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绸缪粲兮》杜二

3、束薪篇「二」

　　夕阳染血，断壁残垣，是谁傲然挺立，残破的华服随风扬起？她只觉得胸口像是空了，凉了，不再有心痛，淡漠地化作一声叹息。如果有一天那个绝美的人连恨都淡化了，那么她还剩下什么？剩下什么来支撑她走过千万次轮回的灵魂？

　　“采苓？采苓！采苓你怎么了？你醒醒……采苓——采苓……”

　　是谁的呼唤，透过梦境要将她拉回。睁眼，是慕曜华焦急的颜。

　　“诶？哥哥，你又垫高了几层被子？”脱口而出，不知所云。

　　“什么？”慕曜华看着怀里刚脱离梦魇的人，不明所以。

　　“如果不是你垫高了被子，那为什么我是坐起来的……啊！”恍然大悟状，采苓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笑，“子笙，怎么了？”

　　用力地拥着采苓，慕曜华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望着怀里的人：“你梦魇了。”

　　“不过是梦魇啊，子笙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采苓好笑地望望他，柔荑覆上他的手。

　　反握上那素手，将它置于采苓的面颊。

　　所触之处冰冰凉凉，哭了？是的。面颊上湿湿凉凉，似是在提醒着刚才的梦境。只是梦魇么？那为什么会那么悲伤？是了，她是在心疼那个梦里的女子，孑然一身，那么落寞。

　　轻叹：“我看你困了就抱你到床上睡了。至于梦魇……回来以后每逢熟睡你必梦魇，这是怎么回事？你看你都哭了。罢了，我已经宣了医了。是洛琦月。”

　　“那是……谁啊？”莫名的熟悉感。

　　慕曜华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道：“来人——侍奉好叶小姐奉好叶小姐，简德，为朕梳洗上朝。”

　　慕曜华的贴身内侍随即上前，利落地为他打点妥当。安抚性地抚了抚采苓的脸：“乖，我先上朝去了。”

　　慕曜华一走，大殿里顿时空了下来，伸手去取那茶盏，瓷器清脆的声音竟能震响处回音荡荡，一惊，手抖落下，青花瓷碎裂在黑色的大理石上。

　　“采苓姐姐，奴婢来侍奉您用茶吧。”九悠忙换上热茶，招呼来另两名侍婢收拾碎片。

　　“九悠，为我更衣吧。”晃了晃头，明明只是梦魇，怎么醒后就充满了无力感。

　　“是。”恭敬起身，“采苓姐姐今天是穿哪套？”

　　“你随意看着办吧”。

　　“那——这件可好？”九悠手执一套绛紫外衫，内衬红山茶罗裙。

　　“太艳了，换掉。”

　　“那——这件如何？”淡绯色对襟短褂上绣百花迎春图，下配月白褶裙。

　　“下面的裙子我喜欢，上面的那件事毕刚才素了，但是你就不能换个色调么？”撇了撇嘴，“我不觉得自己穿红色调特别好看啊。”

　　“可是姐姐不觉得王喜欢姐姐穿红色的么？”九悠大义凌然上前，“虽然……其实……奴婢也觉得姐姐……”

　　“行了，帮我拿件柠檬黄的萝纹宫装吧。”随口一说。

　　“姐姐，那个……您们黄是什么黄啊？”

　　“柠檬黄不就是……”一时语塞，“哝，就是那件”，素手一伸，遥遥地指向衣柜角落一件长裙套装。

　　“嗨，那不就是浅杏黄缀亮金丝并蒂花么，姐姐且先等着，九悠这就去取。”

　　不知为何，采苓一直会跳出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莫名的字眼。并且顺理成章，好像是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习惯一般。至于以前……以前又是怎么一番样子呢？其实总觉得自己也是抗拒的，只觉得逃避着不去回忆，就这样呆在子笙身边便好。这样算是自己的鸵鸟心理吧……诶，鸵鸟心理？

　　“小姐，洛医女来为您诊病了。”殿外穿来内侍的通报。

　　“宣吧。”

　　“宣洛医女。”

　　不一会，一名着橙色长裙的女子便携一口药箱随九悠进了偏殿。

　　“奴婢洛琦月见过叶小姐。”

　　姗姗行礼，细细端详，明眸皓齿，倒也是个佳人。

　　“洛医女不用客气，来，坐。”虚扶一把，便引那洛琦月至桌边。

　　搭脉号诊，不一会儿功夫，洛琦月便收了那垫手的玉帛。

　　“敢问洛姑娘，结果如何？”采苓也收了手，其实相对自觉不错的身子，她更对这洛琦月好奇。年纪轻轻变出入宫廷，且举止得当大方，不会只是一般的医女，定也不会是什么深闺小姐。

　　洛琦月盈盈一笑，直视采苓：“从脉象上来看到也没什么，可能只是进来时节变换，小姐累着了，身上不太爽利罢了。待一会奴婢为小姐开上一剂安神药即可。”

　　“那采苓先谢谢医女了。”

　　“说来……叶小姐现在可有时间？恕琦月越了理法，琦月对小姐可谓一见如故，可否听琦月一言？”

　　许是因为那洛琦月并未似寻常别宫女官恪守本分，与她敬而远之的态度，叶采苓先是对她所言微微惊愕，随即立刻恢复如初：“无妨。其实采苓也觉得洛姑娘你瞧着可亲，要论这女官官阶，我们倒也差不了多少，但说无妨。”

　　“琦月虽为医者，但对于这命理玄术也略有涉猎。虽然这宫里是最忌讳法道的，但是琦月看来，依着叶小姐的体征奇特，不像是这一世多凡人的，所以应配茶色水晶的石类在身上以去煞气。若要说这位置的话，应为小姐右耳的朱砂痣处最佳。”说完，她似是饶有兴趣地低下头，静静地等待着叶采苓的答复。

　　“呵呵，没想到洛姑娘虽为女子，但所学颇多啊。”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看她态度不卑不亢，并不像是要有什么别地作为，但单就着她的一番话来说，作为长期生活在宫里的女子，过于莽撞，且不论她有什么自信确保在场的人不把她的话外传给有心人，就是对自己的关心，也大可不必……展颜一笑，这个女子，当真有趣：“可惜啊，我向来不喜欢戴那些有的没的首饰。可要辜负洛姑娘的一片体贴了。不过你放心，我这里的人也不是多嘴的人。”

　　说完瞥了一眼身后的九悠，九悠会意点头。在这朝国的王宫里，女官的品级由低到高分为九级，而这九个等级从服装打扮上就被严格区分。除了自己，就是这出身书香门第，选为殿前时候的九悠也只有中等梅级的品级。看这洛琦月的打扮，橙衣的颜色可不是人人都可穿的，女官只能穿等于或低于自己品级限定的颜色与花纹，而她怎么也应该是上级女官，而上一级、二级女官多为上了年纪的命妇。如此一想，又感叹这洛医女着实是个人才。

　　“洛姑娘必能在宫中随意走动吧，若是不介意采苓冒昧，采苓当真想要引为姐妹结交啊。不知你意下如何？”

　　“多谢小姐不嫌琦月愚钝，这是琦月之幸啊。”

　　“那——琦月，你可否替我看看那半年前的事可落下了病根？”状似不经意地发问，采苓细细探究的目光扫过。满意的收到了洛琦月的轻轻一愣。

　　“小姐……对半年前的事情记得多少？”洛琦月语调如初，平静到让人怀疑她之前的愣怔是不是从未存在。

　　“说来也怪，我对被王所救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语调苦恼，是探究引诱，但也是实话实说，“那一次为我探诊的可是琦月？”

　　“正是琦月。只不过琦月为小姐医治时您还在昏迷，之后服用的药也是琦月所开。”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这半年我们没见过呢？通常病人好之前，医者不是会全程相伴么？”一道精光自采苓眼中闪过。

　　“这……这是琦月的失职了，只是琦月之后便奉王命，出道东域海盗去寻一味药是以……”洛琦月起身跪拜行礼，看似惶恐，然，一双眸子里，镇定。

　　“瞧你，急什么，我这不是相见恨晚嘛。九悠，去扶洛小姐起来。”采苓掩唇娇笑。抓到了，看来自己身上是有不寻常的，子笙是对自己有所隐瞒的吧。不过，如果他的心意是真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她或许也应该坐适当的了解，切不可全依靠他啊。

　　“是。小姐，今天时间不早了，琦月回去还有理性事务要做，就先行告退了，请叶小姐赎罪。”恭敬行礼，欲笑还蹙，好像真的惋惜一样。

　　“这样，那我也不便强留你了，九悠，送洛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