的发饰凌乱，白嫩的肤上沾着少许摘红莲时留下的污泥，却无法掩饰她一身的光辉与美好。
　　至此以后，我偷偷出去的次数更频繁了，我和她也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一起打闹。虽然不久后便被娘娘发现了，但她并没有责罚我，在知道了是她之后，便允许她经常来风宁宫里找我玩耍。因而，她也就成了知道我藏于凤泞宫的少数人之一。
　　我想，若不是她，我的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从那年的相遇开始，我的命运便开始有了变化，才有了之后，我们三个人的纠绊，我的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