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真人|蔡骏今何在]莫称之为》上青云

1、莫称之为旅途

　　车子突然在九幻门口停了下来，惹来四周的人的低声议论，在一片窃窃私语中那辆车的主人倒是显得习以为然，半天也不见得有个动静。直到那位一年上不了几次班神出鬼没的大作家从门口迷迷糊糊地打着呵欠漫步出来，那车的主人才摇下车窗，露出属于蔡骏的那张脸：“我还说再宅下去你就算废了，你今天倒是终于有闲情出来上个班。”今何在被噎了这一下，半天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家伙就拍下车窗一巴掌糊在蔡骏那努力维持着冷酷苍凉表情的脸上，“我说蔡骏你也挺厉害的，这货一年不上班，这一上班你就跟什么风赶了过来，敢情是所有性情都搁下了，还就为等着这么一个人。”蔡骏扶正了架在鼻梁上被拍歪的墨镜，一幅被拆穿以后的暴怒，脸上满是恼羞成怒的神色，但是慌乱之下也不忘回头看一眼车旁的人，幸好今何在听到这话可没像他料想的那样露出不满的神色，可是令蔡骏难过的是，这货何止是不满的神色，他听着这话简直一点神色都没有，就如同这话里的当事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已经挂着那标签一般的迷茫表情。“滚你丫的恰好，你敢再狂暴一点么。”蔡骏不满地把怒火撒到恰好头上。
　　“是是是，总有人不狂暴。”恰好侧过身，给大老板潘海天让了个位，嘿嘿嘿地笑了几声，看着大角一幅护犊子的神情瞪着蔡骏，心里一阵得意。但是蔡骏可没这幅悠闲的心情，他扶了扶眼镜，又咳了一声。“上车。”蔡骏说完之后还没等猴子回话，就侧过脸笑出声，“嘿，我早就想这么帅气拉风地说一句了，果然感觉爽得两只脚都要飞起来了。”站在一旁的潘海天没奈何地叹了气，我拜托你想说也要看看对象，你当你说的这人真的明了你的心么少年。然而少年似乎没有察觉站在车窗旁已经处于懵懂的状态，一幅很困惑的表情的今何在此刻不满地嘟囔，依旧陷在属于自己的奇妙心境中。大角翻了个白眼，皱着眉头敲了敲车窗，“蔡先生贵代步工具挡在我公司门口，当真蓬荜生辉，但是麻烦轻移尊臀，让我们出门好么。”
　　这么长的一串话倒是真的扯回了蔡骏的注意，他轻咳了两声，半皱起眉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要维持自己来时那种横空出世朝气蓬勃风雷激荡一万年的形象，扯了扯站在车旁一直出神的某人，“猴子上车啦，上次我说要带你去的地方。”猴子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似乎并不记得自己有让蔡骏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但是即使带着这样的疑惑猴子依旧晃悠悠地开了后门，满缓缓地爬了进去。蔡骏总疑心他要撞到自己的脑袋，于是唤了几声让他把座位换到了前面。忙完这些终于坐上了车的时候，身边围观的人也早就散了，蔡骏一个人平稳地把昂贵的坐骑驶离九幻这破公司大门门口，而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猴子也好奇地在车子里动来动去，似乎发散着作为一个技术宅的热情，时不时地开口想要和蔡骏讨论这车上某个装置的性能。但是蔡骏其实不懂这些，他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挑这车的时候怎么不多打听打听，现在接不上话，让两人间气氛怪尴尬的。猴子见没人接口，心里大概也觉得没趣了，终于没了话音，在车里打着瞌睡。
　　蔡骏觉得车里沉默地难受，开始有话没话地找着话搭，但是看今何在大概是真困了，又不好意思老是弄醒他，也没打算听那人半梦半醒间乱七八糟的回话。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人在副驾驶座上缩成一团的身形小小的，有时候能被车子过坑时的一个震动抛起来。
　　“算了你睡吧，”蔡骏叹了口气，把车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点，降慢了车速，“你睡吧，我载着你，等你醒了的时候就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眼睛始终盯着前方的道路，就像是深怕一个不稳把车子开偏了出了点啥岔子，但是他又似乎极度地想要转过头看一眼那人脸上的神情，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的连指骨都发白了起来。
　　但是他侧过头却慢慢地听见了那人匀称而缓慢的呼吸，令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当很多年后蔡骏站在这条路的路边的时候，他依然能想起这段旅途，他依然能记得那个人躺在自己的副驾驶座上。依靠着皮质的性能堪称完美的座椅上，那张脸淡得几乎看不出神色。
　　而此刻的蔡骏站在派出所的门外，他依依稀稀听见窗外淅沥的雨声，似乎越来越大，渐渐地与记忆中那车窗外越来越清晰的雨声融合成了密不可分的一体。那雨声如此熟悉，让蔡骏已经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在听着自己所处的世界，还是在听着那回忆中的世界。他只记得在那个车中，低缓的音乐都如同静止在时间的流逝里，只剩下今何在惯有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熟悉得让蔡骏甚至以为自己都能清晰地看见对方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那脸上迷茫而不自觉的神情和猴子不经意那亮得惊人的眼睛。
　　一种莫名的不能抑制的情绪，突然让蔡骏抱着自己懊恼不已的头，霎时间有种强烈的，想要看着自己记忆里那人模样的冲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翻着短信，有些人急切地发来询问的语句，他只好一条条地麻木地回复“是的，这是真的，今何在死了”。他没说一遍
　　猛然一个震动，蔡骏的手指跳动着敲开页面，看见一个不太熟悉的号码安慰着，说“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他就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之类的话，蔡骏的手指抖动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法回复。
　　我不想他活在我心里，蔡骏苦涩的想着，我想让他活在我身边。

　　当蔡骏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是他听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望过去，正好能看见江南此刻行色匆匆地走过派出所门口，在门卫处急切地询问着，但是半天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提高了音调地争执起来。
　　蔡骏冷眼望着那人手指比划着，焦急的神色堆在脸上，他的脑袋几乎轰的一声炸响了。
　　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人能出现在这里，他猜想这种情况下，大角大概也没心情会去通知这个人，而这个人此刻有这个脸面出现在这里，也算是够出乎蔡骏的意料的了。
　　蔡骏走上前，咳嗽了两声，让江南急切的回过了头，那人终于看见熟人了一般，抓住蔡骏的手，急切的询问着，“猴子、今何在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蔡骏阴沉的表情却明显是不痛快的，他看着江南的脸，就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窝火。“他死了，你不知道么！”蔡骏的眼睛似乎被一种强烈的怒火点燃了，变成了一种闪着莫测的光亮的黑色。那句暴怒下的吼声让蔡骏自己的耳膜都震得发疼，他看向江南脸上的表情从一种混合着不能置信的困惑变成了一种更深层次的绝望，蔡骏的心脏也被一种外力强硬地抓住，连带着吐出的气都带着淡淡的苦涩。
　　他们中间终于陷入了一种难耐的沉默，一种不能忍受的死寂之中。整个街道上安静地听不见一丝声音，除了树叶落下来被扫走以后的沙沙声，所有的时间都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蔡骏忍不住咬紧了牙。
　　江南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然后看见蔡骏那样瞪着自己的暴怒的眼睛，居然也什么也说不出来。江南低下头，将视线瞥向别处，而几乎同时的，蔡骏也不耐地吐了一口气，将头转向一边。
　　“别这样，蔡骏，”江南叹了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没被可以留长做了发型的刘海遮住的那只眼睛望着蔡骏，似乎有点安抚的意思，用着温和的语调，轻描淡写地说着，“别这样。”江南抬起头，似乎伸出手想要拍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中途停下来了。
　　一旁的一个软软的女音也插了进来，“是啊，别这样..”蔡骏叫不出名字，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平时和猴子关系不错的一个九幻编辑，那姑娘的脸上像是刚哭过，鼻子红红的，还带着挂着眼泪。“别这样，其实说不定，”她的眼睛望向江南，那个人此刻退了一步，给说话的人让出位子，离开了蔡骏的视线，朝派出所旁一个偏僻角落里用来休息的石凳走过去。那姑娘耸了耸鼻尖，终于没能掩住自己的哭腔，“其实说不定猴子去了，最伤心的人就是江南了。”
　　他伤心个屁。蔡骏咬着牙，恶狠狠地想着，他的视线随着那人脚步的移动，落在江南带着落寞的脸上，那脸上混合着一种懊恼和不能置信，这些复杂的情绪让江南的肩膀向前拱起，似乎已经不堪重负，最终闭上了眼睛。
　　蔡骏的牙关要的紧紧的，捏着拳头，带着他自己都未必能发觉的发抖。他伤心个屁，他要是知道伤心，当初还会这样逼他。然而这些话蔡骏并没有说出口，他似乎带着恶意地，瞪着那个男人，看着大角走了过去，拍了拍那个男人失落而疲惫的肩。他伤心个屁，蔡骏的脑中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没说一遍都如同带着更深的怒火。
　　从他的角度他看见江南摸出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递给了潘海天。“大角，我昨天给他发的短信..”蔡骏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约约听到江南在说话，而大角似乎迟疑地回了一句，但是之后的话也已经被寂静吞没了，蔡骏刻意侧耳听了听，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看见江南手中的手指，把玩着手机，那上面似乎密密麻麻都是字眼，那字就如同戳在了他的心里一样，让他的心脏都能疼痛起来。
　　他想冲上去大叫一声，把那手机踩碎在地上，或者抓住江南的衣领，把他狠狠地揍一顿。但是这些最后都没有动手，因为蔡骏此刻的喉咙中因为激动而哽着声音，让他说不出话来。而那激动的嘴唇，颤抖地连脸颊都酸痛了，他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心脏里似乎有一团在烧着。
　　蔡骏抬起头去看派出所旁边的树，那树叶在阳光下显得纤微毕露。盯着那阳光，不许久蔡骏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酸涩不堪，连带着他伸出去的手都是颤抖的，最后他忍不住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在那辆车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捂住那个人搭在一边的手，把那人的手裹在手掌里一样。
　　其实他很清楚，他很清楚这些都和江南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人的死，自己的愤怒，其实都和江南没有半点关系。

　　蔡骏其实也只是在一个朦朦胧胧的瞬间突然想着，我究竟是为什么这么疼呢？
　　他不断地逼迫自己去想那个人死之前的样子，不断地让自己就如同是在惩罚自己一般，同时又带着对自己深切的懊悔和厌恶。这种混合的厌恶让他不自禁地去细细地描绘那人死之前的面容，那人清淡的眉眼，那人白皙的颈脖。他最后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还和那一日在车里的时候是一样的，还是一样的半蜷起身子，缩成一团，最后在不断降低的温度中散失了自己的温度。他有时候不止一刻的想到，如果自己当时在场的话，自己摸到今何在僵硬的冰冷的手的时候，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他简直无法想象潘海天这个男人到底得有多坚强，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处理着手续，并且用柔软温和的声音安慰着今何在的双亲。
　　如果是我，一定会疯掉的，蔡骏心里想着。
　　他的眼睛望着江南，想着最后一刻联系着猴子的人，他会不会疯呢？
　　他不会的，因为没有谁在谁的心里那么重要了，其实到了最后，谁又能在乎谁多少呢。况且到了这样的年纪，现在的生活，早就已经不容别人插足了。
　　蔡骏知道自己虽然一直恨着江南，但是事实上渣的并不是江南。其实真的没有他什么事，在那件事上，没有谁能脱得了身。蔡骏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当年还不是在那件事上作壁上观，那段时间刻意地减少了联系，不过是担心那事会连累到自己身上，如果真要说逼死了那人，谁又没有多余的份呢。
　　自己旁观了那人的心血就这样一朝毁于一旦，自己让九州小消失了。其实没有谁逼死了谁，只不过当年那个说出了“宁肯死不能败”的人，到最后都饶不过自己。
　　他当年要说“从今往后一万年都记得我的名字”，最后却只能黯淡收场，输得一败涂地。他当年用发血誓一般的坚定对所有人说出，自己“宁肯死，都不愿败”，结果到了最后，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没有了，那个说好了要变成一片海洋的九州最终干涸在华丽的沉默中——只不过这一次的沉默并不是无休无尽的争吵，而是肝胆相照变为同舟敌国。说什么不可摧折的勇气，不可消磨的意志，不会背叛的朋友，不能忘却的信仰，和永不会冷却的热血，到了最后就如同笑话一样。
　　那些说着只要和朋友站在一起就坚硬如铁的男人们，最终偏偏就是走不下去了。
　　蔡骏握紧了拳头，他的心脏正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满了，让他的心脏被一只有力的手揪着疼痛，眼睛和鼻腔都被那种酸疼的气绪充满，再也无法负担起呼吸。
　　其实他自己是想哭的。
　　蔡骏心里想着，他看见水泡蹲在派出所的角落放声大哭，他心里一凉，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想哭的。

　　蔡骏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一次明明是要带猴子去看那个游戏展的，但是他开了好长好长的路，路边的树木不断地后退，路长到连路灯都亮了起来。蔡骏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走了好远好远的路，还有好远好远的路要走，他到了最后也没有去游戏展。因为那个人已经在车上睡得沉沉的，蔡骏试图捏了捏他的脸，但是最终也没能捏醒——那个人就好像从那时候，就已经是疲惫到不堪重负了。蔡骏记得自己那时候鬼使神差地，突然靠近了那人的脸，把一只手支撑在椅背的一边，恰好落在了猴子的耳边，而猴子柔软的头发扫过蔡骏的手心，让他的手瑟缩了一下。蔡骏的呼吸短促了几秒，停止了动作，顿住在了原地，他感到喉头灼烧，嘴唇发干，而今何在的呼吸声停在他的耳中如同闪电雷鸣一般，刺激他的心脏，而此刻他的心脏鼓动内脏绞作一团，让他的心脏如同被刺穿了一般的疼痛。
　　那人的呼吸声是那样缓慢而悠长使他的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蔡骏感觉自己的四肢僵硬，头晕目眩。
　　大概没有比呼吸更让人怀念的东西，呼吸简单得如此纯粹，而且让人安静下来，这样令人激动地事情为什么从前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蔡骏闭上眼，他的肺部被酸痛填的实实的。
　　他突然想起那人曾经说过，“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得我的名字”，他感到那种莫名的冰冷的愤怒的尖锐的阴暗的的情绪，如洪水般淹没自己，他的脸上被自己流下的眼泪浸湿，他想要大叫出来，但是最终因为自己的哽咽而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的手心和手背胡乱擦着不断流下来的眼泪。
　　此刻的派出所外，夏季的夜晚凝滞而闷热，蔡骏从黯淡了的窗户看出去，流光溢彩的广告灯在夜色里一闪一闪，连带着上海看惯了的路灯也变得璀璨了起来，映得这个地方的夜空永远是一层沉沉的橘红色。

　　蔡骏突然想起来他曾经是多么喜欢这里的天，曾经多么喜欢那暗红色的天空，然而此刻又是多么长久地憎恨想到它。像逃避瘟疫似的躲它，就好像知道现在自己仍然是多么厌恶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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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而言之我要像钢铁熊姑娘表白！这其实是她的《何必君再来》的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