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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此恨绵绵(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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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隐约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陡然升起的希望令胤禛一阵窒息。他犹疑地伸出手,想触摸那缓缓在林木深处飘移的身影。
他的手离她越来越近,他的心越来越紧张……
这不是梦。这一定是真的……
因为他离她这么近,再往前一点,就能触到她了,而不像梦境里那样遥不可及……
他差一点就能触到了她的衣衫。可是她忽然回头了,模模糊糊的,瞧不清面目。
“兰兰?”胤禛犹疑地呼唤。
她没有否认,却避开了他的手。
胤禛欣喜得一阵颤抖,虽然因她的避让而失望,但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缩回手,低声道:“兰兰,你还在生我气?”
她不语,依然那样冷漠的、遥远地注视着他。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胤禛心里急切。他极想将她控制在手里,任她哭也罢闹也罢怒也罢,他尽可慢慢哄她。
但他不敢稍露急迫之举。他再不敢逼她。他只能站在那儿,低声下气地劝她:“兰兰,听话,到这边来。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
她的脸清晰了些,表情似乎有些松动。正当胤禛试探地伸出手时,她突然笑了。
胤禛愕然。
“怎么是你?石兰呢?”
马佳.缡宁大笑着说:“石兰?她不是早已被你逼死了么?哈哈!你后悔了?好个尊贵的四贝勒!你终于后悔了!你后悔了!后悔了……”
“住口!”胤禛惊怒交加,猛然扼住了她喉咙,让她再说不出那些椎心刺骨的话。
她竟似感不到痛苦,脸色冷漠。她望着他,只是眼神渐渐暗淡。这眼神无比熟悉,胤禛心头一凛,连忙松手,再看时,依然是马佳.缡宁的脸。她一得自由,便又笑:“你后悔了……你后悔了……”
胤禛大怒。但不等他出手,一阵狂风吹来,她飘飘荡荡一直往山顶逸去。
胤禛叫道:“抓住她!”
放多人从自茫茫白雾中涌现,朝她四面八方逼去。
马佳缡宁到了山顶上,前面是一道悬崖。她却依旧呆着脸恶毒地笑着。
“你跑不掉的!”胤禛冷笑。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迷雾。
她立在灰白色的背景里,回头一望,脸上竟无丝毫笑容。
胤禛惊道:“兰兰?”
阴冥天际,只有她的眼神带着暗淡的光芒,遥遥的,犹如黎明前将落的晨星。
胤禛胸口一窒,恐惧攫住了呼吸。
“兰兰!回来!”
石兰转身,朝悬崖纵身一跃。
“不!”
胤禛惊醒了,在黑暗中大口喘着气。彻骨的恨意刹时又弥漫了全身。
她竟敢这样对我!她竟然以死报复我!她竟敢这样决绝!
“不,我绝不会让你赢的,绝不会……”
“爷?”
胤禛淡淡问:“什么时辰了?”
“近寅时了。奴婢该死,一时睡沉了——”
胤禛披衣下床,钮钴禄氏忙住口,服侍他穿戴整齐。
胤禛赶往畅春园给康熙请安。
自清朝入关来,黎族瑶族殊不安份,时有叛乱。康熙四十年,连南八排瑶李贵、邓二率领瑶民,袭击了连阳州县。康熙四十一年,都统松柱奉命征讨八排瑶,调湘、粤、桂3省官兵水陆并进。瑶民首领李贵、邓二等9 人被杀。而后,两广总督石文琳在连山、连州、 阳山三县设防,建三江城 ……
一封封军情文书递到了康熙跟前。这日,康熙看了份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立时召见兵部尚书。
那份折子上说了平乱军情,还有就是两广总督殉职之事。
康熙询问了几句,但马尔汉所知,与折子上相差无几。康熙眉头微皱,忽问:“那信差从广州而来?”
“回皇上,信差是石总督的亲兵,从战场上来。”
康熙点点头,说道:“宣他见朕.。”
那名信差倒真是幸运。当下便有太监匆匆前去。
康熙问:“外面还有谁?”
李德全道:“回皇上,太子爷、四贝勒、八贝勒、十阿哥、十四阿哥都候在外头。”
“让他们一起进来。”
“是。”
一时,胤礽胤禛胤禩胤誐胤祯相继而入。那名信差也到了。
当胤禛听到石文琳因公殉职,不由茫然失措,差点漏听了下面的话。
只听那名信差道:“……当时石大人已控制了战局,但瑶人狡诈,仗着地势之便,一小股瑶匪袭击了中军大帐,石大人就是在那时中了毒箭,兵将们也有许多伤亡。瑶人本意大约是想掳几个人质,他们也差点就得逞了。若不是叶公子在拼死救出石大人,又奋勇将来敌击退,后果不堪设想。后来,叶公子也受了数处箭伤,小人离开时,正由当地郎中解毒医治。但石大人中毒时久,回天乏力,交待完后事,就安心合目了……”
“这人什么来历?武艺当真高强?”
“回皇上,小人只听说叶公子是瓜尔佳一族,算起来还是石大人的侄辈,石大人便认了叶公子为义子,将名下田产悉数指给叶公子继承。”
“什么?石文琳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
“回皇上,是。但石大人惭愧料敌不明,若非叶公子,这许多将士怕已成了阶下之囚,到时堕了大清官军威名,就百死不足弥补了。而叶公子因此受重伤,听郎中说,生命虽无忧,恐会留下残疾,又岂是一点财物所能补偿呢?石大人说,此举也只是为求心安罢了。”
康熙沉吟。半晌,他问兵部尚书:“那个石蔚呢?”
“回皇上,已报了丁忧。折子上说,昨日刚启程,赶往广州。”
康熙点点头:“据说这个石蔚颇为骁勇。他现下是什么职位?”
“回皇上,是参将。”
“等三年孝满,让他上京。”
太子等人在一旁听着,心内都暗自盘算。
“叶天岚……”康熙终于想起为何这名字这么耳熟了。他道:“去查一下,是否就是那个因浪荡成性,不容于亲眷,本名瓜尔佳达赫的人?他祖上是鳌拜的族亲。”
兵部尚书及那名信差退出。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微叹道:“评断一个人,不能因某些人片面的看法下结论啊!”太子唯唯而应。
康熙似有些萧索,“都跪安吧。”
众人便都告退。康熙忽又道:“四阿哥留下。”
胤禛回过身,躬身道:“皇阿玛。”
康熙沉默着,问:“你原先的那个侧福晋石氏,是因什么病亡故的?”
胤禛心中一颤,猛然抬头,触到康熙凝视他的目光,忙又垂眼:“回皇上,是绞肠痧……”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没让声音颤抖。
“可惜了……”
胤禛只觉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听着皇父继续说,“那名信差,朕让他留在馆驿,你若有什么要了解的,或者……”康熙住了口,有些出神,胤禛似乎听到皇父低声叹息了声。一会,康熙疲乏地道:“跪安吧。”
“儿臣告退。”
胤禛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康熙帝步出书斋。一阵风拂过,他抬头仰望异常晴朗的天空,恍惚是一个五月的清晨,江南的山坡遍眼是郁郁葱葱的绿意,而那对姐妹花的笑容比这些绿意更灿烂、更逼人眼目。不过,妹妹笑得毫无忌惮,姐姐的笑容则是温柔腼腆的,遥遥注视着山坡上策马驰骋、活力四射的妹妹,温柔地笑着……
康熙喃喃道:“阿瑛阿珩,朕对不起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