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步摇》香罗舞

4、红烛泪落春光寒

　　那熟悉的脚步声，隔着很远，她就听出是他来了，他终于来了，他本应该在这里等她的。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她，她似乎也知道他来了，红盖头微微抬了抬，锦帕在手中紧紧绞起，他的心忽然就疼了。

　　陆夫人看儿子进来了，便放下茶盏，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你去请老爷过来吧，其真，还不把新娘子的盖头揭下来，让我们看看。”

　　“是，儿子遵命。”

　　红红的盖头终于拿下了，在看到光明的那一刹那，严霜莫差点流下了泪，“陆郎，你来了。”

　　“是，我来了，霜莫，对不起。”她能和他说话，就表示没有生气，他放心了许多。

　　三位少奶奶的眼睛齐齐扫向严霜莫，她们想看看蓉城第一美人，究竟是如何个美法，只见她脸如皎月，眉似远山，一双杏眼如两汪清泉，浅浅波澜深藏眼底，那是你看不见的情绪，不可预料的未知，唇角上扬，似笑又非笑，笑与不笑间风情无边，三人看的有些呆了，浓浓的妒意在青灵心头燃烧。

　　女人对美丽的女人也许比男人更加敏感，和三位儿媳一样，陆夫人也在细细打量这位艳名远播的女子，她的儿媳妇。细看她算不上多美，五官不够精致，身形单薄，一张脸有种病态的白皙，衬着大红喜服有种凄艳的味道，陆夫人心里一沉，眼睛却没有离开，她忽然发现，没有词语可以来形容她，她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女子，甚至这时间的任何一种人，她就是她，就像此刻她站在这里，却不属于这里一样。

　　她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副玉镯，这是她给新妇备用的见面礼，再她没进门之前，她还想着也许这根本用不着，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能嫁进陆家已经是高攀了，几匹绫罗打发了了事，如果不是儿子执意要娶，她才不会接纳这样的人。可是就在刚才，她的心意改变了。

　　“老爷来了。”门口的丫鬟清脆的通报道。

　　珠帘卷起，走来名乔山庄的当家人陆由芳，众人皆躬身相迎，他身后跟着的陆家二公子和三公子，一进门，眼睛便落在严霜莫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饶是严霜莫对此已司空见惯，但在今日这种场合，对方又是自己小叔子，她也不免难堪。陆其真察觉到了她的窘状，对两个弟弟狠狠瞪了一眼，二人才收回目光，心神不定的站到妻子身旁。

　　陆夫人亲自给丈夫解下狐裘，又命下人把早已泡好的参茶温热，方才招呼陆其真和严霜莫来见礼。对于这位名满江湖的名乔山庄庄主，严霜莫早有耳闻，据说他从十四岁出道江湖以来，至今未有败绩，二十岁创立名乔山庄，到如今三十年间，他俨然已是领袖群伦，严霜莫下意识里偷望了一眼，不想正碰上他的目光，登时打了一个寒颤，只是轻微的一抬眼，似乎有万道寒芒闪过，这张脸好生熟悉，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

　　对于儿子娶妾这件事，陆由芳只是睁一只眼闭只眼，娶的是何许人，他也并不在意，今日如果不是夫人执意要他到场，他根本不回来这种场合，对于他来说权势，名望，武功才是一个男儿应该追逐的东西，因此他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陆夫人只得替丈夫圆场，起身扶起一对新人，少不得叮嘱几句，“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就不必在拘泥礼数了，既然成了夫妻，就该互敬互爱。”说罢，拿出玉镯给严霜莫拢上，“你是个见过世面的孩子，当婆婆的没有什么稀奇物事送你，这对玉镯是我当年生下真儿时，老爷送给我的，我每次见到他就像见到真儿一样，现在他大了，儿大不由娘，我也老了，该享福了，这惦念他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眼前这位妇人，一脸慈祥，观之可亲，精心的梳妆描摹虽然已不能掩盖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顾盼俨然间，仍可见年轻时的风华。她这番话似乎有娶自己的无奈之意，又好似另有所指，严霜莫心里暗暗思忖，面上却不露分毫，她对着公婆深鞠了一躬，恭敬的答道：“霜莫谢过公公婆婆，谨记婆婆教诲。”

　　陆夫人点点头，“现在，你该给你姐姐见礼了。”

　　“是。”

　　她走到青灵面前，未及下拜，便被青灵扶了双臂，“妹妹不必多礼，你我都是相公的人，以后就像自家姐妹一样，你有什么吃的用的不齐全，或者有下人们不听话，都可来告诉姐姐，我替你做主。”

　　“谢谢姐姐，妹妹粗鄙，以后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姐姐多多包容。”

　　虽然青灵一再推辞，但是严霜莫仍然坚持行了妻妾之礼。陆夫人瞧在眼里，隐隐有赞赏之意。

　　“恭喜大哥得以享齐人之福，让我们这两个做弟弟的羡慕不已啊。哪天，我和二哥若也能寻得此佳人，那我们陆家就圆满了，枝枝双生花啊，哈，你说是不是大哥？”三公子其问手搭在他大哥肩上，皮笑肉不笑的，一幅纨绔模样。

　　陆由芳见他这副德行，心头火气，怒喝道:“畜生，有你什么事，还不快去练功，明日我再试你，如果你接不了十招，就去少林呆一年再回家。”

　　陆其问虽然不满父亲在这么多人面前训斥自己，但也无可奈何，他很清楚，如果他在辩解，下场会更惨，只得悻悻然出去了。

　　屋里气氛登时凝固了起来，陆夫人看儿子媳妇一个个都诚惶诚恐的站着，大气也不敢出，心中颇为不忍，忙吩咐丫鬟让去通知厨房开饭，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相跟着往前厅走去。

　　出门的刹那，严霜莫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红烛将将燃尽，最后一抹微光，她刚捕捉到，旋即便灭了，春雨潺潺，天色阑珊，像极了她的心情。

　　她忽然很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