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J]旅行记》豆包小姐

3、1.2 让眼泪流进大海

　　BGM 《Holding back the tears》 东方神起
　　东海很快就来喊我下楼吃午饭，我并不相信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看起来有些娇贵的少年会是烹饪的好手。因此，当走下楼梯闻到香气四溢的鱼汤的味道时，心中满是惊讶。
　　“你做的？”我指着那盆鱼汤，语气颇为难以置信。
　　东海耸了耸肩，用手指指忙着盛饭的赫在道：“我们赫在，可是了不起的厨师呢。”
　　当事人只是腼腆一笑，搔了搔头发又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
　　“哥，这叫三熟鱼，是束草海边的特产哦。”坐定之后，东海为我夹了块鱼肉。
　　我轻轻一咬，鱼肉很嫩，几乎要化到嘴里，更妙的是，除了爽利的口感，鱼肉中竟藏着浓郁的酱香，还有一点微微的辣味，在舌尖慢慢散开。
　　又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口汤，那温热舒服的感觉一直延伸到胃里，仿佛周身的每个毛孔都兴奋地舒张开，欢呼雀跃。
　　“正洙哥，怎么样？”赫在伸过脑袋，表情甚是期待。
　　我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由衷赞美道：“好吃极了！”
　　赫在又笑了，粉嫩的牙龈露出来，看起来带点单纯的傻气。他又挠挠头发，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宝石美男可不是白叫的啊！”
　　话还没说完，坐在旁边的东海就拿筷子狠狠敲了他的头。“少丢人显眼！什么宝石美男，分明是宝石猴子！”
　　赫在并不在意被抢白，放下手里的饭碗，很自然地拦过东海的肩膀，“可是东海也说我是了不起的厨师嘛。如果不是我这样闪闪发光的人，怎么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菜？”
　　东海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就缩在赫在怀里不动了，他嘟着小嘴嗔怒地望向那人，可是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里满是自豪赞许的光芒。
　　两个人的亲昵举止完全不避讳人，倒是弄得我有些尴尬，我暗想真是两个小祖宗啊，饭还没吃，这唱的是哪出？
　　我轻咳了一声，决定转移话题。
　　“东海啊，走廊墙上挂的那些是……”
　　话还没问完，东海就从赫在的怀里挣开，对我道：“我跟赫在从前都是学建筑的，那些是我们的草图跟图纸。”
　　“那么，‘DongHae’是你，‘EunHyuk’就是赫在了？”
　　“对。”并肩而坐的两人一起向我点头。
　　“‘JunSu’呢？”
　　“啊”赫在像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秀是我们的同学，呵呵，那小子现在在法国，已经是建筑师助理了。”
　　“还有啊，正洙哥，有没有觉得我们的房子漂亮？”东海偏过脑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
　　我点头承认，“就是因为房子看起来别致才住到这儿的。”
　　“嗯！”东海叼着筷子，眯起眼睛笑了。“因为是我跟赫在一起设计的！”
　　看到我惊讶的神情，赫在忙解释，“哥不要看我们现在开民宿，可是上学的时候，老师说我们都很有天分呢。”
　　“那现在呢？”
　　“爸爸去世之后把这间民宿留给了我，这是他给我的最后的礼物，所以不想交给别人。可是没想到赫在会跟我一起留下来，他本来该是个了不起的建筑师。”
　　东海伸手扣住赫在的手，微笑着望向他。
　　“也不是啦”赫在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我，“我喜欢东海，所以不想让他一个人。”
　　一句“喜欢”，竟然那么容易就说出了口，语气平常，仿佛呼吸般自然。我惊讶于他们的坦然。
　　博尔赫斯在他的书里写，“没有什么比爱情更难的了。”可是也许对于这对少年来说，爱情却再简单不过，没有生离死别，不是跌宕起伏，甚至也不需要山盟海誓。只是这样自然地依偎在一起，十指相扣，站在海边看尽朝阳日暮而已。
　　“但是，不会觉得可惜么？”我迟疑着问出了心中藏了许久的疑问。
　　“不”东海笑着说，“爸爸去世前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能看见大海，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
　　或许每对父母都曾要孩子努力学习，但他们终其一生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而已，不需要很体面的工作，也不必有高的吓人的薪水，只要那是孩子们喜欢的生活。
　　我想起我的母亲，在联考前的晚上摸着我的头发说，我们正洙，不必去最好的大学，只要将来有个工作，娶个贤淑的女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可以了呢。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她是怕我压力大，但直到今天才真的明白，他们其实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儿子可以过开心的日子，哪怕他平庸如常。
　　恍惚中仿佛看见我的父母正站在这间民宿的某个角落里对我温柔微笑，轻轻地对我说，嗨，正洙，过得还好么？。
　　缓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眼前的这一对少年正紧紧依偎，亲昵地说着悄悄话。正午的阳光从窗子射进来，让这个小小的饭厅蒸腾出暖洋洋的热气。我仿佛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依稀辩得那唇角幸福满足的弧度。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突然觉得难过，难过得几乎落下泪来。

　　吃过午饭便觉得困倦，于是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沉沉地睡了一个下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沉的时候了。
　　我走下楼梯，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餐厅。
　　东海听见声音，扭头看到我，“哥睡好了？还想让你多睡会儿呢。”
　　“呵呵，再睡就傻了啊。”我一边笑一边帮两人整理餐桌。
　　不多时，菜就上了桌，最引我注意的是中央那一大盘清蒸扇贝。
　　“正洙哥，尝尝看。”赫在做了邀请的手势，而坐在我旁边的东海则直接把扇贝夹到了我的碗里。
　　蒸过的扇贝呈现诱人的橙红色，贝壳热情地张开，露出饱满的贝肉。
　　取下贝壳，咬了一口肉。肉质肥厚而有韧劲，还有鲜美的汁液充盈口腔，我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我们自己养的呢。”赫在的话把我从扇贝的世界成功地拽了出来。
　　“就在近滩的浅海。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儿。”赫在大约是望见了我惊讶又有点崇拜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了。
　　“真是无所不能的少年们啊。”我不由得放下筷子感慨，会画建筑图纸，能盖别致得像小帆船的房子，竟然还懂得养扇贝。果然，英雄出少年。
　　“哥，要是你喜欢，可以带你去近海转转。”东海又为我夹了个扇贝，道：“我们在养扇贝的附近下笼子，每隔三五天去一次，会有很多发现呢。”
　　看我有点不解的样子，他又解释道：“笼子其实是用网织成的，圆柱形，很长很长。放在海里的话，它就一直沉到水底去。鱼儿会游进去，可是却游不出来呢。”
　　东海比比划划为我描述，兴奋地神情像个小孩子。
　　“三五天之后去看，会收获很多哦。鱼，螃蟹，虾，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比如海星啊，寄居蟹什么的。特别有意思的。”
　　东海拉着赫在一起给我讲了很多海边的事情，不得不说，对于很少出门旅行的我来说，简直新奇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晚饭后，东海赫在拒绝了我帮他们收拾厨房的建议。于是只好一个人出来走走。
　　晚上的海滩几乎没有人，附近民宿的灯光投在沙滩上，映出斑驳的色块。
　　我走的有些累了，索性坐在沙滩上。束草的海岸上是金黄的软沙，握在手里只觉得异常细腻，似乎还存留着日光的温度。
　　天空是墨蓝色的，没有月亮，却有很璀璨的星光。在首尔的钢筋水泥中，断然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海风很冷，刮在脸上有点涩涩的疼，果然是偏北的地方吧，刚刚十一月，就有这样凛冽的味道了。海是墨色的，看不见奔涌的浪花，只听得见海潮拍打岸边的声音，一阵一阵。
　　叹了口气，把身子后仰干脆躺在沙滩上。海风裹着咸腥的气味铺面而来，身上有些冷。掏出随身带着的母亲的日记，巴掌大的本子，墨绿色缎面，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着繁复的图案。现在很少能看到这样的东西，年轻的姑娘们见了也准会嘲笑它过时。
　　可是在我眼里，它是记忆的一部分永远不肯生锈褪色。
　　借着昏暗的星光，我勉强能看清上面娟秀的字迹。

　　“早上，朴医生来给我的伤口换药。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边缘亦修整得一丝不苟。他不怎么说话，只是在换过药之后对我点点头，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注意到他牵起唇角的时候，脸颊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这是今天最神奇的发现。”

　　我把本子扣在胸前，慢慢合上眼。我想象那个医院的样子，一定不如现在先进，也许墙壁上贴着白瓷砖，地脚线却是俗气的绿色。坐在病床上的女孩子正略带羞涩地望着为她换药的年轻医生。
　　我又想起民宿里的那对少年。脑海里年轻的父母的样子渐渐变成了东海跟赫在的脸，他们彼此对视，眼神中溢满幸福。原来时光可以流逝，但是注视爱人的目光永远都是那样温柔。
　　海浪的声音时高时低，我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就会在这单调的涛声里沉沉睡去。入夜的海看不清轮廓，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黑色，慢慢延伸到远方。
　　“正洙哥，回去吧，外面很冷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一看，东海正向我跑过来。
　　“恩，一会儿就回去。”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哥怎么会选这个时候来海边？”东海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也一屁股坐下了。
　　“呃……没什么，散散心罢了。”
　　“哥笑起来很好看，可是你的眼睛却总是很忧伤。”东海望着我，一脸认真。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明察秋毫，也许是他本性纯真善良，才有了这样澄澈的双眼洞悉世事？
　　我不想刻意瞒他，于是点点头，道，“我父母半个月前去世。”
　　东海没说话，过了好久，才挎住我的胳膊说，“哥很难过吧。”
　　他不像一般人那样应景地说句“遗憾”或者“抱歉”，他只是紧紧地搂住我的胳臂，扬起白净的脸，目光灼灼地望向我。
　　“傻瓜，怎么会不难过。”我拧了拧东海的鼻尖，“葬礼的时候简直要把眼泪都流干了呢。”
　　“我明白的。”东海点头。“可是即使难过，生活也要继续。况且我知道，爸爸在天上看着我，如果总是哭泣，他会难过的。”
　　我笑着摇摇头，“我不信教，不相信人死后会上天堂。我只知道人死了□□灰飞湮灭，什么都不存在了。”
　　这样的话听起来有点残酷，本也不愿在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前说出。可我毕竟是个医生，洞悉了人体的秘密之后，再也不能相信鬼神之说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东海的语气很轻松。“哥虽然说着没有信仰，可是在你的心里，一定是相信什么的。”
　　他的语气笃定，让我完全无从反驳。我不知道自己的信仰是什么，从不敬仰神明，也不相信宗教，站在手术台前的时候，我只相信自己的一双手能让病人起死回生。如果真像东海所说，那么在我的心底所相信的究竟是什么呢？
　　东海见我沉默，又继续说道，“哥，流泪不是难堪的事情，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哭，就让眼泪流进大海吧。”
　　让眼泪流进大海，让喧嚣的海浪带走所有悲伤，那么，是不是在隔天的清晨，我可以带着微笑迎接朝阳？
　　让眼泪流进大海，多么诗意的一句话。
　　我回望东海，那张对男孩子来说稍嫌漂亮的脸上正绽放柔和的笑容，纯真干净，让夜晚的星光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