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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一章 脱险(二) ...

  •   整个北京城,已是风声鹤唳。一队队官兵,在城内城外搜寻。民众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一定是大事,都关紧了门躲在家中,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京城九门添了许多大内侍卫,许入不许出,盘查严格,人一个个的问,车一辆辆的搜,连柴车粪车也不放过。
      破晓时,城外官道上,两骑飞奔而来,前一位是四十来岁的太监,后一位却是美貌的妇女,她身上衣料看去极为考究,但却有些凌乱,整体看去有些狼狈。——这自是从匪窝里逃出来的郭罗络与高福了。
      两骑飞奔至朝阳门,城卫持长枪拦住,喝道:“下马检查!”
      高福勒住了马,郭罗络却策马直冲到城门口。守门的兵丁吃了一惊,嘴里怒斥,迅速聚拢,惊动了不远处的宫中侍卫,他们虽不识郭罗络,却是认得高福的,都嚷道:“是高公公!”
      高福糊里糊涂从虎口逃生,至今方松了一口气,方欲下马,郭罗络却一夹马腹,喝道:“闪开!”疾冲过去。高福忙对惊怒的侍卫门说:“那是八福晋!”侍卫们吓了一跳,赶忙放行。
      郭罗络径直向八贝勒府奔驰而去,高福虽也急着见自己主子,但此刻却不好离去,好在两府相隔并不远。守在府门前的家丁见女主人从天而降,惊得张大了嘴,随即大嚷:“福晋回来了!福晋回来了!”顿时合府骚动起来。
      胤禩、胤禟、胤誐、胤祯都聚在书房中商量下一步搜捕事宜。忙了一夜,却毫无头绪,正焦躁忧虑。闻讯之下,又惊又喜。胤祯快步抢出,满怀希望缡宁也随之回来。他冲口呼唤:“离离……”宽广的庭院中,却只有八福晋郭罗络氏,及四贝勒府的高福和逼手侍立的随从。胤祯的心瞬间沉落谷底。
      郭罗络指着高福,喝道:“将这个该死的奴才拿下!”满院子的人俱都愣住,高福更是吃惊得变了色。
      胤禩问:“怎么回事?”
      郭罗络喘着气,恨恨的:“他……他……”转头朝胤禩,“所有的事,全都是四阿哥的阴谋!”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呆了,高福面无人色,急道:“八福晋,您怎能——”
      郭罗络怒喝:“住口!我都听见了!你们演的好戏!”高福隐约感到劫匪的阴谋,却头脑一片浑乱:“不……不是……”
      胤禩微皱眉头,道:“去书房里去说!”惊疑不定的四位皇子回到书房,静等郭罗络开口。
      郭罗络也不坐下,喘了几口气,倒豆子般,便将暗中听到的谈话悉数说出。当真是语惊四座,四个阿哥面面相觑。
      高福听得面青唇白,颤声分辨:“这一定是劫匪的诡计!奴才压根儿不知此事!”
      郭罗络冷笑道:“还要演戏?我亲耳听到,难道还会有假?”
      高福明知自己冤枉,却无从分辨,他也想不明白四侧福晋为何与劫匪走得这么近。猛然一个念头冒出来:“这些话……会不会是八福晋捏造?难道是他们布局要陷害四爷?”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瞧着在座的四个阿哥,里面还有主子的胞弟,他不由面色煞白,后悔自己不先回四贝勒府。
      胤祯面色苍白,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揪起高福领子:“好个奴才!十四侧福晋呢?她到底怎样了!你不说清楚,十四爷我现在就剐了你!”
      高福一个激棱,猛省起马佳福晋至今还未脱险,那么十四阿哥该是不知情的了,他没道理将自己的福晋也陷害在内。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十四爷!奴才冤枉!四爷冤枉!您别被他们蒙敝了!分明是八爷要陷害四爷啊,否则怎会只有八福晋逃出来呢?!”胤祯一愣,十阿哥已是大怒,猛的从座位上跳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挥手重重掴了高福一个耳光。
      郭罗络也是气得满脸通红:“好个会狡辨的奴才!若不是你主子背后指使,那些劫匪会对石兰这么客气?哼,恐怕她做梦也想不到我竟听到了她的阴谋,为了不使我们怀疑四阿哥的意图,竟可笑的让你助我逃跑——想得可真周到!若不是我认不得回来的路,还会让你在我面前演戏么!”
      高福右颊高高肿起,嘴里却还在喊冤枉。胤誐更是暴躁,还欲再打,胤禩喝道:“十弟住手!”
      胤禟俊美的脸上毫无笑容,拉住胤誐,道:“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快布置救人才要紧!”胤誐忿忿住手,两眼犹怒瞪着高福。
      能够保持平静的只有胤禩,他淡淡吩咐带高福下去,暂时关押起来,又对郭罗络温柔道:“你担惊受怕一天一夜,又奔波劳累,回房好好歇歇罢!”
      郭罗络倔强得道:“不!我要随你们去,亲眼看石兰那个女人有什么下场!”
      “好,但你也得去梳洗一下啊。”
      郭罗络走后,胤禩沉吟片刻,对弟弟们说:“此事多半有诈!”
      “何以看出?”
      “四哥怎会做这么笨的事?就算是他做,以他的缜密,又怎会疏漏到让人偷听到他的计划?分明是有人存心挑拨,想渔翁得利!”
      “可是,那还会有谁?与劫匪密谋的是老四的福晋啊!——难道,那个瓜尔佳氏想陷害自己的丈夫?于她有什么好处?”胤誐不以为然。
      “我也正想不通这一点,所以才说多半有诈啊!”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胤祯问。他虽年纪最小,聪明却不下于众兄弟,可关心则乱,他一向又敬服这位才能出众的八哥,满心忧虑的他便全依赖着胤禩了,却忘了八阿哥的福晋才刚回来,先前他的焦急绝不亚于他。
      胤禩道:“一要立即派人去那个庄园,尽量隐藏行踪;二是让几个机伶的人监视四贝勒府的动静。另外——”他沉吟一会,“皇阿玛那儿也得回禀一下,只说八福晋侥幸脱险就行,那番话暂时别说,等事态明朗时再一并回明。”
      早在郭罗络与高福进城时,便有个太监来到了安定门附近的四贝勒府外,他身形瘦小,蓝色的太监服皱巴巴的,衣摆还有几处显眼的污渍,呈可疑的暗褐色。大门外几个大汉作闲谈状。他朝一位面容温和的壮汉搭讪道:“敢问这位大哥,四爷可在府中?”守门人见他面生,狐疑的打量着他,因是太监装束,保不准是哪位主子爷派来的,却也不敢随意得罪,问:“小公公是哪个府里的?”
      小太监道:“是五爷派我送信给四爷。”
      守门的大汉更是奇怪,自家主子平日与五爷来往不多,这两日出了大事,五爷又有什么要紧的信非要这当口送来?疑念一闪而过,却也没深究,只道:“四爷还没回府,公公先进去喝杯茶歇歇吧。”
      那小太监一愣,似有些无措,道:“不了,五爷还等我回话呢。要不,等四爷回来,这位大哥帮我将信递上可好?”说着拿出一片布帛交给大汉。
      那大汉一愣,这可不是守门人的差使,这小太监是新来的吗?怎这样办事?难道五爷府里没人了,竟让这什么也不懂的小太监送信,若是重要的公函,丢了可怎么办?不过他是厚道人,瞧小太监脸色张惶的样子,以为他初次办事紧张,便好心的接过,随口问:“平日送信不都由夏公公来吗?——这信要不要紧?公公可要回执?”
      小太监道:“要紧要紧!这个,呃——夏公公他病了,所有让我来。请大哥尽快送到四爷手中!”说完,转身匆匆而去。留下呆愣的守门人——既重要,怎不要回执?若我把它丢了,到时说不清,他不怕担干系啊?
      另几个守门的人嚷道:“老杜,跟个太监磨蹭啥呢!”被称作老杜的大汉一笑,还未说话,几骑飞驰而来,一人道:“四爷回来了!”老杜顾不得回答,退在一旁侍立等候。胤禛翻身下马,便有人上前接过马缰,边恭敬回禀:“四爷,十三爷来了有一会了,在厅内等着呢。”胤禛点点头,迈步走上台阶。老杜急忙趋前:“四爷,刚刚五爷府有个小太监送了封信来,说是很要紧托奴才转交,奴才便接下了,请爷过目。”边说边双手递上折成小布包般的信,屏声静气站立一旁。
      胤禛伸手接过:“五贝勒府的?”心里奇怪,顺手一抖展开布条,只扫了一眼,便变了颜色,问:“那送信人呢?”
      老杜一惊,忙回:“他说五爷等他回话,匆匆去了!”心里忐忑不安。
      胤禛喝命身边的长随:“戴铎,马上带人把他抓回来!你,也一起去!”
      老杜面色发白,弯腰应了一声“嗻”,便快步跟着迅速纠集的十来个护卫朝小太监离去的方向追去。
      胤禛匆匆赶往大厅,朝迎过来的胤祥道:“十三弟,你瞧这个!”
      胤祥接过一看,满眼鲜红的字迹触目惊心,惊叫道:“是四嫂的血书?!——九哥的庄园?怎么回事?”又细看布条上的内容,“——围炉夜忆
      大明湖畔风光好,
      杨柳绿烟莺语闹。
      山花遥看胜流霞,
      云影虚流飞疾鸟。
      ——这诗是四嫂作的吗?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她去过大明湖?”
      胤禛一愕,他从不知石兰会作诗,也不知她去过济南府,这首诗写得并不怎样,对仗不严,诗不扣题,末句还走了韵……拿过胤祥手中的布帛,从上至下凝神细看,忽抬头,幽黑的眼中闪着冷冽的寒光,对呆怔的胤祥说:“十三弟,你快去准备调兵,我去宫中向皇阿玛请旨围剿大杨山,随后就到!”胤祥呆得一呆,猛然省悟:“藏头诗!”
      胤禛即刻赶往宫中,又马不停蹄,率人径往距京城45公里的大杨山与胤祥会合。而此时,郭罗络与高福才刚刚与胤禩见面,因此,八贝勒府派出的眼线,只打探到四贝勒不在府中的消息。

      大杨山位于京城城郊东北部,属燕山山脉,距安定门最近,方圆几百里,山势陡峭,林木繁茂,因人迹罕至而充满了山野气息。正是阳春时节,鸟鸣宛转、山野萌绿,各种各样的花斗妍在春日中,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星星点点,一直绵延到视野尽处。香椿、木兰芽、山韭菜、山楂……这些在张离幼时常见的野意儿,如今看去,竟如隔世,夹着芳香,在温柔春风中织成醉人的甜蜜,却又似回忆般,带着特有的酸楚与苍凉。
      缡宁紧抿着唇,双目直视前方。她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只用脚控马,已不知摔下来几次,如今只凭着本能的骄傲,为了不使策马在前的石兰继续她恶意的冷嘲热讽,勉强支撑在马上不掉下来。无论怎样,她都不能输得太狼狈了。
      石兰按辔徐行。这是一处较低平的山坡,勤劳的啄木鸟“笃笃”的为春日的树木除去害虫;松鼠活泼的身姿在侧旁的树上跳跃;时不时可见到草丛中突然窜出一只野兔来。林木深处偶而会有受惊的野山羊倏然侧首聆听,又飞快逃跑。石兰不禁用手按了按一直藏在腰侧的弹弓,今日,它该显显威风了。
      石兰瞥了身后的缡宁一眼,又回首眺望一里外的李继业部众。因这次参加行动的有二百余人,庄园中的马却只有二十几匹,余下的部众及马匹都藏在大杨山。为避免引人注目,李继业下令分批乔装,或雇车、或步行,迁向大杨山。石兰、缡宁、及李继业所率十余人骑马,最后一批撤退。还有朱天保所率的十几人留在庄园伺机而动,另十几匹马留给了他们。
      石兰打量着地形,陷入沉思。一骑马小跑步驰来,李继业的手下对石兰说:“陈夫人,转过那个山坳,就是我们的歇营的地头了。李爷请夫人一起过去。”
      石兰遥望那两峰之间的夹坳,树木遮天,山路险峻,在里面安营,守卫起来自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若有人先一步在那设埋伏……转头对传话的人说:“这里地势开阔,风景优美,正是消遣的好地方。你告诉李爷,我等一会过去。”
      传话的人看了萎顿狼狈的缡宁一眼,脸上露出少许同情,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回禀李继业去了。
      石兰看他离去,嘴角浮起含义不明的笑,闲闲说:“这个劫匪同情你呢!”
      缡宁瞪着石兰,讥道:“你不是加入他们了么?哪有自己称自己匪的?不过,那也是你的自知之明吧!”隐隐传来惊马的嘶鸣,缡宁并未注意。
      石兰笑容突收,脸色变沉,在几步开外凝神驻立。
      缡宁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知她又想会出什么折磨人的花样。不愿被她看出自己的慌张,回思一会,又讥讽道:“堂堂的四侧福晋,什么时候又成了陈夫人了——”忽见石兰手持匕首,策马向自己冲来。她一惊,刚欲闪避,石兰已欺到她身侧,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喝道:“快跑!”匕首光芒一闪,却是割断了缚住缡宁手腕的粗绳。
      缡宁一阵呆愣,远处人群隐隐骚乱,夹杂着惊呼呐喊。有几骑人马向她们驰来。她还在发愣,石兰叫道:“坐稳了!”扬手一鞭抽在缡宁的马股上,马一声嘶鸣,向前冲去,缡宁双手自由,本能的抓住了缰绳。
      石兰紧紧跟在她身后,催促缡宁:“快些!朝大路往南跑!”
      “站住!”奔马的蹄声由远而近。
      缡宁迷迷糊糊,下意识的策马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忽想:我的骑术什么时候变好了?一个念头渐渐清晰,她不由转头朝石兰望去,却惊恐的见到脸色狰狞的李继业越来越近。
      石兰取出弹弓在手,左手持弓,右手持弹,奔马去势不停,石兰侧身紧贴马背,扭首看准李继业奔马来势,右手一松, “嗤”的一声,铁弹破空朝马眼射去。
      李继业的马长声惨嘶,剧痛的马发了狂性,不受控制的朝斜刺里冲去,忽的一个失蹄,把李继业颠了下来。李继业练武之人临危不乱,就地一滚就站了起来,那马却还在地上哀鸣。
      李继业的部众却还在继续追赶,但石兰弹不虚发,“嗤嗤”声不绝于耳,又有好几个劫匪遭了与李继业一样的情况。有几个更惨,跌下马时反应不及,撞在山石上,磕得头破血流。石兰与缡宁却越去越远。李继业不禁怒火中烧。
      石兰射马的举动却提醒了他。李继业跳纵在山石上,取出几枚铜板,一扬手,居高临下,向山道上狂奔的两人射去。他手劲虽强,却并不精通暗器,三枚铜板,射向缡宁的一枚落了空,射向石兰的两枚却都打在马身上,激得马发了性,猛的向前窜去。幸好石兰骑术极佳,发狂的马虽极为颠簸,但石兰紧贴马身,随马的跃高跃低控制自己身形的起伏,跑得更快了,瞬间超过了缡宁。
      其余匪徒也一一学样,纷纷取出各种各样的暗器射向石兰与缡宁,却因离得远了,就算打到,也没什么力道,有些还打到了同伙身上。
      此时,尚有四匹马未被射瞎,马上的匪徒有了提防,石兰的几弹便落了空。紧追的四人中,有个擅长袖箭,见众兄弟纷纷失手,而石兰已越去越远,扬手就是两箭,朝缡宁与她的马射去。奔驰中的缡宁忽觉肩头一阵剧痛,紧接着马一声嘶鸣,前腿一屈,将她甩了下来。
      “啊——”
      石兰听到身后缡宁的惊呼,回首却见缡宁跌倒在地。她蓦得拨转马头,朝来路冲去,奔到缡宁身边,跳下马,将脸色惨白的缡宁扶上马背。这一耽搁,匪徒已近在咫尺。石兰一跃上马,策马飞奔。但两人一骑,速度大为减慢,匪徒已从两侧围了过来,再后面又有一部分劫匪匆匆骑马而来,与李继业会合,加入追赶石兰与缡宁的行列。
      石兰回首瞧见这情况,却腾不出手来射弹。猛一咬牙,对缡宁说:“你尽快逃出去,我挡住他们!”倏得勒住马缰,一跃下马,回身拉弓。缡宁惊呼:“不!”
      追的人没提防她会下马射弹,“嗤”的一声,那个甩袖箭的人首当其冲,伴随着惊嘶,跌下了马。
      缡宁大喊:“四嫂回来!快上马啊!”
      石兰扭头怒道:“你怎还不走!你想两人都一起死吗?!快走!”
      缡宁嘶声道:“不!要走一起走!”
      石兰更不答话,拉开弓,“嗤”的一弹朝缡宁的马屁股射去,马一声长嘶,倏的扬蹄狂奔。一阵颠簸,缡宁差点摔下马,她忙坐稳,身后传来石兰的大喊:“你若不想害死我的话就快些逃出去!官兵正在围山,你快找他们来救我!”她回头看时,石兰已陷入劫匪的包围中。
      缡宁泪流满面,肩上的伤痛远及不上心中如油煎水沸般情感的灼人。
      “驾!”缡宁狠命打马,将石兰与匪徒远远甩在身后。

      先追到的是三骑,团团将石兰围住。李继业随即赶到,他身后还有二骑,是留守在大杨山,侥幸从官兵围捕中仓惶出逃的匪徒。那些马被石兰铁弹打瞎的匪徒,正从二三里外快步奔来。
      刚才李继业欲进坳口时,正好碰到自己的部下狼狈跑出,他大惊询问下,才知清军围山,先从庄园撤来的几批兄弟已陷入埋伏,而安排在大杨山接应的部属毫无音信,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李继业惊怒下,知道有人泄露了消息,他第一个怀疑的却不是石兰,而是乔先生。因为乔先生一早离开,有足够的时间向清廷通风报讯。只是在反清的暗流中,乔先生及其背后的碧玉轩主人却是有口皆碑的正义之士,大明朝的遗民,与清廷有深仇大恨,没理由投靠清廷,所以李继业隐隐想到石兰。但自昨晚起,石兰与他简直寸步未离,通宵商议,根本没机会向外传递消息。郭罗络及其他劫来的人质一直在他监视之下,根本不知大杨山之事,可以排除。他还想到一个可能,就是送信的人被抓逼供,可那送信之人才十几岁,是庄园里内应的家人,因他与那被打死的小太监身材相仿,才临时找来让他送信的,并不知大杨山之事。
      也许是自己的手下中出了奸细,可若有奸细的话,早在他们劫人前就可通风报信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他们干的是杀官造反来九族的事,一旦被捕,招不招供同样是死,所以他的手下一旦失手,随即自尽,以免落入敌手受刑,家小便由兄弟们共同照应,绝不致冻饿受人欺凌。而变节投敌不但被人耻骂,家小也会流落无依。这是李继业统率部属的手段,也确实有效。因而这种可能性不大。
      李继业想来想去,就是没想到石兰写的那封信有问题,因为石兰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过,他也曾让识字的手下看了,没什么问题。李继业心存疑窦,只是想问问石兰,若石兰能够沉着应变,以她的机敏和辩才,定会骗倒李继业,再找个更好的时机逃脱。但她一直处于紧张不安中,一见劫匪群中骚动,便知胤禛看懂了信带兵围山了,想当然的认为李继业也瞬时看透她这环环相扣的计策,第一反应就是快些逃跑,而她一逃跑,李继业就算不知她计划里的关键,也确定是她搞的鬼了,被骗的狂怒与辛苦经营的基业被毁的伤痛下,岂有不死追之理?
      李继业咬牙切齿,发誓要将石兰碎尸万段,若不是因那几个部下机伶,一见不对抢马便逃,带出消息来,他此刻已陷入清兵的包围了。李继业见部属已包围石兰,眼中闪着噬血的凶光,拔出腰刀,打算先砍了她的四肢让她无法逃跑,再好好泡制这狡狯的清廷贵妇。谁想包围圈中奇变又生,石兰一匕首插入左侧离她最近的马脖子上,伤马惨嘶声中,石兰就地打滚躲开疯狂踩跺的马蹄,他们纠缠之地并不宽阔,一边是山体,林木茂密;一边是长长的斜坡,山石嶙峋。疯马的狂躁使随后追来的三骑一阵大乱,阻住了追势。
      右侧的匪徒见石兰滚到自己马下,欲纵马踩踏。石兰见头顶马蹄高高扬起,双手向后一撑,整个人顺势溜向马腹下,又一个侧滚,躲开四蹄,避到了包围圈外。匪徒悬在马侧的右脚正好在仰躺的石兰眼前晃动,她伸手猛力拉扯,匪徒坐立不稳,斜斜摔了下来,手却还握着缰绳,带得马脖子也弯向一边。马不安的嘶鸣起来,甩头想挣脱这极不舒服的姿势,惊慌之下的匪徒却像落水时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抓着缰绳不放手。石兰翻身站起,一脚往他□□踏去,匪徒的惨呼声直冲云宵,四山回响,反射性的用手捂住这要命的所在,石兰却已借力一跃上马,刚好接住匪徒放开的缰绳。她一提马缰,“驾”的一声,策马向前飞奔,四蹄翻飞,霎时驰出半里开外。
      这只是片刻之间的事,还在与伤马纠缠的李继业见状,怒火更炽,伸手扯下还在马背上晃荡的手下,猛的发掌推向疯马。马脖子上血流不止,其实已濒临死亡,被盛怒中的李继业一推,便踉跄向斜坡下冲去,没几步便一个失蹄撞在岩石上,倒了下去,哀鸣几声便死了。
      李继业红着眼,面色狰狞,紧追石兰不放。随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人大声道:“大哥,别追了!清廷鹰犬正在围山,脱身要紧啊!”
      另一人也叫道:“丁四哥说得对!留得青在,不怕没柴烧!这仇日后再报吧!”
      可李继业已是怒火蒙心,哪还听得进部属的话?何况他隐隐觉得,此次上了石兰这样一个大当,辛苦经营的基业一朝而尽,又叫他日后如何统率部众?有何颜目面对天下英雄?故而他对部属的话充耳不闻,只想杀了石兰一出胸中恶气。他的手下无奈,只好跟他继续追赶。
      群匪马术虽好,却不似骑兵般善于在马背上挥刀博斗,而那个会使袖箭的劫匪因马被铁弹打瞎,没有追上来,才让石兰侥幸至今。眼见堪堪追近,石兰忽的改变方向,策马朝一条只容一马行驶的幽深小径奔去。李继业一扯马缰,当先跟进。小径两旁树木丛生,横斜的枝条刮破了石兰的衣服,一不留神,脸上也被刮到,火辣辣的疼。不过李继业的境况也不比她好。眼看迟早要被追到,石兰俯低身子避着横生的树枝,心中也不禁发急。她掏出弹弓,右手扣了铁弹,“嗤嗤”两声,分别朝李继业与他的马射去,小径上枝曼横生,不好瞄准,却都未打中。石兰怀中的铁弹已不多,她不想再浪费,便卯足了劲催马。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一宽,景色倒很眼熟,兜了一圈,竟又回到与缡宁起始逃跑的那片美丽坡地了。石兰正暗暗叫苦,那边隐敝的岩石阴下,忽转出几个清兵装束的人来,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石兰起先以为是官兵,大喜下忽瞧清当先骑马而行的赫然是朱天保。两人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愕。朱天保随即看见追来的李继业与五个弟兄,他不由惊叫:“大哥!”
      李继业喝道:“拦住她!”从庄园逃出的朱天保顿时醒悟,挥刀迎面砍向石兰。他身边是曾被石兰踢得重伤的林贵,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他从斜刺里滚身而前,展开地趟刀法,一刀砍向奔驰中的马腿。石兰看出他的意图,想勒住马已来不及。长声惨嘶声中奔马轰然倒地,石兰在被惯性甩下之前便跃了下来,看准一片山石较少的草坡,滚了十来个滚,才被一块岩石挡住。朱天保林贵等匪徒已狞笑着围了过来。
      石兰靠着岩石,喘气平复被摔得散架的躯体。朱天保猥琐可憎的面目越来越近,她眼前闪过碧珠惨死的情景,眼中燃烧起熊熊火焰。
      石兰拉开弹弓,这次她瞄准的不再是马眼,而是那怒睁着的、满含凶横的劫匪的眼睛。“嗤——”尖锐的破声中,眼前绽开鲜艳的血花,同那晚青白石墙上、碧珠年青的鲜血染就的桃花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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