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情石（原版）》木影寒

15、第十六章 宜兰园散事

　　却说四贝勒府的宴席散后，胤禛只叫青儿送了石兰回房，并没怎么难为她，胤禛似明白若较真只会使她闯出更大乱子。不过将她屋里的人都罚了，原因是没看管好主子——其实这原是那拉氏管的，但这次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胤禛大为光火，便亲自下令重责了那日当值的人。这下子，不仅那拉氏、年氏等怨怪石兰，就是那起子遭无妄之灾的下人也都心中暗恨；这事必会传到德妃耳中，定引起德妃的不悦——石兰真是四面楚歌了。
　　石兰可不管也不懂这些，见胤禛没有将她禁足，亦如往常一般待她，只让她跟府里人多多相处，自知犯错的她已是欣喜万分。她一向听胤禛的话，又极想讨他的欢喜，便依着胤禛的吩咐学着府里的规矩。第二天一改睡到日上三竿的懒惰习惯，早早起床，漱洗过后就到那拉氏屋里请安，也试着与年氏李氏等人融洽相处。她们自是奇怪，但这些人都是有城府的人，喜怒不形于色，都客客气气的敷衍着她，只年氏有些儿冷嘲热讽的说：“今日可真是太阳从西边——”一句话未完，胤禛跨进门来，她忙将话咽了回去，起身侍立。那拉氏说：“爷今日回来可真早。”胤禛见石兰乖乖站在一旁，也有些意外，她居然忍住了扑向胤禛的冲动，但已是喜欢得双眼发亮。
　　胤禛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对那拉氏说：“十五那日行礼依然在宫中，赐宴地改在西菀。晚上要在海子边观赏烟火灯会，其它与往年相同。你准备着办吧！”那拉氏答应了。胤禛又对李氏说：“海子那边宽敞，皇上旨意带五岁以上的皇孙及小格格们同去赏灯。让弘时准备去吧。”转头看了石兰一眼，说：“你也去，那边人多，要好生在意别失了礼数。”石兰听得有很多人，便有些害怕去，说：“我一个人都不识，有什么好完？我不去。”
　　胤禛皱了眉说：“自有人带你认识——谁又是生来就认识的？你以前不是喜欢赏灯看烟火的？”石兰犹豫着，想起一事，忙问：“那叫什么……十四福晋也去么？”那拉氏、年氏、李氏都是一愣，个个脸上怪异。胤禛脸色一变，瞬间又恢复平静，说：“自然去的。怎么？”
　　石兰道：“那我能寻她玩？”胤禛点点头。石兰雀跃的说：“那我去！”
　　胤禛出去后，房内气氛一时有些僵凝，石兰却浑然不觉，自顾盘算着怎样与十四福晋玩。年氏笑道：“这十四福晋可真是个奇人！不仅十四阿哥将她当宝似的宠着，我们爷向来说一不二的，昨晚却也依了她的求情——连兰福晋向不认人的，竟然会想与她结交！”那拉氏看了年氏一眼。
　　石兰说：“原来是她为我求了情！怪不得爷没有责我。我该好好谢她。”年氏一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说：“真是个白痴！”却也不再说话。
　　当晚，胤禛歇在宜兰园里，石兰自是高兴万分。她殷勤的忙前忙后，青儿见主子这个样子，心里也为她欣喜，识趣的退下了。石兰侍候他宽了衣歇下，然后偎在他怀里，眼巴巴的看着胤禛。胤禛奇怪的问：“你盯着我干嘛？”石兰小声的说：“兰儿今天向福晋请安了，天没亮就起床了呢。”胤禛看她一脸讨赏的样子，不禁好笑，说：“我知道了。”石兰不满的嘀咕：“那爷为何不夸奖兰儿？”胤禛笑了起来，说：“我这不是来了？”石兰道：“那不算，爷本来就该陪兰儿的。”“那你要什么？”她瞧着面带笑容的胤禛，眼睛里也盛着笑意，少了平日里的深沉阴郁，不禁说：“只要爷常常对兰儿笑，不要老板着脸训我，兰儿就幸福了。”胤禛道：“傻话！”心里却也有些温馨。石兰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侧头沉吟着，手指无意识的纠绕着胤禛的衣襟。
　　胤禛问：“你在想什么？”
　　石兰说：“十四福晋她——”胤禛身子一僵，——“喜欢什么礼物呢？她会不会愿意结交兰儿？”
　　胤禛沉默了一会，问：“你很喜欢她？”石兰说：“是啊，兰儿觉得她很好，昨晚又为兰儿求情——”偷偷瞧了胤禛一眼，见他没生气的意思，接着说：“所以兰儿想谢谢她。”
　　胤禛审视着石兰，她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单纯，不带丝毫狡谲。见她巴巴的等他出主意，便说：“你既有心，又不是为正事——十四福晋会唱歌，想必也会琴艺，明日我叫人找把好琴让你送给她罢。”石兰大喜，双手紧搂住他的腰，腻在他怀中，仰头凑着他的脸道：“爷对兰儿真好！”胤禛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眸，感觉她温热微芳的气息拂在颊边，不禁有些情动，低头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石兰觉到他灼热的嘴唇，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直觉得想躲避，却又不愿离开他怀抱，只垂了眼睑，把头埋在他肩窝上。胤禛却已抬起她的脸，吻着她的秀发、额头、嘴唇。石兰只觉一阵阵似酥似麻的感觉直流到心里，她又惊又羞，全身颤抖着，惶恐的低唤：“爷……”她满脸红晕，眼中却露惊惶之色，于是他温柔的安慰着：“别怕……”
　　石兰害怕这个与平时不一样的胤禛，却又莫名的，有些期待。她不由自主，环上他的脖颈……

　　第二日石兰醒时，胤禛早已上朝去了。青儿进来服侍她梳洗，喜孜孜的瞧着镜中的石兰。石兰不由问：“你做什么瞧着我乐？”青儿抿嘴一笑，说：“奴婢替小姐高兴呢。”石兰红了脸。青儿道：“爷可真疼小姐！出门时吩咐奴婢不要叫醒，让小姐多睡会儿呢。”石兰更是害羞，双手握住发烫的脸，不敢看青儿。青儿说：“这有什么害臊的？新婚时也没见小姐这样……”石兰瞪着她：“你再说！我让爷给你配个小子，看你还这么没羞没臊的胡嚼！”青儿撇撇嘴道：“奴婢为小姐高兴呢，小姐倒怪我。将我配了小子，与您有什么好处？——小姐还要不要去向福晋请安哪？”石兰一听，忙问：“什么时辰了？”青儿道：“都近巳时了，估摸着贝勒爷都快下朝了。”石兰懊恼的说：“爷又该说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青儿“吃吃”笑道：“原来去请安是为了贝勒爷！我道小姐怎么转了性子，肯低声下气的去奉承别人！”石兰问道：“我以前是怎样的？”青儿道：“小姐高傲得很呢！向来不让人，那李氏年氏岂是好惹的？小姐照样刺得她们哑口无言，正福晋也不能怎么样。”石兰意外的问：“我有这么厉害？”青儿笑道：“小姐是何等身份？老爷出身大族，自己是堂堂总督，一方大吏；小姐是家中独女，夫人爱如掌珠，又得皇上指婚，何须看别人颜色？”叹了一口气接道：“自小姐被人害得小产失了记忆，时常惹怒贝勒爷，青儿看着真是忧心如焚。幸好小姐重得贝勒爷欢心，才不让那起子人得意的看我们笑话。”
　　石兰诧异得问：“小产？”青儿醒悟自己说漏了嘴，忙跪下说：“小姐别大声！贝勒爷吩咐了不许提此事，让爷知道了，奴婢死无葬身之地！”石兰问：“爷为何瞒着我？又是谁害的我？”青儿脸色苍白，支吾道：“小姐别问了！奴婢揣测爷的用意，大概不想让小姐伤心——也是一番体贴小姐的意思。”石兰释然，笑着说：“这也值得你怕成这样子？”青儿见她信了，松了一口气说：“小姐也该知爷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啊，违逆了可没好果子吃。”石兰侧头想了一会儿，说：“可我不是时常惹怒他么？除了训斥，也不见他怎样。”青儿道：“小姐是贝勒爷心爱的福晋，奴婢哪敢跟小姐比啊！”一句话说得石兰直甜到了心里，眉目俱笑。青儿看她幸福的样子，不放心，又追了一句：“小姐千万别提此事啊！”石兰笑着瞪了她一眼说：“知道了！”青儿看着自幼一起长大的主子毫无心机的笑容，想起她闹了宴会的那个晚上，有些忧心。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小姐别和十四福晋走得太近啊！”石兰吃惊的问：“为什么？”青儿犹豫着道：“小姐如今什么也不懂，青儿怕小姐会吃亏。”石兰很意外，刚想再问，门外有人掀帘进来，石兰一见是胤禛，早将疑虑丢到了九霄云外，雀跃的跑近唤道：“爷！这会子怎么过来了？”胤禛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不高兴我过来？”石兰忙辩解道：“哪有！兰儿是意外的高兴！”胤禛眼里带着笑意，有趣的说：“你不是在学规矩么？怎还是这一副蹦蹦跳跳的样子？现在还坐在镜前，怕是没去请安吧？”石兰解释道：“兰儿睡过头了……”胤禛看着她，重复说：“是睡过头了吗？”石兰回想话里的意思，不由后退几步，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说。
　　胤禛问：“今天是怎么了？没去请安就算了，我并没怪你，杵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石兰向前蹭了几步，却还是隔了些距离。
　　胤禛上前抬起她的脸，说：“你就这么怕？几曾见你这样安静过？”石兰一下打掉他的手，躲开几步。胤禛不禁愣住了，手呆呆的僵在空中。石兰的脸更红了，浑身都似烫了起来；看自己拂了他意，却有些着急，嗫嚅着：“我……我……”胤禛看见她似红布般的脸，终于明白她是在害羞，忍不住好笑。本想逗她几句，可看她又羞又窘的神色便忍住了。转过头，吩咐人取了一个长长的包裹来，打开却是一具焦桐琴。他抚摸着琴身，沉吟着，说：“再三天就是十五了，这具琴你就带去，看着合适就送十四福晋吧。”
　　石兰见提起十四福晋，便又想起刚才的疑虑，转头找青儿，她早已避出去了。她便也丢开，只顾欣赏着琴。蓦见眼皮底下出现一个盒子，诧异的抬头，胤禛道：“给你的，打开看看。”石兰接过，打开时却是全套的翡翠首饰：簪子、耳环、手镯，光莹润泽，做工精致。“自病后也没见你添什么首饰；这些我瞧着还好，便给你带来了。若喜欢就带上吧。”石兰眼光迷离，轻轻抚摸那些饰品。半晌，抬头对含笑看着她的胤禛说：“兰儿好喜欢！爷帮兰儿带上好不好？”胤禛一怔，会想起送人首饰已够难得了，他可从未做过这种事，刚要开口拒绝，石兰已依近他肯求道：“爷……胤禛……好不好……”
　　“胤禛……胤禛……”一声声缠绵柔情的呼唤使胤禛恍惚起来，分不清是来自心底，还是来自石兰，不由自主答道：“好……”石兰喜悦的将首饰递给他，他怔怔接过。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之人，为何总觉得有共通之处呢？石兰推了推发怔的他：“爷别反悔啊！”胤禛收敛心神，有些犯难的看着手中的东西，说：“戴岔了可别怨我！”先给她戴上耳环，倒也顺利；再是镯子，有些紧，套了几次也就套上了；簪子可有些不好办，左看右看，无从下手，终于歪歪斜斜的插在鬓角上。胤禛松了口气，道：“好啦！不过簪子插得不够好，等会叫青儿给你重戴。”石兰却已欢喜得心似要炸开来般，双眸盈盈聚起泪珠，一滴滴流了下来。胤禛不解这小女儿情怀，奇道：“好好的怎么哭了？”石兰搂着这个比她大了将近十岁的丈夫，带着鼻音说：“兰儿好幸福！……胤禛……兰儿没人时可不可以叫爷的名字？”胤禛好笑的道：“你叫都叫了。”石兰嘻嘻一笑：“那以后爷可要一直这样待兰儿！”胤禛笑道：“我可不再干这自讨苦吃的事了。”石兰嗔道：“爷真小气！”说着白了他一眼。胤禛道：“好啦！在你这呆得够久了，我还有事出去。以后多向福晋学习，往宫里走动走动，给各宫主子请请安，别再闯乱子了。”石兰乖乖应是。胤禛走后，青儿进来看到她身上的首饰，问起是四爷所送，自是为她欢喜。
　　以后天天早晨往那拉氏住的东殿请安，她们问起石兰的首饰，她也直言不讳，自然引起她们的嫉妒。那拉氏有涵养，只把情绪藏了起来，依然如常对待石兰；可李氏年氏就有些不忿了，常常形诸于色，对她冷冷的。可石兰一心沉浸在喜悦里，根本不注意这些。她还将别人酸溜溜的反话当成恭维呢。比如：“兰福晋真是好本事呢！真看不出来，一向严肃的爷居然会为你亲手戴簪子！真要恭喜兰福晋了！”石兰总是笑盈盈的回答：“谢谢！”一脸幸福样，弄得说话的人一腔酸意无处发泄，只能暗骂她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