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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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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是千觞麻烦。
其实,千觞是个最不麻烦的人,除了酒之外,什么都是最简单的就能打发。
少恭心情低落,不能算是无缘无故。出去找脑髓虽然也算个正经的科研题目,但到底没有这么紧急。
密室走过一遭,千觞非但没有离开他,反而走近了。笑的时候,眉眼很舒展着,仿佛在说,不管怎么样,眼前很快活。
少恭跟着千觞,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看,心里默默地思索,似乎想从记忆里找出一个跟这人类似的家伙来,最好连带着一段背弃的往事。
果然有,还挺惨烈的。但又能怎么样。
“千觞。”
“怎么了?”
“按时辰推算,船应该已经开走了。”
千觞吃惊:“咦,说过让那船家等我们的啊。”
少恭说:“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一日之前。千觞,我们在茶铺里被人下了迷药。”
千觞四顾,发现两人被捆了手脚,扔在一片树林里。桐木错落,草地湿润,朝阳初升,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是哪里。
少恭已经靠坐在树旁,应该是醒了一阵子了。“这绳索乃是道门中物,附有禁咒,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打开。”好像知道千觞想问什么似的,少恭平静地回答。
“你……没事吧?”千觞问。
少恭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禁咒虽然法力不深,强行破除却会损害性命,这窃贼通些道术,不过也只是宵小,我们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被偷走了。”
“所有东西……你的琴呢?”
少恭略叹了口气:“在船上。”
旁敲侧击的,千觞常听到青玉坛的弟子向他灌输,欧阳长老是一个修养好到令人发指地步的人。他承认少恭的修养的确很好,但有些事情还是该有应有的反应,不然就有过分淡定的嫌疑。
以少恭素来的警醒,竟然没能察觉这种江湖下三滥的伎俩,或者,根本是察觉了,但饶有兴味,顺水推舟……千觞忽然哀痛地说:“那我的酒壶,岂不是也被摸走了?”
“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至于无物果腹。这不是你说的?”少恭淡定地看着他。
千觞苦笑:“果腹是小事,喝酒可是大事,就像少恭你不能弹琴了,一样的啊。”
少恭还端着,还略带忧伤地说:“的确,如今江湖萧条,宵小之辈是越来越多了,可见人性本恶,饱暖而思□□,若没有,也就都是空谈。”
千觞在地上滚了一下:“少恭,难道你就不思饱暖?”
少恭说:“自然也有饥寒交迫的时候……”
千觞有点意外:“哈,你也会有那样的机会?我听你的弟子说,你还不足弱冠之年,就在青玉坛了。”
少恭微微一笑。少恭说:“若我告诉千觞,我曾衣不蔽体,在野外靠一点雨水活下来……你相信吗?”
千觞没说话。
少恭说:“饥寒至极,不得不啃食荒草,遍身污垢,不被人所接纳……甚至不被认为是人。那时候,若不是一只老鼠爬到我身上,被我捉来充饥,或许今日尸骨也已不存,化为春泥。”
“人情世态,我早已看得太多,许多事披着动人的外表,其实不过是私欲作祟。既然如此,又何必为之停留。”
千觞望着他:“私欲……”
“不是吗?”少恭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父母妻儿,聚在一处生活不过为了各自方便,各自饱暖,纵有一时亲情,终究也要遗忘泯灭。至于其他,更是不值一提。”
千觞摇头:“我所见的世事与你却不相同。纵然有所算计,能得那一时亲情已是不易,人非圣贤,也非牲畜,纵然是,相依相伴也不过求取一丝温暖,能够得到,就已经是幸事。”
少恭说:“但若这一生,无穷无尽,苦痛无极,一时的温暖又算得了什么?”
千觞盯着他的眼睛,心里震动了一下。
少恭黯然不语,闭上了双眼。
百越之地,所生的桐木并不十分高大。青绿叶影,微风沁人,因为所处偏僻,并没有什么人路过。一直到傍晚时分,少恭挣了一下,挣脱绳索,去碰千觞时,却发现那人根基不如他深厚,还在禁咒中沉睡着。
眼见入夜,就算露宿也该找个避风处。少恭把千觞拖起来,扛在肩上,熟门熟路一样的就找到了一片干燥的草地。
身边果然什么都没有,于是折了一些树枝,生火,离此百步之处,又找到了水源。
肢体强健的时候,做这些都是这么容易的事。少恭默默想着,其实这一生,也不能说无穷无尽。穷尽的时候已不远了,如果终究失败的话。
倘若一直不得挣脱,一直囚困于此,最后会怎么样呢?
是不是互相残杀,互啖血肉,以至同归于尽。
人生的际遇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许许多多的阴错阳差,构成了这个必然的世界。少恭和千觞丢的东西,第二天就在小镇上失而复得。据说,是一个挑担的姑娘托人转交的,连同一把看起来年岁很大了的琴。
这固然很好,不过当面酬谢就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所以少恭决定不再停留,就这样和千觞离开。
走的时候,千觞空着双手,就腰间挂着酒壶,于是帮少恭背包袱。少恭的话,宁可自己背着琴。虽然是膝琴,终究也有些分量,千觞对他一定要用琴来作为武器,表示非常无语。
古籍所载的风生兽,并无形貌描绘,但南海炎洲笼罩炽热火雾,只在每年的九月散开。千觞说:“那不如我们以腾翔之术前往出海口,海上若是顺利,一个月内也能寻到炎洲入口。”
少恭却摇头。
少恭说:“承受过禁咒,七七四十九日内不可使用腾翔之术,不然同样损伤身体。我们可以寻个清静处逗留。”
“但是四十九日未免有些久了,到那时,炎洲的入口已经被火雾所迷,如此又要再等一年,会不会耽误了病人治病?”千觞道。
少恭笑了笑:“这丹药不是给病人服用的。”
“哈,那是给谁,皇帝老儿?”
少恭说:“青玉坛虽然被朝廷所重视,不过我还不至于要花如此心力去讨好。这丹药是为我自己所炼。”
“你自己?”千觞说,“你平白没事的,服丹药做什么?”
少恭又笑了笑:“延长寿命,我少年时受过重创,若依寻常经验来看,躯体寿命当在三十五六。”
千觞吓了一跳:“你连自己能活多久都知道?”
少恭转身,避开了他的目光。“生死无数回,自然就知道了。久耽人世而已。”
千觞没忍住问道:“久耽人世,能有多久?你还不到儿立吧。”
少恭不答,而是道:“就算这样,也还有十年时间让我炼制丹药续命。所以,千觞不必放在心上。”
千觞道:“那要是一直找不到炎洲的入口,一直找不到那个什么风生兽呢?”
千觞道:“你说这风生兽时人未曾得见,想必也没有炼制此丹的经验,万一尚有曲折呢?”
千觞道:“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朋友,要是不放在心上,就不算朋友了。”
少恭嘴角微动:“所谓随性而活,就是对任何人事,都不要太过用心。就像你四处求醉,那样的日子最是逍遥快活。“
千觞哈哈一笑:“不用心是随性,用心也是随性,或者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这样总行了吧。”
少恭冷冷地说:“不必了。”其实他并非不在意自己的命,而是有另外一个更彻底的办法续命。但这,在今年之内还是无法实现,所以也没有必要告诉千觞。
这个时候,千觞已经愉快地决定,自己使用腾翔之术,带着少恭一起飞往南海的出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