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九章 草原上的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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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余日，围猎已接近尾声，康熙下旨五日后拔营回热河的举行庆功宴，蒙古各部王公都要参加，据说还有歌舞表演。不过，石兰与缡宁对此的兴趣远不及对草原的留恋。她们抓紧剩余的时间，日日策马在山谷密林间寻奇探幽。胤祯的空闲时间自没有石兰那么多，因而对此无可奈何，只好多派人跟随。胤禛倒没说什么，只是警告石兰不许再做出甩开侍卫的蠢事，而且日落前必须回到营帐。石兰口头答应，转身却忘得一干二尽，从来没按时回过营帐。至于甩开侍卫的事，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大概那些侍卫被胤禛或是胤祯下了死命令，警觉性比猎犬还高，石兰只得罢了。
最后一个傍晚，石兰与缡宁坐在草坡上，凝望着夕阳缓缓下沉。
“唉！”
“唉！”
两人不约而同叹气。
缡宁道：“明天就要离开草原了！”
石兰叹气，装模作样，无限惋惜无限深情地道：“别了！可爱的夕阳！别了！可爱的山谷！别了……”
缡宁“扑哧”一笑，道：“其实回了行宫也看得到这些的，说来还有几天时间。”
“才不一样呢！这里才算真正的草原！——照你这样说，京城也看得到这些的，只不过山没这里的高，树林没这里的密，天没这里的宽，地没这里的广……最重要的是，草没这里的多！——我终于发现，杂草野花比那些牡丹啊海棠啊要可爱得多！”
“那你还不拔些回去种到园子里，等想念这草原了，就可对着草诵诗一首聊表思念。”
“我才没那么酸。——嘿，要不你现在作首关于草的诗来听听，那等以后我们回忆起来时多浪漫啊！”
“作诗我可不会。”
“嗯，那你就唱歌，唱关于小草的歌。”
“关于小草的歌？嗯……我是一棵小小草啊，家住哪里不知道啊——”
“不好听不好听，换一首！”
缡宁想了想：“嗯，有了，这首应该好听。”
没有花香 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呀 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呀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呀 山川你育哺了我
大地呀 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
石兰静静听着，目光凝视着前方无垠的草原。缡宁的的声音很美，柔缓的曲调如悦耳的山泉从石上流过，一直沁入心脾。
清晰的歌声在草原上传得很远，正骑马遛达的三骑不由驻足聆听。胤禟道：“肯定又是她们两个。”
胤誐细听了听，便道：“声音挺像小十四的侧福晋，不过她唱的是些什么东西啊？奇奇怪怪的。”
胤禩含笑不语。
胤誐又道：“没见过她们这样的。其实小十四的这个本来还不错，现在呢，却被老四家的那个带坏了。”
胤禟笑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带坏呢。你又忘了‘呆鸟’的典故吧？”
胤誐竟难得地叹了一口气。胤禟不禁诧异，连胤禩也侧目瞧着他。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几时会叹气的？”
“唉！做一百次呆鸟也及不上她那两个要求可恶！说句实话，我们几个兄弟，哪一个没有因她而七窍生烟的？偏偏拿她无可奈何！真是好奇老四怎会由得她。不过我想老四府里肯定很热闹。八哥，她有没有得罪过你？”
胤禩微笑道：“别扯上我。”
胤禟笑道：“你少管别人。别忘了你还欠她一件事呢！那天你在皇阿玛面前捣鬼，我可是看见了她瞪你的眼神，你自个儿小心些吧！”
“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还会怕她？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机会，皇阿玛竟也任她胡言乱语。”
他们说话间，歌声已停了。三人便缓缓行着。隔了片刻，忽又有人唱起歌来，不过那歌声实在是——那怎能算歌声？那实实在在是噪音，让人想笑，让人想怒，可以让最温和的人破口开骂。其实，她声音清朗，若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倒还好听些，可她偏偏要唱。
他们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石兰唱歌
胤禟摇头道：“老四的这位侧福晋真是——”
胤誐骇笑不已。
胤禩起先也笑着，忽记起自己好像曾听过她唱过一点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胤禩低头沉吟。好像是“奴隶、长城国歌”什么的，那天自己吃惊于她惊世骇俗的言语，以致于后来发生的事虽奇怪，自己却未曾留意。后来她挨了老四的一巴掌。那天她苍白、虚弱、激动，面对愤怒时，她回以愤怒……有段时间，她一直是苍白虚弱的，可是苍白虚弱的她总与马佳.缡宁一起成为闲言的中心。
……一双受惊似小鹿的眼睛……上元节悄然出现的单薄影子……忽然转身朝自己怒喝的倔强面孔……
——这么些极微小的事他怎么竟也记得如此清晰？
……“不要叫我嫂子！”……她是以什么心情吼出这句话？胤禩忽然间极想知道当时她在想些什么。
……
“八哥！”
“嗯？什么事？”他应着，脑中却又浮起在大杨山她伏在自己臂弯里痛哭失声的情景。
胤誐道：“听这样的曲子八哥也会出神？我都叫了你好几声。”
胤禩微笑道：“我在细听歌词。你们未觉那词挺别致么？”
胤禟道：“的确有些儿意思。”
胤誐这才仔细听去，却是——
……
小小的草，迎风在摇，狂风暴雨之中挺直了腰
别笑我小，别笑我孬，风吹雨打之后依然不倒
动荡的大地之中落地生根，苦难的时代之中不屈不挠
小小的草，志气不小，风雨之中，任我招摇
……
胤誐“扑哧”笑道：“这死丫头不会把自己比作草了吧？还志气不小呢！——说得好像经历什么似的，还动荡苦难呢！不过她的确够招摇！”
胤禩与胤禟笑而不语，目光注视远处。隐隐马蹄声传来，胤誐抬头望去，只见远远一骑纵横在天地间，马上的人衣襟飞扬，草地漠漠，天色碧蓝，映衬得那人身姿夭矫。随后又有一骑从草坡上出现，可以看出骑术比不上先前一个，但离这么远还能感觉得出她身段的婀娜。
两骑朝他们的方向奔来，歌声越发清晰。缡宁的声音响起，与石兰唱的是同一个曲子，却不是两人同时唱，缡宁落后了两个音节。缡宁清脆圆润的唱腔插入石兰不像歌声的歌声中，组成怪异的重唱——
小小（小小）的草（的草），
心在（心在）燃烧（燃烧），
梦想（梦想）比海更（比海更）远比天（远比天）还高（还高）
……
两人越来越近，已看得清她俩的面容。石兰手中鞭子向空中挥动，“啪啪”声伴随着歌声，节奏竟是十分明快，让人有一种随节拍而歌唱的冲动。
容颜不改，青春不老，泪水淹没不了我的骄傲
生命在匆匆交替短暂一生，世代在沧海桑田绵延荣耀
小小的草，站稳了脚，千秋万世，任我风骚
……
“千秋万世任我风骚？这丫头好大的口气！”
……
手儿要牵心儿要连，黄土的草
手儿要牵心儿要连，岛上的草
手儿要牵心儿要连，四海的草
手儿要牵心儿要连，心中的草
“越来越离谱了，什么黄土岛上的！”胤誐忍不住又挑刺，随即大叫道：“喂！”歌声顿住，石兰与缡宁勒马往他们望过来。
胤禟道：“在京里你一见她就躲，现在竟还叫她过来？”
胤誐瞪了他一眼。石兰与缡宁已经过来，与胤禩胤禟互相在马上欠了欠身算是见了礼。然后，石兰上下打量起胤誐，心里奇怪。
胤誐也在马上向石兰欠了欠身，说道：“嫂子安好！”
石兰哼了一声，问：“你叫我过来，不会只为了给我问好吧？”
其余的人互相望望，均觉好笑。
胤誐道：“刚才听嫂子的曲子挺新奇，不知是何人所作？能作出这样狂妄曲词的人，我倒很想瞧瞧！”
狂妄？石兰回想了一下歌词，与缡宁了对视一眼。石兰先道：“这是我顺口编顺口嚷嚷的，怎么啦？”缡宁不由给了她一个“你脸皮真厚”的眼神。石兰装没看见，剽窃得理直气壮。
胤誐瞄瞄两人道：“刚才嫂子与弟妹唱什么‘世代在沧海桑田绵延荣耀’，又唱什么‘千秋万世，任我风骚’，志向确确实实不小啊！”
石兰眉毛刚扬，缡宁先道：“对啦！正是‘千秋万世任你风骚！”
众人都是一愣，不解何意。石兰想“风骚”这个词到了二十世纪已成了贬义，她是借此嘲笑十阿哥吗？不过这个草包恐怕听不懂，缡宁白骂了。
缡宁转头问石兰：“刚才兰姐姐不是为怎样令人流传千古世代传诵费神么？忽然编了这样的曲子，这么高兴是不是想到主意了？”
石兰恍然大悟，想起刚才两人商议着的整人点子，勉强绷着脸才不致笑出声来。她点头道：“是啊是啊！十阿哥，你不是还欠我一件事么？我已想好了，极其简单，可以让你变得比现在更有亲合力、更受人欢迎，而且有极大的可能让你名声远扬，真真正正‘千秋万世任你风骚’！哈哈！”她大笑几声，也不管三位皇子的颜色，手中鞭子“啪”的一响，嚷道：“离离走啦！”缡宁朝他们微微行礼，瞬间两骑远去。
胤誐有气也来不及发；胤禟忍着笑道：“真够嚣张的！”
胤禩依然微笑着不语，注视石兰与缡宁离去。她整个人神采飞扬，若不是他的印象如此深刻，真以为她一直是这样子的。不过她的快乐极有感染力，这样子比以前好多了。可是忽然间胤禩心中觉得有些失落。他淡淡笑着，注视前方的树林，正有三人骑着马，缓缓从树林里出来，面朝着石兰与缡宁消失的方向，似在眺望。
夕阳渐渐下沉，草原上一半明亮一半是苍茫，而那明亮的一半迅速减少。就在胤禩沉思间，他前面那片草地，正是方才石兰驻立过的，刚刚还是流金溢彩，现在却已是暮色黯沉。
“那边的不是老四他们吗？咦？小十四也在？”胤誐想起与石兰一唱一和的缡宁，不由怒往上冲。
那边的三人也看见了他们，稍稍加速策马过来。胤誐马鞭一挥迎了上去，冲胤祯嚷道：“小十四你给我过来！”那边三人一怔，反而立住了。胤禩与胤禟两人也策马缓缓迎去。
胤禛胤祥胤祯三人并排而行，背后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铺在草地上，一直延伸到胤禩胤禟身前。胤禩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自那靠得极近的影子里传来。他看了胤禟一眼，胤禟正也转头看他。
胤禩转过了头，脸上的笑容未变。胤禟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半晌，忽冷冷笑道：“八哥不必担忧，以那个瓜尔佳氏的性子，迟早会出事。这只是一时的表面假像罢了。有些事既已发生了便不那么容易被人忘记。就算忘记了，发生的事却依然存在！哼，其实他们自己又何尝真的忘记过？”
“过去吧，说这么多干什么？你也沉不住气了！”
胤禩胤禟迎上胤禛等人，诸兄弟互相厮见。胤祯先道：“十哥你气势汹汹的做什么？做弟弟的哪里得罪你了？”
胤誐道：“你回去最好将你的后院管紧一些，省得跑出来天天跟某些人惹事生非！”
胤祥猛的哈哈大笑，胤禛略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转过了头。胤祯不知为何有些脸红，瞪了胤祥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对胤誐道：“缡宁怎么惹着十哥了？”
“我与某些人的事她最好别来掺和，否则等我报复时她跟着遭殃！”
胤祯道：“这样啊？呃——我会尽量的。”想了想，又笑嘻嘻加了一句，“不过我不担心她会遭殃，一来嘛十哥会看在我的份上手下留情的；二来嘛，她们俩人凑在一起，恐怕只有别人遭殃的份儿！”
众人哈哈大笑，只有胤誐火冒三丈：“好你个小十四——”
“十哥别生气，我说的‘别人’，不仅仅是你，也包括我，包括现在这儿的几位和不在这儿的许多人。”
胤誐见他这样说了，没理由再生气。胤祯便望望笑着的诸位哥哥，又道：“不过八哥除外。八哥是谦谦君子，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惹君子的。再说八哥度量大，就算被某些人惹到，也只会一笑置之。”
胤禟道：“十四弟这话不是明指着十弟不是君子度量小了？”
胤祯还未答，胤祥接道：“也明指着九哥你十四弟他自己还有我都不是君子度量小呢！”
胤祯一愣，放声大笑起来，笑道：“很是很是！我们这几个有哪个没被四哥的这位侧福晋惹到过——哦，对了，十三哥你怎么把四哥给漏了？”
胤祥笑道：“她是四哥的侧福晋，怎么能跟我们一样？所以四哥除外！”
胤祯道：“不行，四哥也算！我可不信小嫂嫂会不惹四哥，不过四哥，你是君子度量小呢还是不是君子度量大？”
胤祥又大声笑了起来，他笑道：“十四弟你说什么绕口令呢？我听着怎么好像反了？”
胤禛可能从未被弟弟这样开过玩笑，板起脸道：“一个个都瞎说些什么？天都暗下来了，该回去了！”
果然，在他们说话时，沉沉暮色已笼罩了草原。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九章 草原上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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