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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眼看着那个孩子自己也要转身再跳下去,东林道方知道不能再等,拎起旁边的两个人,丢到人群外,唤出崇岗,将崇岗往地面一插,地面立刻剧烈震动起来,将围观的人东倒西歪地跌在地上,自己就飞跃至池边,将外面的大裘一脱,她跳进冰水里,伸手将小孩子挟起来,又把在冰面上的孩子一并挟了,把崇岗插在池壁上,自己先踏在上面,把两个孩子举起,让岸上的人们接下,自己才踏着池壁上来。

      她刚要命仆人去唤自己府中的府医,两个孩子中的一个站起来拉住她的衣角道:“舅母!黎家的二女儿也为了救人落水了。”她还特意强调救人,似乎在惮压着在场的什么人,不过她自己也在冰水了浸了半日,手脚具不灵便,一下扑在东林道方的怀里。

      东林道方低头一看,果然是郑之骥,心里舒了口气,又转过头去看另外人的情况,另外两个情况就颇为不妙了,她们在水中浸的时间久,尤其是黎家的小姑娘又救了两个人,本来就用尽了力气,现在神志昏沉,连嘴唇都冻得乌青了。她赶忙将小女孩外面吸了水的棉衣扯掉,自己松开袍子,将她裹紧,又干脆把郑之骥的外袍也撕开,将两个孩子都裹在胸前。她这才发觉郑之骥全身都绷地很紧,还在不断地打着颤,毕竟还是小孩子。觉得自己像裹了大冰块在身上,东林道方弹弹其中一个叫做郑之骥的冰块的脑袋:“听着,郑家的小十一,你得把你朋友的手脚都暖回来。”郑之骥点点头,好像接受了什么严肃而重大的任务,果然就把另外两个小女孩抱地更紧了些。

      虽然这么说,但是东林道方知道那个黎家的姑娘的情况着实不算很好,就算救回来,恐怕手脚也要废了。幸好郑之安已经带了人手和差役过来,东林道方骑了郑之安的马,急速回府。
      等到郑之安带着还有一个孩子回来时,府医已经施针完毕,三个孩子挤作一团,浸在浴池里,用温水延缓冰冷的血液流回心脏的速度。

      那个孩子看到郑之骥和黎家的姑娘,高兴地叫了声“之骥,源长”,“扑通”一声居然整个人就跳进了浴池,倒把东林道方溅湿了。“那么莽撞,也不怕溅湿人。”郑之骥转了头,淡淡责怪她,却冷不防揪了白石的耳朵一下,白石本不会浮水,刚才不过是喜极之下忘形,这下被郑之骥一揪,她一脚在池中踏空,当下慌乱起来,抢了好几口水,郑之骥忙把她扶起来,白石就抓住她的头发一扯,郑之骥疼地一缩,一拳咂在白石身上,白石怕水不敢乱动,只好由着她打了,一边疼地呲牙咧嘴,一边指着靠另一边的黎琴道:“小王八蛋,老黎怎么样了?”

      郑之骥拉着白石过去,白石摸摸黎琴的额头,乍舌道:“那么冰!”

      轻轻地摇头,郑之骥绷紧了嘴角并不答话。

      拉住黎琴的脸颊,白石往两边一扯,就在黎琴的脸上扯出个鬼脸来。郑之骥皱眉忍了忍,终还是抿起唇,用绷着的嘴角一笑。白石却转头过来看着她,认真道:“老老黎这个家伙福大命大,每次去吃兴德斋的粽子,她那块的肉总是比我们的大,哪能就这么容易死了。”她脸上的神色坚定至极,眼中微微含着厅中的灯火,仿佛在说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实,饶是知道她不过是在说胡话宽慰自己,郑之骥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道:“是便好了。”

      让小姑娘们自己说会悄悄话,东林道方边走出去将门关上,边问郑之安:“怎么回事?”

      “是军中学额的问题。你知道的。”郑之安疲惫揉揉额角。

      东林道方点点头,她知道中央每年有二十个名额给各郡,不用考试就能直选京城诸军。大魏规制,在蒙学读至十五岁者便须参军,在军中服役四年,方能还乡。比较诸郡卫军,京城的诸军显然名将名师更多,而且三年和边城一换防,容易取得功名。

      “白家的孩子选上了,还有其他几家落选了。那些孩子就笑话她不过是靠着母亲战死后的抚恤加分才选上的,有几个就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两边打起来,叫作宋湛的那个比其他人都小些,原本没有什么事的,不小心被两边一挤,就掉进池里了。”郑之安摇摇头,才又接着道:“我已经派人去找宋家的人,大概不一会就能到了。孩子们的情况怎么样?”

      “宋湛救起来的早,之骥掉下水的时间不久,注意保暖修养几天就好。倒是黎家的小姑娘……”东林道方叹口气道:“梁医正说了,怕是危险。”

      正说着,有仆人来报,宋家有人来了,郑之安忙叫人把对方请到书房,自己过去招呼了,留东林道方在这里照顾孩子。

      不一会,郑之安面有难色地进来道:“来人自称是宋湛的父亲,我的意思原本是留孩子在这里,由大夫照顾一晚,明早配好药再回去,也省事安心。他却不肯与我多说,只是要带孩子回去。”

      东林道方总领河阴一府的抚赈事宜,那张五千八百六十一的名单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知道宋湛的母亲便是有一面之缘的龙骧军百户宋豫,她和白祉一起去了青齐,陈国封锁了消息,这批人如今是生是死并不清楚,抚赈的款项还未发放,家人有怨怼也在情理之中。点点头,让梁医正将配好的药拿来,东林道方正考虑说服方法,忽然前面一阵喧哗,几个家仆地拦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停地把家仆们推开,径直往这里走来。

      无奈地一笑,郑之安道:“他就是宋湛的父亲。”

      东林道方挥手让家仆们退下,才要开口,就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打断:“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只需把湛儿还给我。”没有想到对方直接之极,东林道方也只好笑笑,就让侍女们把宋湛从里面抱出来。宋湛裹着毛毯不停得用手揉着眼睛,显然是在热水里泡地困了,可是见了爹爹还是亲热地抱了上去。她的父亲把毛毯扯下,拿出自己准备的毡子,一把把孩子裹住,什么话也没有,抱着孩子就走。宋湛毕竟还小,觉察不出大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在父亲的背上,还向郑之安东林道方摇着手说“再见”。

      等父女两出了院门,梁医正才拿着配好的药来,东林道方让她进去照顾其他的孩子,自己拿着药追上去。追到偏门口,才追上了,东林道方将药包递给他:“别耽误了孩子,这时候城里也
      没其他大夫还开业的,回去便煎上吧。”

      对方犹豫了好一会,才伸手接过,微微点头算是道了谢。东林道方拍拍宋湛的肩膀:“这几天记着别蹬被子,若家里什么难处就找……”

      她话未说完,宋湛的父亲就冷笑一声:“在孩子们面前倒装起好人来了。”

      东林道方想了半天,竟然无话可驳,只好笑一笑。她也许能帮宋湛家一次两次,又能帮得了全府五千多家一辈子么?

      “呸!明明是你们这些人打了败仗,你们倒好好地回来了,我家妻主却葬送在你手上,在我们孤父寡女面前假惺惺地叫人恶心。”对方扭头一推偏门就大步地跨了出去,看门的小厮们被他吓了一跳,便纷纷避让。有府中侍卫已经沉下脸,准备过去推搡,东林道方摆手制止了她们,自己向安置孩子们的暖阁走去。

      孩子们已经都从浴池里出来,穿着厚厚的衣服,裹在裘毯里,躺在两张大软榻上,东林微和东林星纹也在,几个醒着的孩子凑在一张软塌上叽叽喳喳地说话。东林道方觉得全河阴城的鸭子都聚在了房间里。只是黎琴的情况不太妙,她自己躺在另一张软塌上,梁医正正不停地用艾灸炙烤她四肢上的穴道,梁医正看到东林道方进来,朝着她慢慢地摇摇头。

      看到郑之骥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和梁医正,东林道方大感头疼,就让侍女们来把这些家伙都带回房间睡觉。郑之骥首先不同意,她一不同意白石也就跟着闹起来,接着儿子和女儿都不愿意走了,东林道方只好让她们都留下,为了安抚这些小暴君们,东林道方干脆捡了本《太平广记》找了几个小狐狸的故事念给她们听,其实郑之骥白石都已经十五岁,东林星纹也已经十二,都早已不是听床边故事的年纪了,好在《太平广记》的故事多有神仙斗法,人妖相恋的故事,所以几人也没有什么异议,三四则故事读完,小孩子们一边愤怒小狐狸的悲惨遭遇,一边已经打起哈欠,不多久就都睡去了。

      梁医正吹灭艾灸,低低叹口气,才走过来和东林道方低声说道:“若是明日早上还不醒,便一直只能这样昏睡下去。”

      东林道方点点头,先让梁医正下去休息,自己坐在火盆前拨弄炭火,将炭火加地最猛,盯着火盆发呆。

      渐渐地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她又似乎回到了那个炮火连天的夜晚,有人在尖叫挣扎,忽然什么地方“咚”地一声响起来,东林道方猛地一抬头,她动作太大,将半盆炭火扑出了小半,忙拿大裘盖住扑灭了,郑之安在暖阁外间休息,听见响动进来,看见炭火将大裘烧掉一片,忙开窗通风,将大裘让小厮拿出去丢了,自己替东林道方端了一盏水来。

      “你在?”

      “没叫小厮们守夜,我自己看着安心。”郑之安道。
      接过水,东林道方慢慢地喝了,歉意地一笑,低声问道:“你听到刚才外面的响声么?”修道之人原该道心坚定,不受外物心魔所扰,这几年倒是渐渐地做不到了,东林道方觉得口中的茶水苦涩非常,勉力咽下,就将茶盏搁在一旁。

      郑之安想了一会,才道:“许是外面敲更了。”

      看看室内计时的刻香,果然已经是四更天了,墙角的小烛染出一室昏蒙蒙的光,东林道方走过去看看黎琴的情况,黎琴还在发着烧,唇上倒是有了血色,只是仍旧是昏迷着没有什么动作,脉搏却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

      叹口气,东林道方又绕到另一边的软塌上,给孩子们掖好被角。她摸到郑之骥的枕巾上时,触手一阵湿润,再一模孩子的鬓角上,也是满手冰凉。郑之骥微微地动动,东林道方便知道她醒着,低声问道:“怎么?”

      “都好。”是孩子赌气后,带着嗡嗡鼻音的声音。

      郑之安和东林道方相视一眼都笑了,东林道方拍拍郑之骥的肩膀低声道:“睡吧。”她拿出手巾,替郑之骥将鬓角的泪痕抹去。“不管怎么样,总是会好的。”

      “嗯……”

      东林道方要站起来,衣袖被郑之骥握在手里,只好再去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这小姑娘的鬓角又湿透,这次泪水沿着鼻尖和下巴滴落下来,沾地衣领都湿润了。擦着郑之骥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东林道方也觉得眼角酸痛,忙闭一闭眼睛。

      “舅……母”

      “嗯?”

      东林道方等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回答她的就只有孩子细细的呼息声,想是太累便真的睡着了。
      她起身又摸摸黎琴的额头,额头火烫,烧还是没有退下来。东林道方摇摇头下定决心,将躺在床上的黎琴用皮褥裹起抱在怀里道:“不能再等了。现在去一趟函阳关的驻军那里,找军中的善于医疗的术士不定还来的及。”

      “前元帅星夜入军,只怕有人要空穴来风阿。”郑之安叹口气,看着屋外沉沉的暗色道,走过去替她开了门:“路上风大,你们穿地厚些再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家里有我,你放心。”
      窗外溯风激烈,只是还未如同昨夜般下雪。风吹地不知哪处檐角下的铃铛在夜色中隐约作响,又模糊地听不清楚什么。夜色艰深如同铸铁,连鼻尖都似乎能闻到腥重的铁味。

      “回来之后还是要去趟陈国,好歹把白石她们的下落打听出来。像现在这样没个影讯的,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母亲的遗骸”东林道方将望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也总是该收回来归葬。你叫府里替我收拾东西,我带老钱和她手底下的几个人去。”

      前路茫茫,终途不知在何方,但至少能减少一点自己的罪业,给别人带来一点希望,在这样的寒夜,只怕也是好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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