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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   大火究竟为何烧起来,并没有查到明确的结果。烧掉了一大半的宅院,只能依稀瞧出个旧日轮廓。但大抵是,反正没有烧死人,欧阳家也早就不知死活了,且先撂着。
      兰生对此很不满,但出于对欧阳少恭此人的百般纠结,他决定不再和县衙较劲下去,换换心情思考成婚的事。
      孙家的小姐千觞没见过,听说挺彪悍的,也挺痴心的,长相是个迷。不过,挺好。并且,既然已经被迫现身,千觞就不吝于登门蹭饭。原本借宿的那户人家,因为平静了一段日子,再叨扰下去反倒不是意思。于是,千觞找兰生出来,喝了顿酒,打了个招呼,就住了进去。
      兰生这孩子,真心特别善良,这很好掌控的个性将来必定会继续让他吃亏,千觞想。
      慌乱中被压断了弦的琴,短时无法修复,只好先放在兰生家里。琴川是弦歌旧里,但在这样的年头,出众的琴师琴匠已经很少见了。
      兰生对千觞在大火中的表现甚是不解,他知道千觞和少恭是朋友,不过不是也给骗了吗,不是也给利用得晕头转向。最后翻脸的时候,这家伙喊得比谁都犀利,砍得比谁都凶。
      千觞望着酒楼下街面上的风景,难得糊涂地说:“人都不在了,这么一直恨着,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他杀了风广陌,这不是还有尹千觞。所以人啊,就是要看开点。”
      兰生嗤之以鼻:“你要是看开了,还去抢那琴干什么。”
      千觞笑:“留个念想,好时不时想起来了,就恨两下。”
      兰生不屑一顾,但渐渐地,露出十分难过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真的是把少恭当做亲人那样看待。不仅当做哥哥,有的时候,我也很想保护他。因为他家里人不喜欢他,也不关心,我代他传书过去,竟然推说生意忙碌不能来。我以为,他有时候那么寂寞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个。”
      千觞没说话。
      “……酒鬼,以前我一直想,以后就算成亲了,也要和少恭常来常往,永远做好朋友……哈哈。”
      兰生笑了。
      菜渐次上齐,是很辛辣的口味,据说,方小公子就喜欢吃这一口,那鱼头白菜俱都火红一片的,可见内心也颇是火辣。千觞惊讶地说:“那你这一路上,岂不是都在迁就他们?”
      兰生说:“这有什么,我方兰生能做的事多了,少吃点辣的又不会怎么样。”
      千觞啧啧:“了不得,了不得。”

      前往青玉坛打探消息的人还在陆续的往返之中,越来越离奇的传闻充斥着大街小巷。兰生抱头装聋作哑,好是辛苦的样子。化成了焦螟这种事,怎么听都像是疯子才会说的话,又况且,还是在说自己至亲挚爱的人,给一棍闷死也是有可能的。
      千觞发现,不仅是少恭自己,其实所有知道太子长琴由来过往的人,都处在这种无法言宣,也难以交流的情形之中。比如他自己,比如兰生。
      这种苦恼就好像大白天见了鬼,一转身又不见了,看那神情,倒像骗了别人一场似的。倒像是一件伤心事,说出来就变成了戏言似的。那份伤心或者失落,也就在交给别人的时候,从手指间漏下去了。
      抱头逃避,也是逃无可逃。
      千觞心想,终有一日旁人会知道。不过,蒙在鼓里的确是会更快活一些,至少看起来,这些人都还有着奔头,收集分析着流言,十分热闹。难以想象说破真相该是如何,这和惊破一世的美梦,并无二致。

      偶尔仍会多心,在寂静的夜里注意着宅院里的情形,但自从那日之后,再没有什么奇特的事情发生。兰生派人去邻近的城镇找来了一位琴匠,重新上弦的时候,不是弦崩断了,就是上不正音,最后一次甚至还割伤了手。
      于是放弃,言道,此琴乃是朽物,不可雕也,当可焚烧弃之。
      兰生十分不情愿地给了那匠人酬劳,将人送出门去,回来把那琴擦拭干净,锁进自己书房里,一个高大的黄花梨木柜子的最底层。

      初六日,第一个化成焦螟的活死人被带到了琴川。那时正是黄昏,是极富有震撼力的一幅场景。
      找寻女儿的老汉失魂落魄地站在村口,肩上扛着一个空口袋。人们以为他疯了,上前劝说之外,要解那口袋看看。
      老汉说:“别动,我女儿在里面。”
      但人们依然解着麻绳,一些人劝慰着他,说:“老人家,看开点,没找见就没找见吧,没找见的人多着呢。”
      老汉说:“真的,我女儿真的在里面。”
      口袋解开,一些萤火虫一样的东西飘散出来。黄昏落日,最后一线日光正在缓缓下沉、消失。那星星点点的绿色萤火于是在街口凝结在一起,聚成了一个人形。分毫不差,形容如旧。甚至,最近边还带着甜蜜的笑容。
      老汉高兴地说:“你们看,她回来了,回来了呀。”喜形于色的,却有快要崩塌的感觉。那人形听到了老汉的话,缓缓点了一下头,双眼呆滞,根本不像是有生命。
      人们不由自主地松开那老汉,退开来,先围成一个圈,然后又更退开。老汉牵着自己的女儿,慢慢地沿着街面走,人们也顺势让出一条路。这时的晚风已经没有寒意,一切看起来都应该很完满。只除了,那一张张脸上难以形容的表情。
      焦螟正是那样的存在,叫人惊恐,叫人厌恶,明明是最亲爱的人,却如此痛切地被世人排斥鄙弃着。

      于是,一夜之间,事情终于闹到满城风雨破门而入的地步。那天傍晚,千觞也在街口附近,回到方家,他和兰生就打了一架。
      千觞认为,应该快点张贴布告,告诉琴川百姓,那些患了疫病但又在青玉坛被找到的人,要一把火将他们烧掉,以入土为安。
      兰生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那场疫病已经把琴川折磨得够久了,没有找到病人就算了,找到了怎么可能再把人烧死,怎么可能!”
      千觞说:“不可能这事也是真的,那些早就不是活人了。你难道愿意家里有人失踪的,每家都变成疯子?不把这事揭过去,琴川永远不会太平,受牵连的人只会更多!”
      兰生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其实,这么多人的期待和感情,靠一个人去承担,委实是艰难了些。千觞明白,所以他揍了兰生一顿,揍完以后,两人都摊开在方家的院子里,呼人取酒。

      男人打架,是真打。不能拉衣服,扯头发,要真刀真枪挨在身上。所以,男人就是难啊。
      千觞说:“我也知道很难,但是难也是这样,就算难了,难道就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就此不管了?”
      兰生说:“你这个臭酒鬼,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帮着少恭,怎么会有今天这种事!”
      千觞哈哈大笑,然后说:“其实,装作不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当然可以。这些人虽然现在疯着,但总有一天会醒。到那时候,错过的更多,失去的更多。人生是不是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方家酒窖里藏的是琴川最好的酒,比街面上打的要好得多。但方家二姐故去之后,许多琐碎细节上的事务都没有人打理了,兰生顶上二姐的位置,左支右绌地学着。
      千觞醉醺醺地一踢兰生,说:“要不然,你也跟我一样,做一个酒鬼,管他大爷的,喝醉了比什么都快活。”
      的确,是很快活的。千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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