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桑榆》闵之

5、 归

　　“娘亲，娘亲抱抱！”麟儿晃悠着幼小的身躯，从大门外一路跑来。
　　“麟儿，纸鸢好玩吗？”
　　“好玩极了！爹爹把它飞得好高好高，都能接着太阳了。是吧，爹？”
　　夫君在一旁手搓着颔下长须，呵呵地望着麟儿：“娘子，这些年，你辛苦了！”
　　看着数年不见，他早已陌生的侧影，我心里无端地起了一丝恐慌，答道：“其实早已习惯。只是辛苦了夫君，为国为民地劳神累力。”
　　“哎，这些话外人道得，你却说来作甚，难不成你也疏远成了外人？”
　　我轻笑道：“夫君说的是，确是奴家不对了。”
　　掩饰了语言，却掩饰不住内心激涨如潮的恐慌。直到浣纱溪边再见了她，这慌才蓦然沉落。原来这些年，我等候的独有她。
　　而她，也变换了模样。蹙起的眉换下爽朗的笑，少女的神替成少妇的韵，几丝细纹攀上面庞，行走的步履常因抚胸换气而停顿。她的美却不曾减了几分，反增了一种病态的娇、萎焉的媚。以至于街东的少女，竟学着她的样子，蹙眉抚胸起来，惹来一阵嘲笑。
　　只不知，众人嘲弄的笑声中，可有几分是指向她。我晓得，这些民在庆贺复国功成的茶余饭后，不会拒绝吴王情妇的轶闻艳事。她此后的半生，都将不清不楚地在乡民或褒或贬的指点中渡过。
　　见面，纱落，泪流。
　　第一次我将她揽入怀，感受着她全身啜泣的抽搐。两人深埋在沉默的沙里，那句“安好”，早已徘徊在心间太多年，以至今日无从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