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穆战记》环山面海

3、激战

　　夜空之上，中天之月洒下皎洁光芒，其下云与暗交错之处，一阵旋动的气流扰过，娑婆云影之间暴露出一件本不应出现于此处的东西。
　　一双孤零零的眼睛，无凭无着地悬浮于夜空，于云端似隐似现，如真如幻。若周围有人能看到此景，恐怕多半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只见丝丝黑雾从那诡异双眼周围弥漫而出，在深邃的夜空中一阵缭绕涌动。双眼原本明晰的轮廓也变得黯淡，最终整个化为黑乎乎的一团，犹如画板上凝滞不肯褪去的色块。下一个瞬间那双诡异出现的眼睛便如同倒入水中的墨汁般消散，与夜空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到半分痕迹。
　　而此时双眼的主人则仿佛来到了某处隐秘的虚空，其眼前孔洞，与之前双眼出现的空间相连，可以让其观察到外面的事物。
　　可恶！双眼的主人心中暗道。已经很小心地注意气流的变化走向了，但毫无征兆的杂散气流，还是令自己暴露出了形迹，不知被下面的人发觉没有。其目光注向下方大地，虽然距离太远看不到，但其知道，这次的敌人就在那里。
　　这次要围捕的可不是一般的猎物，先前已有冒失的同伴被其反过来灭杀。敌人极其擅长远程侦察，因此原本计划中的正面击破，改为了这种隐秘的围捕——从高空避过侦察隐秘地接近，当距离足够时迅速地俯冲而下，出现在对方面前，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带给其死亡。要把下面的人彻底地干掉，嗯，命令就是这样的，十钺想到。
　　类似的任务已经执行过几次？十钺已记不清了，他其实与那些被自己干掉的人毫无恩怨，自己甚至在动手前都没见过对方。恩怨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十钺杀戮的理由。只是上面一个命令下来，自己就要踏上陌生的土地，与从不认识，也不会认识的人作战，并且干掉对方。
　　小心地避让着能让自己暴露的气流，十钺慢慢地接近敌人所在的上空。
　　似乎距离已没问题，只等待发动的信号了。十钺略一收敛自己的“蝠翼”，开始下调自己的高度。只是刚开始下落的他，眼前一闪，出现了一名男子！
　　该男子出现毫无征兆，仿佛凭空从虚空中跳出。只见其背生双翼，身材颀长，一只残眼带着眼罩，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透过什么也没有的夜空，却直盯十钺之所在。男子现身的同时，一道电芒霎时间从其握于手上的刀鞘当中爆出，刀光闪动！
　　他看得到我！是敌人！十钺还未来的及看清该男子的面容，一道划破夜空扑面而来的刀光已占据了整个的视野，强烈的光芒在一瞬间将视野四周变得雪白一片！好快！好强！若雷霆炸裂，让十钺无从躲避。
　　大喝一声，十钺双眼释放出惊人的精光，一股宛如海潮般力量灌注双臂，两只泛着瓦蓝幽光的鬼爪自虚空探出，挡在刀光前进的路上。
　　刀光狠狠地轰中阻碍其的鬼爪，霎时间强烈的爆炸自两者接触处产生，强烈的冲击波向四周扩张，咔嚓一声，空气中的某种东西被这股强大无匹的力量撕开。
　　刀光迅速消散，被鬼爪架住的它显露了自己的真容——一柄如月长刀，而架住它的那双鬼爪型的奇门兵器尾端，先是出现一双手，其次手臂、躯干依次出现，一名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男子现身。刚才兵器的碰撞，击破了十钺的伪装，让其自虚空中现身。
　　身上的斗篷咧咧作响，布满了方才气劲切割的裂缝，十钺手中的兵器也是咯吱作响，与对面的长刀角力。
　　方才声势惊人的一刀被人接下，对面的男子脸上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只独眼泛出幽幽青色，手中长刀猛地一晃，刀身瞬间幽光四溢。接着包裹于青色幽光中的长刀一下变成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焰构成的刀身一下点燃了十钺的鬼爪，蔓延而上十钺全身都燃烧起来。猝不及防下变成了一团火球的十钺再也控制不了身形，从高空直直坠下！
　　击落了十钺的火焰长刀并不稍停，其主人双翼振振，在空中迅捷地移动，不停挥砍，每一刀劈出，原本空无一物的夜空总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像十钺一样化作火球纷纷坠向地面。原本安静的夜空顿时变得热闹无比，一阵火雨，若星火坠落。
　　仿佛点燃了开战的烽火，各处的夜空都开始沸腾了。
　　离独眼男子激战之处不远的夜空，断肢和着血雨落下，一场战斗正在看不到的地方展开。隐匿于某处神秘虚空，一群全身笼罩于宽大黑色斗篷中的人，此时正苦苦抵御一名他们寻不到踪迹的杀手。又是一道寒芒闪过，无声无息地划过其中一人的斗篷，将那人兜帽斩落，露出了其苍白慌张的脸。一道血色自其面颊缓缓流淌，奇特的白色瞳孔开始涣散失焦，最终一头坠下。而寒芒的操纵者却始终不露一丝痕迹。
　　看到一群自以为隐匿得很好的人被看不到的敌人所猎杀，看到其由猎人变为猎物的慌乱，造成这片混乱的罪魁祸首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嘲讽：“这种距离下还想在我鬼车面前匿形，真是自寻末路。”声音暴露了其位置，几道急促的破空声向其袭来，这些攻击却又都扑了个空。
　　此处战场不似独眼男子那边般激烈，所有战斗都在隐匿间结束，看似无声无息的夜空却布满了杀机，让人不明不白地丧命。
　　而此时夜空的另外一处战场，与此处的诡静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比独眼男子那边还要激烈几分。一名背生巨大蜻蜓膜翅的彪形大汉，正赤裸上身，挥舞着一把巨剑，与一群不停地自虚空中显形匿形的敌人战成一团。不停地有鬼爪自大汉的防御死角抓到其身上，原本能抓裂甲胄，撕碎人体的恐怖爪力却只能在大汉的肌肤上擦出阵阵火花，难伤其分毫。
　　在大汉的身周，一只人面鹰身，外形和阿鸠的哨鹰类似，身形却足有一丈长的巨型怪鸟正迅捷地盘旋。其锋利的两翼已沾满血迹，巨爪一探，便抓住了一名倒霉的来不及匿形的斗篷男，向着大汉一抛。大汉的巨剑剑刃一迎，便顺势将其斩作两半！
　　独眼男子、彪形大汉、巨型哨鹰以及隐匿不见形迹的鬼车，激战中遇到弱者便大行杀戮，遇到强者一沾便走，只为在占绝对数量优势的敌人中引起最大的混乱。不停地在半空闪避敌方强者的堵截，三处战场若走马灯般变换方位，搅动得周围云层若螺旋般旋动起来，将夜空变作了搅碎生命的漩涡！
　　数道阴冷的声音在漩涡中响起：“各队统领留下解决敌人，其余人都到下面去！”
　　随此命令之后数道呼啸之声相继响起，只见身后拖曳着道道黑雾，数名斗篷众向着地面俯冲而下。之后一波又一波的人相继脱离战场，冲向地面。
　　地面上，焕等人的眼中，夜空自第一朵青莲之火燃起的瞬间便显露狰狞面目，兵器的碰撞声，怒喝声，各色火焰幽光闪烁，星火残肢落下，及至阵阵呼啸之声响至，一切皆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第一波压迫而来的呼啸之声即将触及地面，山壁高处一阵光芒大作，转瞬间便又归于沉寂，是中年儒士车队布置在那里的哨探被干掉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愈发尖锐的呼啸之声，仿佛被掐断一般硬生生停住。
　　就在地面众人为突如其来的安静而惊疑之时，焕一声大喝：“敌袭！小心！”
　　黑暗中一阵急促的破空声传来，焕这边不少人带着一身羽箭倒下。中箭未倒之人更发出哀号：“有毒！箭上有毒！”
　　“混账！”焕怒喝一声，纵身冲进人群混乱处，一拳挥出，击在虚空中某物之上，一名身着斗篷，手持弓弩，隐匿与此处作乱的怪人在拳力压迫下显形，轰的一声被打飞到岩壁上。焕再一伸手，挟住射向自己的一支羽箭，一下掷回给对方。一名斗篷怪人的喉咙被羽箭贯穿，巨大的冲力带飞了其脑袋！
　　一只鬼爪向焕后背袭来。焕并不回首，哗的一下背后张开巨大的羽翼，一下将偷袭者拍飞。
　　焕带来的手下亦是些百战之士，遇袭初始的混乱一过，便就地翻滚躲避着黑暗中的羽箭，之前忙着搬运货物的力士亦靠近自己的的坐骑取来自己的刀盾。此时队伍中人已三五结阵，背靠背地抵御不知会从何处袭来的敌人。
　　这些擅长隐匿偷袭的敌人每次现身，总是避开队伍中的强者向着薄弱死角攻去，一次攻击后无论奏不奏效都立即再次隐形。他们的兵刃都淬有剧毒，只要被伤到一点，便会立即失去战斗力。
　　“唰唰”两刀斩落射向中年儒士的羽箭，中年儒士车队那边名为“俿注”的冷面青年正挥舞着两把弯刀遮护中年儒士左右。从一开始便不停有斗篷众现形向着众人保护中的中年儒士攻击过来，似乎认定了中年儒士是一名重要人物。
　　趁着冷面青年击落羽箭分神，一道黑影瞬间越过其猛扑向其身后的中年儒士。
　　不会让你得逞！冷面青年浑身上下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力量猛地一下释放。力道一直贯穿到其足下地面，坚硬的地面瞬间呈现出辐射状的龟裂！巨大的反作用力自地面传到冷面青年的身上，霎时间，青年整个人已经向着黑影冲了过去！
　　脚掌在地面上快速的踩动，伴随着坚硬的地面一块块的炸裂，冷面青年以惊人的加速瞬息间堵截住了黑影。
　　见到即将与来势汹汹的冷面青年迎面相撞，黑影身形一滞，整个身体涌起团团黑雾，下一个瞬间整个人如同雾气般消散不见了踪迹。
　　几次交手后冷面青年知道这群敌人在匿形的状态下移动更加迅捷，不过，也一样快不过自己的弯刀！
　　冷面青年闪电般的原地一转，以身体的转动带动手中的弯刀，眨眼间的功夫，两把弯刀已经化作了一股旋风，刀尖则是这股旋风最外层风速最快，破坏力最强的部分！旋动的刀身轻轻一滞，这股旋风便将虚空中阻碍的某物卷入！
　　熟悉的切割人体的感觉从手上传来，刀身霸道地从砍进人体的另一侧穿出，冷面青年腰间一发力，只见其足下地面的灰尘宛如湖面般泛起一阵旋动的涟漪，便借力止住了旋转的身体。一丝鲜血自弯刀的前半段缓慢的滑落，最终到达刀刃的前端化作血珠掉落地面。
　　冷面青年身后，方才的敌手逐渐显形，先是出现一个模模糊糊如水墨画中写意的人体轮廓，轮廓收敛凝聚，逐渐地由写意向写实转化，最终显现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兜帽已经掉落，露出了其被痛苦扭曲的脸。
　　先是一条手臂整齐地掉落，接着一条横亘斗篷男子整个胸部的淡淡红线缓慢地向着外面渗出鲜红的血液！踉跄着想逃离此处的斗篷男子再也无法阻止自己身体的断裂，半个上身滚落地面。血液向着四周蔓延！
　　“第五个！”没向身后的死尸看上一眼，冷面青年心中默记自己的战果，接着双刀一错，又迎向下个敌手。
　　凭借强横身手冷面青年杀透身前战阵。中年儒士趁机指挥手下，与不远处几名正激战的“御灵武士”汇合。两股战力合作一处，奋力向焕所在冲杀而去。
　　焕此时正于四面八方的攻击中纵横往来，在漫天爪影中大呼酣战。狭窄的山道施展不开军阵，混战的双方打出了数十条人命后，最终躲在暗中的斗篷怪人们占到了上风，击退了焕的手下，将焕、鸠、风鸢三人围了进去。
　　混乱中辨不清多少黑影自虚空中显形，挟着兵器的寒光，向着三人扑击而去，并撞碎于焕他们的联手之下。三人身周散落一圈残肢断臂，此时无论是谁，若不慎倒于此处就再难站起，进攻或败退的脚步会不顾其哀号将其踩成肉泥！
　　焕他们吸引着敌人的进攻，被击退的焕的手下开始再次聚拢，与中年儒士、御灵武士一同向着包围圈增援而来！
　　焕等三人所在，已化作整个战场的中心，绞杀着不停向着中心涌来的力量。
　　“唰”地一刀劈开阻挡自己的斗篷怪人的头颅，那名自称“元吉”的御灵武士一脚踏飞敌人的尸体。同样向着战场中心增援的斗篷众与对方纠缠到一起，双方不停地阻挠对方，看谁在中心能先一步得到增援！
　　不可耽搁！元吉心中急念！一刀逼退对手，元吉纵身一跃，双脚像壁虎一样抓住了岩壁，整个人与岩壁成九十度地奔跑于无人阻隔的岩壁上！
　　战事的激烈最终突破了山道的狭窄，扩展到了山道两侧的岩壁之上。
　　焕一方还是占了人数上的劣势，憧憧黑影从岩壁上扑击而下，将焕他们三人的身形彻底淹没于一片黑暗中！焕他们的酣战呼声一时戛然而止！
　　战场一时寂静，唯有一声凄厉悲鸣自夜空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