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道》千竹孤客

5、京城旧语1

　　我们终于出了阳关，行走在茫茫大漠里。
　　贾不古领着他的骆驼队赶上了我们。
　　“我要去安西做生意，与你们正好同路。我带你们走吧？沙漠里容易迷路的。”
　　他永远都是笑嘻嘻的，虽是和飒然说话，却偷觑高杉玄子。
　　飒然不理他，小沐接过话茬道：“贾先生，你不会是想借我们几人之力帮你保护货物吧！我知道，沙漠里沙匪很多，专劫过往的商队。你一定不想自己的财物被劫。可是，我们骑马很快的，而你的骆驼那么慢。”
　　贾不古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我道：“我们就和他一起吧，至少不会迷路。”
　　贾不古连连道：“是呀是呀！我对路很熟的。”
　　飒然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贾不古便骑了他那匹挂了铜铃赶到高杉玄子身边。他就那么伴着铛铛铜铃声一路傻笑。玄子也不多看他一眼。估计他找不出理由看口和她说话，在她旁边纠结着。他着急时，腮帮一鼓一鼓的，八字须也一颤一颤的，十分滑稽。
　　到了傍晚，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姑娘呀！骑骆驼很舒服的，要不，咱两换换。”
　　高杉玄子微微摇摇头。他终于和他搭上讪了，“哦哦——”地叫起来，手舞足蹈，身子一斜，就要从骆驼背上滑下来。飒然正巧在他的身侧，腿一抬，将他推了上去。他这才发现，人家的丈夫一直呆在自己的旁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他很不自然的的挤出一丝笑，飒然却视若无睹，驱马走开了。
　　他心中一喜，向玄子这边偏过身子，傻傻的道：“东瀛的花很多吗？”
　　玄子道：“是有不少。”
　　他又道：“都很美丽吗？”
　　玄子的眉毛蹙了一下，似乎听出了话外音，“很美。”
　　我们三人也听出了端倪，等着这两人的下文。
　　“那那么没的花，有人采吗？”
　　她偏过脸，看着他，笑得很妖艳，像一朵花，“当然有那，只是那些人的手刚碰到花，就被护花者给砍了。”她还在笑，贾不古却哆嗦了身子，裹紧了衣服。

　　晚上，我们在一片胡杨林里露宿。贾不古似乎忘了一个时辰前受到的奚落，又黏住了高杉玄子。篝火中的木柴“噼啪噼啪”的响，他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
　　高杉玄子忽然温柔道：“贾先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贾不古乐了，忙道：“好哇好哇！”
　　“在东瀛，和大唐一样，也有许多僧人，那些僧人之间，流传着许多传奇故事。有一个很受欢迎。说的是一个得道高僧，他喜欢云游四海。有一天，他拜访了一座修在高山上的庄园。庄园里有一位既温柔又美丽的女主人，但男主人却是个傻子。
　　她站了起来，在我们几个人之间来回踱步，贾不古的目光一直紧紧的追随着他。
　　“女主人很热情的招待他。那天傍晚，女主人带他到山下的温泉边。夕阳温柔的光线照在泉水中，周围少许的水汽氤氲，让人感觉好惬意。女主人脱光了衣服，陪着僧人在温泉里洗澡，他还帮她搓背，按摩。僧人自然心醉神迷。”
　　高杉玄子忽然停了下来，贾不古正瞪大眼睛盯着她，似乎羡慕死了那个僧人，他咽了口口水，焦急的问道：“那后来呢？”
　　高杉玄子微微一笑，道：“可惜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据说，那个僧人在最后关头忽然想起自己是一个僧人啊，修行很高的僧人！”
　　贾不古“啊——”的叫了一声，露出失望的表情，像是狗丢失了到口的肥肉。玄子故作惊讶道：“怎么？你为他可惜吗？”
　　贾不古“啊”的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怕得罪了眼前的大美人，惹她不高兴。“没——没有，这——就结束了。”
　　“没有结束啊！第二天，僧人告别了，他走到山下，忽然回过头来，看了看山上的庄园。他想到昨天那雾气朦胧的温泉，想到那个既美丽又温柔的女主人。
　　贾不古忙道：“那他赶快回去呀！”玄子忽然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吓得不言语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庄园里一个下山的仆人。仆人见到他很吃惊，对他说，其实他们女主人是一个女妖，专门勾引男人。他把一个男人玩够了，就把他变成飞鸟儿，游鱼儿，或者干脆把它吃了，他嘱咐他赶紧离开。”
　　玄子的话说的很随意。贾不古却是浑身发抖，哆嗦着站了起来，似是明白了高杉玄子故事的意思。玄子瞥了他一眼，他忙低下头。她又走近他，细声细语地说：“你现在说说看，那个僧人是可惜还是不可惜呢？”
　　贾不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往后退了两步，沙土上印下深深的脚印。他简直快把脚踩进沙里了。
　　“可哦——不可惜，怎么会可惜呢？”他勉强挤出一丝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你想不想做那个僧人啊！”她微微眯起眼睛逼近他，一脸妖异的笑。
　　“想不想”贾不古吓傻了，语无伦次的说着话儿，“姑娘真的不姑娘啊——我——。”估计他真的吓破胆儿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一张嘴张也不成，闭也不成，分分合合的。八字须不停的颤抖着。我们三个人感觉到情况不对劲，都站了起来。玄子就站在我身边，还没等我说什么，她一拂袖，冷不防“嗖”的一声拔去了我佩在腰间的匕首。那把匕首是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寒光四射，削铁如泥，吹毛立断。我一直拿它来防身。可现在被她拔去了，我却不能说什么。
　　她依旧向他逼近：“你说，我是不是既美丽又温柔？”
　　贾不古的后背撞上了一棵胡杨树干，无路可退了。他的脸色苍白，浑身是汗。他已经吓得动弹不了。
　　“是哦不是”他可能是想到故事里女妖了。
　　她依旧向他逼近，一道寒光映在她脸上，雪白干净的脸，却是神秘莫测。
　　“你——你——干什么？”求生的欲望让他结巴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看了一眼匕首，淡淡道：“我不是来杀你的，这匕首很亮，我想借着它的光，让你看清我的容貌啊？我怕你看不清。”她的声音温柔的要命，也阴森的要命。
　　贾不古简直要哭出来了，五官纠结在一起，表情扭曲：“姐姐呀——”
　　他真的把眼泪急出来了，向着玄子跪了下来，哭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只该做个安分守己的僧人，我错了！你饶了我了吧！”他似乎在死到时临头明白过来了，向着玄子不断磕着头。
　　高杉玄子的眼神忽然迷茫起来了，像是想到什么，又像是由于某种惯性。她攥紧匕首，猛刺向贾不古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飒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一边，大叫道：“你干什么？”
　　小沐对贾不古说：“笨蛋，你还不快走！”
　　贾不古一脸鼻涕和眼泪也不擦了，连滚带爬的往骆驼队那里跑，他的随从们忙迎上来，他一下子栽倒在他们怀里。
　　玄子眼神黯淡，木在那里，似是魂不附体。飒然轻轻叫了声：“阿玄。”
　　她抬起眸子，看了看匕首，有看了看我，最后盯着飒然说：“我好像想起来，我好像以前是个杀手。对吗？”
　　我不想去听飒然的回答，只默默地转过身，回到篝火边。
　　明明已经忘记了，为什么又会想起，还是，从来就不曾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