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情石（原版）》木影寒

18、第十九章 此情惘然

　　在石兰病了又好、好了又病期间，缡宁被上元夜之事困扰，一直恹恹的不能理事，德妃便将原在绛雪轩当差的瑞秋及宫女小凡、秋雨、夏云给了胤祯。瑞秋一到，便是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将府里的事都接手了，缡宁落得清闲；因原来陪嫁到胤祯府的小墨父亲去世，在年前告假守孝，跟前已无近侍之人，秋雨、小凡便拨在她房里服侍。她自是知道从今后府中多了个敌对的人，但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若要在乎这个，那二个月后十四阿哥府将举行的一场婚礼又该如何？自己与胤祯之间的感情，本就是一个自尊独立的二十世纪对大环境的妥协，既知结果，又何苦自设烦恼的囚笼？
　　“唉！不知现时石兰的处境怎样了！”虽然石兰屡屡对她不利，她却恨不起来。自上元节过后，缡宁一直足不出户，既无人问她那晚落水之事，也无人告诉她有关石兰的事。这也不难理解：人人心照不宣，这事关乎体面，自是尽量遮掩了过去。看到真实情景的大约只有四贝勒一人，就是后来被他救的情景，看到的人虽多，但都是他和十三阿哥府中人，想必会守口如瓶。
　　想到这里，心里却不是十分有把握。近来胤祯与自己似有了一层隔阂，大约已有怀疑，或者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除了两人落水的真相——这些皇阿哥们，谁没有自己的势力？谁没有自己的消息网？——只是他不问，缡宁也无从提起。
　　缡宁坐在窗前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那张给她带来无数麻烦的“问情”。“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的心中吟着，脑海中浮现一直困扰她的情景：胤禛幽黑的眼神、石兰疯狂的声音……这都使她魂梦难安。由爱生恨……由爱生怖……这石兰的痴狂，也算是这片富贵中的异数了；而四贝勒那番错用的心意……又叫人如何面对？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她心中念的是辛弃疾的词，手上却弹起未来版《梅花三弄》起来，口中也轻轻吟唱。
　　她只顾自弹自唱，却不知窗外花荫下有个人影一直怔怔站着，来了又去了。
　　秋雨捧茶进来，轻轻叫道：“福晋！”缡宁转头对她莞而一笑，说：“放下罢！”秋雨秉性温柔，虽侍候她未久，却事事细心熨贴，使病中的缡宁甚是感动。
　　秋雨道：“福晋真美！奴婢刚才进来时，福晋静静坐着，就像一副画般，配上琴声歌声，奴婢可形容不来了。”
　　缡宁扑哧一笑：“你倒会说话！怎么？想从我这讨赏么？”
　　秋雨也笑道：“奴婢能侍候福晋，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还要什么赏？——奴婢只为十四爷高兴罢了！”
　　缡宁促狭的道：“哦？你为十四爷高兴？看来你很体贴爷嘛！——我也没什么可赏你的，干脆把你给了爷如何？”
　　秋雨羞红了脸道：“福晋真会说笑！奴婢哪里当得起？只因刚才远远看见花荫下有人站着，依稀是十四爷，走近时，爷却走了，所以心里疑惑，提起了爷。”
　　缡宁一怔：“是他么？”神情恍惚起来：“这段时间忽冷忽热的，他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呢？”心里隐隐明白，只是不想戳破而已——这张琴对于胤祯，和即将临近的婚礼对缡宁一样，都是两人心中不愿涉及的隐痛。
　　时日匆匆，十四阿哥府张灯结彩，又一次举行盛大的婚礼。缡宁心绪未复，懒怠与那些贵妇们周旋，索性称病不出。前边鼓乐喧天，更衬得室内清冷寂静。
　　窗外暮色渐浓，秋雨燃起了灯。看缡宁坐着一动不动，不安的轻唤道：“福晋！”
　　缡宁转头看她担忧的神色，道：“我没事。——坐久了，想到院子里走走，你将那件小毛披肩拿来我披上罢。”
　　庭院里树影重重。抬头望去，黑幕上团着珍珠色的云层，那弯眉似的微月似一片淡烟般浮在树梢，虽少了月满时的皎洁，却添了几分迷离的意味。这亘古的一轮月亮，随着四季更迭、日夜交替变幻无方，吸着引无数闲情的心为它悸动、为它生出无限遐思。在今夜，又牵动了缡宁的怅惘。没来由的，心中冒出那句：“但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缡宁自嘲的摇摇头：“哪里就到这一步了？而我，也不会无谓的哭泣！只是，想不到我张离有一天，竟会眼睁睁瞧着自己的丈夫光明正大的娶别的女人！而我，缩在壳里不敢面对，竟只能对月嗟叹！”
　　秋雨轻轻说：“福晋，天气凉，早些回屋里去罢！”
　　缡宁惊觉自己站在树荫下，仰望天空已太久，脖颈与小腿有些酸胀，便扶了秋雨，慢慢回走。
　　室内灯火昏朦，弥漫着一股冷清的气氛。缡宁难以入睡，索性叫秋雨点了薰香，至窗下弹琴解怀。她不再吟唱，只将新学的古曲《梅花三弄》弹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思绪亦如乱纷纷的满天飘洒的花瓣。
　　胤禛胤祥步过花园，向灯火辉煌的前厅行去。胤禛蓦得止步，凝神侧耳细听。胤祥也跟着停步，诧异的问：“怎么了，四哥?”
　　胤禛似乎神驰天外，没有回答。胤祥隐约听见若有若无的琴声，从花木扶疏的幽暗的庭院深处传来。他不禁担忧的望向这个自己最为敬爱的哥哥。
　　又一行人过来，胤禩为首，胤禟胤誐在后，从一处廊下转了过来，见两人站在路当中，各各诧异。
　　胤禩道:“四哥，十三弟，你们不去前厅么？”
　　胤禛回神道：“这就去。”
　　胤祥笑道：“十四弟这个院子的布局不错，仔细看看，几时我修园子也可仿照一下。——四哥，走吧，别误了喝喜酒！”
　　一时胤禛胤祥走了，胤禟忽道：“哪来的琴声？”胤禩凝神一听，不由沉思起来。胤誐道：“怪道老四站在这儿晾风呢！想必这弹琴的是那……”
　　胤禩微微皱眉道：“十弟，别胡乱猜测。”
　　胤誐哼道：“老十四的这位福晋可真会挑时候弹琴。”
　　胤禟的脸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