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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二) ...

  •   “小姐!小姐!”
      石兰不知何时回了宜兰园。她仰躺在床上。屋里昏暗,青儿紫璎焦急的脸在她上方晃动。石兰无力地道:“紫璎,你先下去。”
      紫璎应了声:“是。”悄悄退出。
      石兰慢慢坐起,青儿忙帮她拿来靠垫。
      “小姐,……是不是出事了?”
      石兰凝视着青儿,语气沉沉:“是你做的,是不是?”
      青儿的脸顿时变得煞白。石兰原本存着的一点侥幸希望刹时湮灭。她看着青儿,觉得是那么陌生。
      “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我……”青儿望着石兰,嘴唇不住颤抖,眼里凝聚泪水,一低头,眼泪成串落下。“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我、我不知道她会死……我只是,只是——”
      “我问你为何要这么做。”石兰用手支撑着额头,疲倦地问。
      青儿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她嘴唇哆嗦着,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石兰:“小姐,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回到过去!我……我……”
      青儿浑身颤抖着:“——那个蕙格格有什么好?可是四爷竟为了她委屈小姐!我……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可怕的事,那静心斋里的日日夜夜……小姐是老爷夫人的心头肉,却过着那样的日子……我拼命想忘记,却忘不了!小姐!为什么会这样?以前在家里,小姐从来都是快快乐乐的,可是现在小姐总是不声不响的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石兰忍不住与青儿般浑身颤抖起来。
      青儿哭道:“四爷再不上小姐这儿了,园子里那么静!那么静……就像上元节……去年上元节后的情景……只有小姐与青儿两个人……小姐都快不行了,却无人过问!那些黑心的人还往死里糟蹋!后来慢慢总算好了,可现在又来了个什么蕙格格!她凭什么来跟小姐争?可是……可是……她的气焰越为越高,小姐却一天比一天静……”
      青儿仰起脸,满脸泪痕:“小姐……青儿好怕又回到静心斋的日子……无依无靠、任人欺凌……青儿不能再等着别人来糟蹋小姐……”
      石兰的视线不觉已模糊,她伸手抚过青儿沾满泪水的脸庞,喃喃道:“青儿,你真傻……真傻……难道你不知道,做了这事,会招来杀身大祸……”
      “有小姐在,青儿才不怕!再说这事已过去,并没人怀疑……”青儿低下头。
      石兰凝视着她,心里突然涌起说不出的悲伤。“青儿,是我害了你……你不该来到这里,也不该跟着我……”
      “不不!”青儿慌道,“小姐您说什么?您在生青儿的气吗?小姐!您骂我打我都行,千万别把我赶走啊!小姐!”
      石兰轻声说:“我怎会赶你,只是你不适合在这里生活……过段时间,我让你出府好不好?”
      青儿急道:“不,不要!青儿要跟小姐在一起!离了小姐,青儿到哪也不会开心的!小姐,您是为了蕙格格怪我了,对不对?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她会死啊!她怀着孕,按理不会怎样的……我、我只想刹刹她的气焰,谁想那个庸医竟会将有孕诊成没孕呢。这下福晋没有不罚的理由了……说到底她不是连板子也没挨,只是跪了几个时辰啊!”
      石兰眉心一蹙:“你怎确定蕙格格是怀孕?”
      青儿一怔:“不……不是么?”
      “那个太医呢?”
      “出了这事,早已避祸出逃了。”
      “那太医是谁请来的?”
      “我……我不知道,恍惚是蕙格格身边的芸香让哪个小厮悄悄请来的。”
      石兰呆呆出神,太多的巧合令人怀疑。
      “青儿,这主意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
      “是……”
      “听紫璎说,我病时,你嫂嫂来看过,还带了不少东西……”
      青儿惊慌地道:“小姐,不关嫂子的事,她……她只是……”却慢慢低下头去。因为她想起,当她忧心忡忡地向她嫂子说起蕙格格的事时,她嫂子虽未明示,却……
      石兰心中了然。
      “青儿,以后……别再去九阿哥的庄园,也别跟你的哥嫂来往太密。”
      青儿抬脸望着她,满面惶恐。
      石兰看着青儿,忽觉不忍。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不要跟九阿哥来往”,可是她一开口,却只是说:“不早了,安置吧。”
      青儿应了声“是”,神色惊疑,退出去准备洗漱用具。
      石兰看着她出房,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眼里浮起担忧。
      对当前的时局,她并不明了,但诸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她还是看得出来。石兰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劝着青儿去胤祥府里,而不该鼓励她喜欢胤禟。
      石兰不知过程,只知道后来登上皇位的是皇四子,而对其他人的结局一无所知。她忽想:缡宁肯定熟知这段历史!——一冒出这念头,她就想起与缡宁的隔阂,心里刹那又如铅般沉重。

      次日清晨,她在园中闲步,不知不觉竟走到蕙格格居处。几间精舍,几丛花草,点缀得颇有韵味。应该像它原先的主人吧?
      石兰发觉自己对蕙格格一无所知——既不了解她原先的模样,也不明白她为何给自己送了点心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原该与她并无干系的人,却因她而死。
      石兰怔怔地站着。
      昨晚上她想了一夜,明白之前她太冲动,胡乱指责那拉氏,其实更有可能的是年氏,或是李氏(她对李氏的印象并不好)。但那拉氏也不是全无责任,至少可以说是冷眼旁观,甚至是乐见其成,外加一众人等煽风点火,就这样给蕙格格定了罪名——那她自己呢?她在这事中又是什么角色?
      是她,是那拉氏、年氏、李氏或更多的人,联手将蕙格格逼上了绝路!
      不,还有他。
      正是他放任事情一步步发生,正是他的无情才导致蕙格格的死亡!他才是罪魁祸首……
      草菅人命是这些天潢贵胄的本能!府里死几个奴才丫头,就像打碎几件器物,根本不会令他们稍费心思!她不敢想象临终的蕙格格得知这些,是怎样的恨、怨、痛、及绝望!
      但是有一个声音却在心底冷笑:那你呢?你算什么?你不也跟他们一样,不将真相说出来?你不也跟他们一样冷酷自私!

      石兰不由紧握起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她忍不住辩驳道:不,不是的!蕙格格已经死了,将事实说出与事无补,反会再赔上青儿的一条命!我不是将罪名承认了吗?替不替蕙格格昭雪是他的事了……
      那个声音在大声冷笑:卑鄙!虚伪!你害死了人,还要为自己找理由!你分明是倚仗着自己的身份,明知道承认了也不会怎样!——却在这里假惺惺!

      “哼,假惺惺!”
      “这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石兰抬起头。李氏年氏正从旁边经过。石兰陌然的,看她们冷笑,窃窃私语着渐渐远去。
      石兰茫然四望。贝勒府邸深不可测
      ——原来,庭院深深,是这样的深法!
      在石兰蜇居宜兰园里思考这一切时,关于她会诅咒的流言正悄悄蔓延。

      ————
      若说蕙格格的事让石兰无所适从,倍感压抑,那紧接着的事却让她措手不及。
      万寿节后的第三天,是缡宁的生辰。去年因为出事被劫,她的生辰是在劫匪窝里度过的。而今年,十四阿哥安心要为她办得热热闹闹,以补偿去年的遗憾。
      石兰曾与缡宁笑谈:“再怎样风光的生日宴,也比不上去年了!那种惊险刺激可是千载难逢!”她俩还设想了许多新鲜好玩的点子,但事世难料,如今却……
      她微微出神。紫璎唤道:“兰福晋可是准备出门?”
      石兰拿起桌上的礼单瞧着,神情怅惘,说:“不去了。就把这些东西送去罢。”

      早上,将礼盒送入十四阿哥府;晌午,石兰惊闻缡宁受惊晕倒的消息。再派人打听,得知太医赶到十四阿哥府,宣告十四侧福晋马佳氏小产,母体危殆。十四阿哥惊怒交加,将府里服侍的人罚了无数。石兰还未从这消息中回过神,另一个消息又如响雷震惊了石兰——前去送礼的一名小厮自杀身亡,其余稍稍有牵扯的人都暂被关了起来;紫璎被传去问话。
      宜兰园开始禁止出入,园里人心惶惶。石兰再听不到消息,她感到风雨欲来。
      这场变故如此突然,但过了最初的震惊,石兰很快恢复冷静。也许,她潜意识里早已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与缡宁的友谊,注定要在这场风雨中被摧毁。
      她想查清一切,只是她已失去自由,无法为自己、或为缡宁做些什么。在这里,她的力量何其微薄!

      十四侧福晋马佳氏在打开四侧福晋石氏送来的礼盒时受惊晕倒,继而小产。生日宴在混乱中草草结束,众宾客议论纷纷,无不震惊于四侧福晋的手段。这样的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中,胤祯就算想遮掩也很难,何况他已乱了方寸。这事便很快传入宫中。
      二日后,一道谕旨下来,夺了石兰的侧福晋封号,从此瓜尔佳.石兰正式从宗人府玉碟中除名,失去了皇家媳妇的一切尊荣。
      府里议论纷纷。庆幸者有之、惊讶者有之、同情者有之。
      在听到旨意时,真正感到晴天霹雳的,只有青儿。石兰只是微微一愣,然后平静地接了旨,让等着看好戏的年氏、李氏等人大为失望——她们原以为按石兰的性格,必会大闹一场,或是脸如死灰瘫倒地上。
      然后,石兰站起,扫了她们一眼,竟微微一笑,让在场的人毛骨耸然。
      相较于青儿、紫璎的惊恐、悲愤及不平,石兰一直很平静,很平静。

      四贝勒府正是多事之秋。李氏的弘时感染时疾,开始发热,请医问药已是人仰马翻,紧接着年氏那个出生便先天不足的女儿竟夭折了。关于石兰诅咒的流言愈演愈烈。
      ——幸好那拉氏所出的嫡子弘晖早在她入门前两年便殇了,否则也肯定算在她头上。
      石兰忍不住要笑。
      各种各样的流言传来传去,不知怎么又多了死而复生、重又受宠之事,被好事者添油加醋,竟将洒脱任性、倔强好胜的石兰,硬生生传成了狐媚一流的人物。然后便又将去年上元节那段时间的事都挖了出来,终于发现,石兰的的确确是祸害皇族子孙的妖邪。因为早在一年前,石兰就曾咒过四贝勒“断子绝孙”。
      眼瞧着她的诅咒渐渐应验,从蕙格格腹中的胎儿,到年氏的女儿,还有马佳.缡宁……李氏想方设法将弘时送到了府外。

      石兰听到这一切,竟也平静。
      早春的晚风吹来寒意尚浓,但她没什么感觉。——连心也凉透,这点冷又算得了什么?

      长春宫,晨曦透入殿内,德妃和那拉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一坐一跪。
      德妃的脸幽暗不明,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隐隐带有回声。“……真有此事?她果真那样诅咒?”
      “是。”
      “那时你为何隐瞒着不说?”德妃的声音突然拔高,“四阿哥被她迷了心窍,难道你也跟着糊涂了?”
      “回娘娘的话,那是一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她落水后重病在身,胡言乱语也是常有的事。”
      “这是胡言乱语?她竟敢诅咒皇子断子绝孙,就这一点就其罪当诛!你身为嫡福晋,竟放任不管?”
      “并不是媳妇不管,是四爷先发了话,当时亲口下令将她禁足在静心斋。后来……”
      那拉氏无需再说下去。后来的事是整个京城瞩目的劫匪事件,而石兰又受康熙亲自嘉奖,四侧福晋石兰,一度是北京城的风云人物。
      德妃呆呆出神。她隐隐感到,皇上对石兰的维护,似乎有别于其他人。先不说石兰病时的诸般赏赐,就说当初石兰嫁入四贝勒府,皇上不仅亲自指婚,还过问了婚礼……
      记得去年腊月里在太白居酒楼闹出如此大事,康熙也只是皱眉说了句:“过于张扬会招致事端。叫她学着藏拙,不要动不动就惹事生非,修身养性净口才是妇德。”最后不过勒令她在府里禁足而已。
      不过这次……
      德妃道:“当初你刚入宫还是秀女时,我瞧你极是稳重,后来看你持家有方,便知我没看错。可是这一年来,这整个京城所有阿哥府加起来,都没你府里事多!还有,若敏这孩子也不争气!”似乎所有的事都和石兰与马佳.缡宁有关,德妃的脸微微一沉。
      那拉氏低着头不敢分辩。
      德妃望着她,放缓了声音,叹道:“你先起来。”
      待那拉氏站起,德妃道:“我知道你的为难,但该管的事就该管,该劝的也要劝,别碍着……”她顿了顿,转口,“前儿是四阿哥向皇上请的旨。照理说,她做出这等事来,只夺了封号已算极轻了。那是皇上体恤着她阿玛年迈,又爱女心切便从轻发落。她失去依恃,想必再翻不出风浪,日后你便可省心了。”
      那拉氏依旧垂首应道:“是。媳妇惭愧,竟要额娘操心。”
      —————
      祝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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