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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最寂静的下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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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0日,下午五点三十分。
王易文摸出手机确定了时间,茫然地看着一拨又一拨迷彩服上车,开拔。扯着黄色警戒线的封锁还在,整个232军医院已经逐渐归于平静。小风吹起地上凌乱的医药垃圾,雪花般飞散。
“局面控制住了?”他叼着抽了一半的烟,坐在走廊的塑胶椅子上问问终于有时间吃饭的几个白大褂。
衣领下边儿露出绿军装的大夫们横了他两眼,低头咀嚼干渣渣的压缩饼干,默无声息。
和李延同一个局里的沈军走过来,摇摇头拖走他。
“我看当兵的都撤了,这事儿也快完了吧。要是没什么了我得叫李延走啦,还能赶上下一班飞机呢。”
沈军左右瞅瞅没人看过来,压低声音道,“是快完了,完蛋了。你也别想着去机场,我悄悄地听见几个军官说,渝城已经战时管制状态,这时候机场还能给你敞开溜号?”
“TM的,是咱们对倭岛开火了?还是老美对咱们开火了?”
“我看呀还是因为这个病。”沈军几乎要贴着王易文的脸说话了,极困难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你们在外边歇着不知道,送进来的…嘿!几分钟就死一个!这会儿一个能喘气的都没啦!我刚才偷着瞧了焚化通道,推尸车把路都给堵全了。”
“比非典厉害?”王易文嘿嘿笑,“编故事吓唬你王大爷呢?”
“厉害大了。嘘——”
两个护士经过跟前,神情倦倦的也没在意他俩。
“我不跟你说了,这汗津津的真烦人,我得去舒坦一下。”沈军烦躁地扯扯领口,“你也去洗洗吧,住院部后边搭了简易浴室还有干净衣服,方便着呢。”
王易文踩熄烟头,“好,这就去。”
他到了这时候心里反而好点了。人都在一起了,管它什么传染病不病的,谁怕这茬呀。了不起就晚几天结婚,天大的事儿还不都得过去吗。
痛痛快快洗完澡,王易文捏着鼻子换上一股浓烈消毒药水味的配送迷彩服,在院子里现成垒起来的几个明火灶台旁找到杨副局的小团队,毫不客气的伸手就从李延手里的搪瓷缸子里捞了块红烧肉。
“嗯嗯,味道不错呀。你也多吃点。”
李延仍是累极了的样子,顺手把筷子都递给他,“腻得慌,胃里有点不舒服。还是你吃吧,别浪费。”
王易文摸摸自己的脑门,又试试李延额头上的温度,有点皱眉。“怎么这么烫啊,不行,你得躺下休息。”
杨副局边吃边说,“去找个病房躺躺吧,你两个别走太远,待会儿还得集结待命。”
他哎哎答应了,扶起李延就走,暗暗腹诽道:待命尼玛!坐这儿等分猪肉呢?!别人都撤了就你死心眼。
王易文想找个干净又清静的地方,想起五楼是整形外科的住院病房,那里房间精致又小小的都是单人间,收治传染病人肯定不会用上,而且又是卫浴设施齐备,这就扶着李延慢慢走楼梯上去。电梯里还溅着病人们的不明呕吐物和血污,不考虑。
一般病人大概早在收治传染病患者之前就转移了,每一层楼都静静的,医护人员们还在前面和大家一起吃饭,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随风飘来飘去的脏绷带,注射器包装袋,白色垃圾轻盈地飞起来,如同徘徊在这所医院里的无言幽灵。
两个男人的脚步有了回音,静谧得使人有点心悸。
推开专为女性设计的粉红色病房门,反锁住,他把昏沉沉的爱人安置到病床上,找出一床干净的被单给他盖好。
李延有点咳嗽,王易文用保温壶里的温开水泡了些饼干一勺一勺慢慢喂给他。他只吃了几口就推开,忽然笑笑说,“哎,洗澡的时候戒指没处放,我找了条绷带挂脖子上。结果副局他们硬说我傍富婆了,要不老实交代回头非得纪律了我…”
王易文哈哈直乐,“挺有见识的嘛!知道这对戒指什么来历吗?那是我祖奶奶传给奶奶,奶奶传给我妈,我妈专留着给我绑媳妇儿用的。我祖奶奶当年是大上海一枝花,有个俄罗斯伯爵发疯一样地…”
“…哈哈哈!咳咳咳!”正直英俊的人民警察李延叔叔笑咳嗽了。
“什么表情?不信?你瞅瞅我这长相,这丹凤眼!这美人尖!这冰雪肌肤唇红齿白的!也该知道我祖奶奶那是毫不夸张的一大绝色美人!”
底楼,安静得有些凝重的焚尸间通道。
正在忙碌的男护工扭头问同事,“小陈,刚才你掐我大腿?”
“我掐你那一腿毛干嘛呀,你又不是FBB,切~”
在他们身后那些排排挤挤的推尸床上,谁也没注意到有只腐黑流脓的手,轻轻地动了下。
这是2019年9月10日下午六点钟,爆发在渝城的第一批次瘟疫已落下帷幕,新的灾难故事又即将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