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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莫称之为理想 ...


  •   [作家真人/蔡今](说煽情你别信同人)莫称之为理想

      蔡骏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遇上一个人。
      他尚还很年轻的时候,因为23的蛊惑被骗到网上写文,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论坛里点击挂在墙头的文章,看着那文章底下有多少人精分着刷着回复,又有多少人因为无聊的原因动刀动枪地掐着架。但是当他真的打开那篇文的时候,才意识到一种强烈的感觉。蔡骏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着荧光,网页上的文字带着一种纵横捭阖的傲气,让人能感受到对面的作者的那种纵心任情的风姿。他似乎已经透过这些黑白分明的字眼,感受到了对面那个人血液的流动的声音。
      而那时候的蔡骏,似乎就如同一个久困沙漠的旅人,因为深切的渴水的渴望,用自己许久没有修剪过指甲的手指尖,慢慢地触碰电脑的屏幕,似乎希望能触碰到那人内心的呼号。那就如同一个盲人,正在摸索自己所能触碰到的所有东西一样。
      那时的蔡骏,带着一种奇怪的迷恋,如同一个走入了迷宫而迷失了所有一切方向的人一般,霍然站起了身,捶着自己身边的桌子。血液里一种力量让他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似乎希望这个占据了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一刻的人能够给自己一个正确的可以接受的答案——他那时尚不知道在大洋彼岸的另一边,也有一个人在那一刻刷的站了起来,望着天花板,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句“这个家伙竟然写了这样一篇东西”。
      而那时候的蔡骏把手拖下最后一栏,看到了作者的名字,那行字小小的,像针脚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蔡骏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今何在”这三个字连带着《悟空传》会给今后多少人带来多大的影响,只是在那个刹那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看清楚这些文字背后的那张脸。
      那时候尚是公元2000年,后来像开花结瓜一串串地催红了一批写手的《今古传奇武侠版》还酝酿在襁褓里,之后以各种姿态风靡全国的江南和今何在也还没有捆绑销售,所有的写手们还被称之为网络作家,苦逼兮兮的窝在红袖添香和榕树下这些网站中。
      那时候蔡骏差不多有个想法,觉得自己该认真写点东西,说不定真的能写出点名堂来。

      如果真要说的话,当年与今何在“清韵一见即知交”的人并不是他蔡骏,要与今何在并肩而行共创一个天下的人也不是他蔡骏,到了最后被世人一辈子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永远绑在了一起的人仍然不是他蔡骏——即使后悔一辈子也没办法。有时候蔡骏心里不甘地想,其实这些事情他在乎着呢,你江南是个什么东西。
      当然这些话他从来没能说出口过,即使后来过去很多年了,江南像撕面包一样卷跑了北九州一个人躲帝都咀嚼人生了,他也没能对别人说起过他想到这些话。蔡骏在笔下写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还会一副古道热肠心悦诚服的语调说道“自己的朋友著名作家江南先生”,当然在这些博客背后的那张留着胡子的脸上大抵挂着类似于“呵呵”的笑容。
      蔡骏比江南早认识今何在太多了,不说那个传说中的第二届榕树下网络文学大奖赛颁奖典礼,就是当年坐在南京路的大排档里,他和猴子还有那几个货色一起喝着啤酒唱着国际歌的时候,也还没江南的事呢。
      只不过当初是他自己没有站进队伍里的,其实也怨不了别人。
      他有时候想想,当年只不过是一句“愿意和我一起写一个世界么”,这样软绵绵的煽情话就把那个二货勾搭到了。而且听到这句话的那堆人,还真的豪言壮语说了一口袋,带着赴死一般的壮志。不过这句话也真亏是当年写得一手好软文的鹧鸪天才说的出来,只不定就是二十年后风靡各大高校的经典表白段子——至少事实证明,这句话的有用程度比起多少年后连“我爱你”这种万能句都拿来表白的蔡骏,要成功不知道多少倍了。
      而自打上次说了一段类似于孔公的“窃书不算偷”的话以后,蔡骏每次在微博上见到猴子的头闪过首页,都要心惊胆战一番,总疑心他要跳出来糊自己一脸。而每次看见有人继续转那两条状态,蔡骏又忍不住要手贱点开来看看有没有熟识的人。倒不是会像某位那样总是被戳中痛点跳脚,只不过他总疑心猴子要生气。但事实上,那条圆了半天也没圆成功的微博,艾特量毕竟只有另一条的零头不到,即使真的被转到了那些熟人面前,最多也只是嘲笑一下。
      当然说了“今何在,我爱你”以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段话都变成了调戏蔡骏的一个大槽点,使得他的各种粉每次凑到他的面前的时候,都会兴高采烈地让他签上这么一个大词。当然最近还添加上了“一起放风筝”或者“从此征途星辰大海”云云的话——这些可都是蔡骏自己的功劳,大抵都是伴随着蔡骏年岁渐长脸皮见厚,半真半假地多次向某个二货示爱未果,倒是遗留下来了一地可供后人鉴赏学习的把妹心法五十条。
      蔡骏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够苦逼的,倒不是说他多年示爱未果这事,而是指他在十年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了一种激情——这种激情居然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
      那就像是在远古的时期,要去打的一场久远的战争,明明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又觉得自己拥有了千军万马。而在这种激情之中,蔡骏感受到似乎一切遥远的东西似乎变得一览无余,几乎是可感知的了。世界就像是在五颜六色的光芒中漂浮一样,在一个瞬间,蔡骏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东西。
      蔡骏在做《悬疑世界》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理想的激情,这种数十年前被他隐隐觉得有些中二有些唾弃的东西突然闪耀在了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他身边从来不缺乏为了理想而生存的人,事实上他说的那个“不崇拜,就是爱”的那货,就是被人公认的九州理想主义者。蔡骏十几年前没能把“一起写一个世界”听进去,因而即使有事没事地说几句建议讨论几次设定,也没能真的融入那个圈子里。那些人在当年的蔡骏看来,就像是一群跳进火坑里的栗子,决心要抱成一团死在一起。
      其实蔡骏并不太介意和今何在死在一起的,当然这一点他过了很多年以后才明白过来。
      只不过十年前的蔡骏并没有开上帝视角,也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一刻,就一辈子再也来不及。
      即使他到了后来已经不奢望要和那人并肩而行,站在高山之上互握刀剑高呼着远古的悲壮口号,但是蔡骏心里还是希望能离那人近一点。

      最近蔡骏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那是在二货出事以后突然出现在了蔡骏的脑子里的。
      蔡骏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一片灰蒙蒙的看不见方向,就好像总觉得他一个人跑出来得太久了,势必有一天,他将要回去。在今何在死了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都快忘记了他自己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上一本的杂志是什么时候出的,自己的截稿期是什么时候。蔡骏觉得自己明明刚刚才开始奔跑,却突然停了下来,就如同一场盛大乐章的开场华丽无比,却在还没进入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那些人当年集在一起盛世繁华,而如今的此刻,却都要安静地坐着凳子上,看着灰败的故事结尾,算着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
      蔡骏开始盘算着前几天吃的饭,给别人写的书,自己的杂志,还有和朋友之间下次约好的饭局。他想着这些事情过了很久,心里却是冰凉凉的。他感到自己的大脑似乎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一边在像计算减肥食谱一样盘算着生活,而一边却一直冷漠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没用的。
      然后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他知道仿佛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说自己也有一个梦想,虽然这个梦想来得迟了一点,但是他几乎已经等不及要去和别人一起分享,并且最好还能遇上一个知心相交的朋友,和武侠小说中一刀一剑激荡江湖,执手看尽苍凉的挚友一样,能够一起完成自己的梦想。
      蔡骏不知道自己内心里到底有多羡慕当年共创九州的七天神,只知道那群家伙所做过的事就算他们忘了,他也还记得清清楚楚。那群人当年少年轻狂,一群满怀热血的青年肝胆相照,自四海相会,意气风发,所举盛事堪称风华。然而这场盛事风华中,可没有他蔡骏的半点事。
      不是蔡骏不要九州,只不过有时候蔡骏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太笨了,有些东西,他过了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有些东西,他到了这个年纪了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就比如有时候,蔡骏就真的觉得认识今何在是一件很微妙的事,而且以他的年纪如果要说看着《悟空传》长大之类的话也就太奇怪了,而且和当年一看见悟空传就如同被打了鸡血一样要冲回来,和今何在一起写世界的江南不一样,他从来没敢揣着书就和猴子景仰一番。
      但是他一直觉得今何在一定是他生命中特别特殊的一个存在,那就像是有一样东西,十年前你就这样偶然遇见了,就像是上天的苦心安排一样,万千世界里,冥冥中那么多东西,你偏偏就看见了这一个。他一直觉得今何在的有些话,就像是在一片迷茫之中,清晨打开窗台,看见茫茫大海,不知所措之中,最灿烂的那颗星星却始终不会熄灭。
      蔡骏要在《悬疑世界》的封首写上“跟我走,从此征途星辰大海”,他心里想着的是,其实他一直睁开眼就能看见天顶那颗永远不会燃尽的星辰。
      蔡骏到了三十三岁这个年纪才突然领悟过来,自己的生命中还需要一个梦想。
      等他醒过味来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仍然活在时间的罅隙里的瘦小身影,才明白为什么江南可以有大被同眠的三叔,也可以有拍肩相许酒后同床的唐家三少——而今何在却时时刻刻把江南这两个字眼就烙印在自己的胸口上,时时刻刻地去反刍去咀嚼去咬牙切齿。
      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绝不可能的假设,他似乎心里隐隐的在想,如果可以创造一个梦想的话——如果当年和今何在写九州的人不是江南,而是自己的话,是不是现在的一切会有些细微的差别呢。
      直到今何在死了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蔡骏的心里才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他心心念念想着,却总觉得想不通。他其实并不明白到了最后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就仿佛他总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但是最后又好像来不及了。
      如果这就是上天的苦心安排的话,不要让我那么快就明白,我是那么的在乎今何在。

      事实上蔡骏有时候也想过,理想这种事情最不靠谱,说什么“不可摧折的勇气,不可消磨的意志,不会背叛的朋友,不能忘却的信仰,和永不会冷却的热血”,说这些话的那群人最终还不是飘零离散,谁比谁又更凄惨了一点。但是蔡骏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年纪了就是动了这么点妄念,这点妄念里不仅包括了自己要穷尽毕生去实现一个梦想,似乎总还包含了点什么别的东西。
      他每一次想起那个清秀的二货的时候,总是对自己说一句从此征途星辰大海,虽然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头顶的星辰是不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照着。
      就好像那一次蔡骏被自己的热血点燃,突然开着小宝马绕了半个城区来到嘉定找今何在,他们站在写字楼顶楼的天台上,蔡骏这一次倒是没有放风筝,而是把一卷大策划给猴子问他的想法。
      那卷策划是关于他要做《悬疑世界》的,这个庞大的梦想他才刚刚开始做,不敢说是一滴水,也不敢说要汇成海洋,但是他已经三十多了,燃烧自己的生命一把也是好的。
      偏偏那天风大,猴子被蔡骏拉上顶楼也没套厚外套,就一件单衣外套裹着,缩在栏杆边,啃着中午的面包。那天正是《最幻想》发行的那一天,江南的大名和郭四娘在杂志封面上平分秋色各占半壁江山,猴子上楼之前把杂志一卷撕得干干净净。
      蔡骏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猴子搭着话,但是那人正在啃午餐,基本就没有答话。蔡骏本来想加几句闲谈当做不在意的,但是又觉得似乎没有滋味。他沉吟了一下,最终忍不住直接切入了主题。但是猴子明显在想事情,吃完了面包的最后一口,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最终蔡骏忍不住,皱着眉,“你那么介意江南的事情,那真是没有必要。”话音刚落,猴子有些诧异地抬头去看蔡骏,但是蔡骏只是把对方的面包包装袋接了过来,走到一边去丢进垃圾桶,之后又慢慢地踱了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今何在的眼睛,已经变成一种闪着莫测的光亮的黑色,虽然垂着,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眉头还是狠狠地皱成了一团。“我不是说过了么,江南和柯艾合作已成必然,就算我们什么也不说,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会走这条路。”蔡骏注意到今何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却又似乎是咬着牙。他的右手紧紧地攥住握着的茶杯的一角,似乎在忍耐着一种痛苦,手指由于过度地用力而变得苍白泛青,突出一根根青色的筋脉。
      蔡骏听到他说的话,神情也不对了起来,语气变得僵硬,“提他做什么,你们俩本来就不一样。”
      “得了吧,说到底走了这么久的路,最后赢的人还是他。”他的声音够低沉的,话里还带着点苦涩的意味,自己当年说,人生最有价值的时刻,不是最后的功成名就,而是面对未来正充满期待与不安之时。可是那样的话只宜对自己说,说完之后什么都不曾改变。那个人不择手段,不死不休,但是最后获得了整个世界的还是他。“别提了,这么多年,除了南九州还算未死以外,其他的我们什么都没能做到。”说这话的时候今何在低下了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又从整个身体里吐了出来,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见任何的表情。
      蔡骏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思考的大脑的驱使下,伸出手蹭过对面那人线条干净纯粹,还带着点明明只属于少年却犯规地长在他身上的圆润的脸颊,把他的脑袋掰了过来。他根本没用力,但是今何在已经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头看向自己,而随着蔡骏的动作露出来的脸上,挂着一种陷于极度困惑并且惨淡的神情,并且极力地——虽然失败了——想要掩藏起自己眼底的灰败。
      猴子明显刚刚从神游中收了回来,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把蔡骏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一抓。蔡骏那几根手指被今何在一个没注意劲力抓疼了,蔡骏嗖的一下缩了回来,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不知道应该把手甩一甩还是装作没事人的把手插进口袋里,两个都挺傻的。
      “提他做什么,”蔡骏有些尴尬的转了话题,把自己手中的策划抖了抖,想递给猴子,猴子接过来翻了翻,就没打算再看,“猴子,《悬疑世界》我打算办起来,这事我想了好多年了,反正就是要办。”
      猴子点了点头,把策划卷起来塞在口袋里,没有再看下去,“你可是想清楚了?做杂志可不比做书,”今何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插在口袋里,身体缩成一团,在寒风里有些瑟瑟地搓着手,那模样就像是大风一吹就能刮跑。猴子转头,认真盯着他,摊开手一条条似乎正打算和他分析着情形,“当年李国庆也是说过的,月刊杂志三两年才能看到盈利前景,但是做书十本里总能有一两本赚钱。”
      这话从今何在嘴里说出来倒是够稀奇的,蔡骏听到这话顿住了,他抬起头,细细观察了下猴子严肃的表情,觉得在一刹那间感受到了这只万年十八岁的正太一个瞬间老了二十岁——就像是那只分明说过“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我名字”的天上地下第一牛逼的要让地覆天也翻的孙猴子,最后变成那样一路上只知道打妖怪的行者孙。
      蔡骏大概忘记了,那个说过“为什么要让一个无能为力的人去看见他曾经的梦想”的人,也是他今何在。
      只不过蔡骏刚刚开始兴起办悬疑杂志的豪情,往往只想到身边这人是个怎样为了梦想流血殆尽也不肯后退一步,却不知道最怕也是失去。最怕就是失去了理想之后还有去回首,回过头来,看见自己曾经以怎样无怨的气魄投入一片梦境之中,看见远方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命令就已经在等着了,可偏偏就是没有了。
      蔡骏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疑惑,似乎又是质疑,“你后悔了?”
      今何在苦笑了声,抬起一只手,像是要把那些烦恼从眼前赶走一般挥了一下,但是最终只是去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后悔什么?九州?这是我们升起来的一团火,最后能当做柴火丢进去被它烧得干干净净也是我们应该的。”
      他望着对面拧紧了眉的好友好一会了,觉得自己有很多想说的,但是此刻他发觉哪一句话都不对劲。他努力地去试图开口说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只剩下了无言的沉默。
      蔡骏叹了口气,“那只是因为你太在乎这个了而已。”
      “何止是在乎...”今何在的这句话倒像是一句轻声地呢喃,但是并没有出声,被风一吹也就几不可闻,他软软地靠在屋顶围栏的一边,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外的太阳,似乎灿烂得几乎刺瞎人的眼。他收回了眼睛,垂了下来,胸腔有些不正常地阵痛着,似乎骨头都被硌得疼了。
      蔡骏看到今何在低声咳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刚刚今何在抓向自己的手的温度烫得不太正常,那人的眼睛似乎也燃烧着火一般的亮的惊人,那种带着点灰蒙蒙的亮度,就如同一个人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般的升起了腾腾旺火。但是这样的虚火站在这屋顶上,被这大风一吹,估计今何在现在的身上可是阵阵发凉。
      蔡骏忍不住抬眼去看了今何在一眼,然后那人却好似什么都没感到一般,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那脸色透着点不太正常的红,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好几次都能听见那气促之后的鼻音。
      “我没说不在乎这个梦想,只不过如果有一天真的没了命了完成不了了,”今何在一直低着头,声音含糊地似乎被雾气湮灭了一般的几不可闻。“就让我因为这个梦想死掉算了。”
      蔡骏听到这句话,愣住了,抬头望着今何在,就好像整辈子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人一般——他用尽了力气去盯着对方的眼睛,好像以为用眼神就可以和他交流一样,然而对方却连投都没抬。
      “得了,作为九州今何在窝囊了差不多一辈子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蔡骏皱着眉,用“谁说你窝囊了”低声打断了,但是猴子露出个带着点腼腆但又透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好歹让我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曾雨死去。”
      蔡骏听到这句话,回过头,伸出手按住那人的肩,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想要摇着那人的肩,质问他谁会在乎那个人是今何在还是曾雨了;又或者大声的告诉他,没人想要他死去,大家就希望他活着,哪怕就是和江南捆绑销售的今何在也无所谓。
      但是他的手搭在对方肩上很久了,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似乎还一阵阵地发凉,带着清晨不能忍受的那种又黏又湿的热度,料想对方也是一样的。蔡骏叹了口气,“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没事的。”我看着你呢。当然这句话蔡骏没能说出口,他知道即使说出来猴子也不会当做一回事,何况现在要去为梦想死生的人是蔡骏自己,干嘛非听这只突然抽风的猴子说这些听起来就够中二的话。
      这些话都中二过头了,又有谁会真的当回事了不成。
      他伸出手,比划着想要去拉一拉那货缩成一团插在口袋里的手臂,想要叫他下楼。但是刚刚碰到的手心传达的那种温度,让他总疑心今何在又要生场病。他看着那货望着楼下,突然被冷风一吹,凉丝丝地贴在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让今何在浸的打了一个颤。
      蔡骏的心脏也差不多因为今何在的动作而颤抖了一下,猛烈地收缩着。
      他这次倒是二话没说,直接把手搭在今何在的另一边肩上,把他裹进身边。今何在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但是倒也没说一句拒绝的话,毕竟两下对比的温度还是让他不自觉地靠了近。

      这冷风吹的,几乎让人头都要被吹偏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结婚的时候,神经兮兮地搞了艘大客轮。那时候他酒酣肝胆张,穿了传统服饰等待在在房里换汉服的新娘,站在甲板上,江风透着湿气吹开来,整齐地穿过船舱,带着点薄薄的寒冷,有点浸肺的凉气。蔡骏站在甲板上高大威武地看了一阵夕阳,突然又感受到一种憔悴伤感的别离情绪向自己袭来,让他恍然间又有了那种45°角仰望阳光刺眼明媚到忧伤的冲动。
      蔡骏而立之年结婚,在文坛闯荡近十年,婚礼算是搞得声势异常浩大,流水席摆了好几十桌,几乎把圈内人请了个遍。
      当时他就站在甲舱上,看见那个特矮特瘦一只的背影就孤零零地倚在栏杆上,风把那傻了吧唧的发型吹得一团糟。而从蔡骏的角度看过去,或许是因为太冷了,猴子站在那门边上望着江水的眼睛隐藏在眼镜后面。那夕阳的淡红色映在那人的眼中,就像是映着一层灰败——似乎不仅仅是令人疲惫的婚礼,而且其他的任何事物都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地精力去理会的无奈。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自己眼前看见的这个人,有着天底下最不甘心最沸腾最燃烧着的热血,但是却有着一颗凉透了的心。这个发现让蔡骏自己的心底也霎时间一片冰冷,就仿佛在隆冬十二月坠入了冰窖中一般。而那个面无表情,把头扭向一边歪着脑袋的人,此刻成一种放空的状态站在了游轮的一边——那种状态就仿佛很多年轻他站在电梯前一动不动一样。
      在这个过程中蔡骏没有说话,也没有出声,婚礼上独有的嬉闹里混合着一阵阵的喧哗,铁质的甲板上反射出斑驳的影子。蔡骏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寂静之中,仿佛被从人世间隔离。
      蔡骏最后留了今何在一个人在那里,他看见今何在似乎看见了他,跟他兴高采烈地打了招呼。但是蔡骏的手握在刚换好了传统汉服的新娘手里,他的手如同被一股大力狠狠按住,让他没有力气抬起来,连带着他连抬起头去看那人的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大概过了很一会,今何在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手足无措地呆站了一会,终于靠回来围栏,垂着眼睛看着一对新人进了船舱。这个过程似乎只有一个瞬间,但是对于蔡骏就像是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有着一个冗长的情节发展,最终也没走到最后一帧。
      蔡骏心里有一个声音隐隐的告诉他,别想了,来不及了。
      而今何在最后终于抬起了头来,与他的一个对视,那种微笑里似乎隐藏着无奈,他看过来的那一个眼神其实可算得上漠然的了。其实蔡骏也早就知道今何在时常会带着这样不在意的眼神了。其实他从来都没在意过,也根本不会去在意。

      2014年的一个下午,蔡骏在开车的路上,忽然听到电台响起《那年榕树下》。那是首相当老的歌,老掉牙到了如今那个旋律那个歌词都不一定有几个年轻人听说过。然而蔡骏那一刻的心脏就仿佛被狠狠地缩紧,又捏痛了一般地放开来,让他的鼻腔胀得紧紧的。
      蔡骏在听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诗——其实那诗没什么好得瑟卖弄的,也就是小学课本水平,何况还不是认认真真窝在家里阳台上吹着暖风晒着太阳研读《全宋诗》读到的。而是蔡骏无聊地吃着妻子切的梨子,一边刷着微博,略感幻肢疼的吐槽着几个帖子。
      他听着小清新的歌,看着杨浦大桥下滚滚的大江,碧天白云下的上海景色让他心情微妙地兴奋起来,蔡骏的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那句“伤心桥下春波绿”。
      蔡骏把车停下来,靠在路边上,头枕在方向盘上,一遍遍单曲循环着那首《那年榕树下》,突然发觉天空那一角的蔚蓝色已经暗得变成了黄昏时常用的铅灰色,还带着点夕阳折射的暗黄。成群结队的学生从身边走过带来了欢笑声,声音如温热的风,时而喧闹得大声充斥耳朵和脑中,然而很快又安静地消失了。
      蔡骏抬起头,看见太阳终于落下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莫称之为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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