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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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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自从玉檀离开就一直闷闷不乐,除了当值时面对康熙会稍稍有笑容,其他时间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远远见到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就避开,即便是当着康熙的面前也是对两人视而不见,惹得十阿哥浑身不自在,每次要找若曦却都被她借语搪塞。
若曦好几次都想向康熙请求让玉檀回来,只是每每想开口就见到李德全饱含警告的目光。深知李德全是康熙的心腹,他的意思多半也就是康熙的意思,若曦也只能把已经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芸香亦是念念不忘玉檀,她把玉檀当自己在宫里唯一能信任的亲人。明白自己人微言轻,比不得若曦在皇上和阿哥们面前有分量,便把希望都寄托在若曦身上。眼见玉檀一走就是半年多,可若曦却迟迟没有动静,芸香的心里怨恨若曦凉薄,枉玉檀曾经费心劳力的伺候她。虽然不忘玉檀临走时的告诫,没有当面挤兑若曦,但仍时不时地就刺若曦一下,一旦离开御茶房是半句话也不肯与若曦多说的。
若曦清楚芸香是把玉檀当成最亲密的人,除了玉檀之外芸香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加之又答应了玉檀要关照她,所以也没对芸香有任何责怪,一直容忍芸香的阴阳怪气。
调来顶替的秋晨是春英的人,见若曦是孤家寡人,便有些看轻她,经常阳奉阴违,不把若曦的话听在耳里,做三分的事必要偷一分的懒。若曦有次发了狠让王喜责罚了她,秋晨才老老实实,不再背地里做那些小动作。秋晨的偷奸耍猾让若曦愈发想念玉檀的细心周到。
若曦一直有意去看看玉檀,无奈宁寿宫不是乾清宫,那里的人并不买这位康熙跟前女官的帐,且太后的病情时好时坏,康熙总是眉间紧锁,御前的人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伺候。所以若曦也找不到一点机会去探探玉檀,两人之间竟隔断了音讯。
这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坐在亭中品茗,若曦相陪。气氛融洽时,若曦突然跪在地上,十三阿哥忙去扶她,道,“若曦,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不必行如此大礼。”
“十三弟说的是,你先起来。”四阿哥从刚才就注意到若曦脸色一直心不在焉,见到若曦眼下的神情恳切,也不由得放柔了语气。
“奴婢有件事情想求四爷帮忙,四爷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若曦还是跪在地上,十三阿哥扯不动也就撒随她了。
“你先说出来,我再看能不能帮。”四阿哥看着若曦。
若曦知道四阿哥这样说话,多半就是答应了,遂道,“我想求你替我去看看玉檀,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玉檀?”四阿哥念道,“就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宫女?”
“是,就是她,她被皇上贬到宁寿宫去了。”若曦急切的说。
十三阿哥也插嘴说,“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似乎是跟十哥和十四弟都有关系。”
“都是十四爷惹出来的事儿,十福晋吃醋倒害了玉檀。”若曦提到十四阿哥,掩饰不住话里的气愤。
四阿哥把若曦从地上拉起来,“你先说说前因后果,否则无缘无故我也不好插手。”
若曦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一一告知了两位阿哥。
十三阿哥听了以后,笑道,“十嫂果真是个醋坛子,一打翻可吓人得紧。十哥也是的,实话实说不就没这档子事了?”
四阿哥淡淡地瞥了眼十三阿哥,见他收住了对兄嫂的戏谑之语,转而看向若曦,道,“依你说的,那个玉檀就是被牵累了。原本与她无关,想来皇阿玛也是心中明白,所以也没责罚她,只是将她调离,免了传言风波。”
“这些我都知道,我又不是来听你分析这事的利害关系。”若曦忍不住嗔道,“我就想求你去替我看看玉檀。宁寿宫我人生地不熟的,没人领路。”
四阿哥不再说话,十三阿哥也不再出言,只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若曦静静等着四阿哥的回答。
“这个玉檀对你果真如此重要么?”四阿哥问了一句。
若曦点头道,“她对我来说就像是亲妹妹,都快半年多了没有一丁点消息,怎叫人不担心呢?”
“四哥,既然若曦真心恳求,你就考虑考虑吧。”十三阿哥帮腔道。
四阿哥静静地看着若曦,默了半晌,道,“改日去宁寿宫请安,我会帮你留心一下。”
“谢四爷成全,若曦感激不尽。”若曦脱口而出,脸上全是喜色。
十三阿哥见事情已有了定论,又恢复了潇洒的口吻,对若曦说道,“也不知这个叫玉檀的宫女什么地方得你看重,竟为了她不惜给四哥下跪?”
若曦坐到十三阿哥对面,“你从来没仔细瞧过玉檀,对她的印象不深才会说这话。其实玉檀心思剔透,看事也比旁人清楚的多,有时候连我也常常靠她提点。只是她为人低调,从不爱出风头,就知道闷声做事。”
“听你一说,我倒是对她起了兴趣,有机会定要见见她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十三阿哥斜斜倚着栏杆笑道。
“玉檀是我认下的妹妹,自然是要多关照了。她呀,比我和你说的只好不差。”若曦自豪地笑了笑。
四阿哥在一旁听着他俩你来我往的笑谈,并不插话,只安静地摩挲着腕子上的佛珠。
先不说这边若曦央求四阿哥去探玉檀,那厢在宁寿宫里干活的玉檀却是有了别的打算。
在皇宫里,职位高的就不能降下来。玉檀从乾清宫贬到宁寿宫,刚一报到,就接受了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全是对她的恶意和嘲笑。
宁寿宫里管事的是太后当年从科尔沁带来的老嬷嬷,哈达齐。
哈达齐是典型的草原脾气。当年太后被顺治爷冷落,她日日见到那柔柔弱弱的董鄂妃骑在太后头上,主仆俩在深宫里只能仰仗着孝庄,一边忍气吞声地度日。好容易熬到董鄂妃死了,顺治爷紧跟着也归天了,太后从守活寡直接变成了寡妇,心里便恨极了这种柔媚女子。哈达齐与太后感情深厚,也见不得奴才秧子攀龙附凤的,又听说玉檀是因为跟阿哥牵扯不清才会到了宁寿宫,更是从头到脚都看不上玉檀,只觉得玉檀白嫩的脸蛋和杨柳似的身段怎么看怎么像董鄂妃那类的人,就知道装出一副可怜样往主子床上爬。当下虎着脸道,“既是把你调来服侍太后的就先从最基本的做起。”指着那些恭桶道,“太后卧病在床,白天夜里不方便的时候你来伺候。”哈达齐瞅着玉檀纤瘦的样子,心道,看你个小妖精还怎么作祟。
周围的奴才都幸灾乐祸,端屎端尿的事情叫玉檀做了他们不就省了许多事情,过去做这事儿的宫女忙把玉檀拉过去,细细指点她该怎么做。
玉檀也不恼,只觉得宁寿宫总比乾清宫好。起码太后不会拉着她聊天让她费心的思考该怎么回答,也不用时刻看着若曦以防她突发奇想的闯祸牵累到自己,她就是牵挂芸香,那丫头嘴上没把门,要是闯祸定要被揭掉一层皮的,至于若曦,有四阿哥护着轮不到她操心。
等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后玉檀卷了卷袖子把干净的马桶搬到屋子里,再把脏的拎出来交给小太监运走。
夜里太后醒了,玉檀就扶着她慢慢起来。太后因病得久了,脸色蜡黄,花白的头发也披在肩上,眼神也有些飘渺,大晚上乍一看能把人吓晕。不过玉檀见怪不怪,当初住在破落巷子里多得是衣衫褴褛,年老体衰的老乞丐拿着破碗到处晃悠,甚至有几次李氏累得洗不动衣服,家里穷得没饭吃,玉檀也客串过小乞丐去富贵人家乞讨过几回。前世养成的讲卫生习惯早丢到爪哇国去了,所以也没那些干净不干净的讲究,只怕自己当成医院的护工,动作放轻放慢配合太后的节奏。
玉檀觉得这老太太挺可怜的,一辈子也没得到丈夫的疼惜,嫁到北京就在皇宫里关了几十年。虽说康熙对她这嫡母是尊崇有加,毕竟国事繁忙也不是天天能抽空来看望的,便把对前世家中老人的感情投注到太后身上,没嫌脏嫌臭的,总想法儿地让太后少花力气解决。几次下来,太后竟认得她了,每每夜里要出恭总拉着玉檀服侍,旁人来了也不肯撒手。
时间一长,哈达齐对玉檀也不得不重新评价。瞧着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又曾经在乾清宫里做惯了轻巧活计,原想着一定是娇滴滴的吃不得苦,没想到干起活却是极麻利的。那恭桶分量沉,以往就安排两个宫女轮流搬。因想着教训玉檀就故意让她一个人,没想到她一个人照样哼哧哼哧的搬进搬出,顶多速度慢点,没一句抱怨,脸上也没什么怨恨的样子。对太后也是相当周到,入了太后的眼指名要她搭手,换别人都不答应。不干活的时候,也从不和别人多说话,其他的丫头暗地里使绊子若是无关紧要的也就忍耐了,的确是谨守本分,埋头做事的老实姑娘。看来传言作不得数,那十阿哥一贯是个没轻没重的霸王,这丫头八成是得罪他了才会有了这遭。
这么一想,老嬷嬷对玉檀看顺眼了几分,让底下的小太监送饭时多给她个窝头,免得她吃不饱。玉檀照单全收,依然认认真真地伺候太后,挑不出半点毛病。
玉檀不知道哈达齐嬷嬷对她的印象是逐渐变好了,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合自己的心意。吃得饱,睡得香,虽然白天晚上伺候的时间颠倒,但其他的事儿也都不用她管。要是能这么平平静静的待着过了二十五岁出宫,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玉檀自嘲她对生活的追求是越来越低了,居然觉得天天服侍人上厕所都是件美差。
玉檀的太平小日子很快就让哈达齐嬷嬷打扰了,嬷嬷差人把玉檀叫去。路上,玉檀一边走一边想,自己除了负责马桶就没干过别的事情了,别是又想出什么损招要整她了吧。跟着走进耳房,就见到哈达齐坐在位子上,两只眼睛扫视着她,玉檀忙站定施礼,道,“见过嬷嬷。”
哈达齐微微点头,道,“玉檀,你来宁寿宫也有段日子了,可有什么不适应的?”
这算是问她工作感想?玉檀想了想回答,“回嬷嬷,玉檀没什么不适应的,觉得很好,大家对玉檀也很照应。”
哈达齐点点头表示对她的回答满意,“看来皇上把你调来就是看中你老实勤快。”
“谢嬷嬷夸奖。”玉檀福身。
哈达齐见玉檀并未因提到皇帝的夸奖就露出得色,更是看她不错,道,“太后的病情已有了好转,特别提到要那个伺候她起夜的丫头,从今儿起,你调到太后身边随身侍候。”
“玉檀谢太后的恩典,谢嬷嬷的提拔。”玉檀赶忙跪地谢恩。
玉檀这般知礼,哈达齐也不再板个硬邦邦的棺材脸,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道,“起来吧,难得太后看重你,你今后需更加用心服侍,切不可得意忘形。”
“玉檀记下了,谢嬷嬷提点。”玉檀又朝哈达齐再福了福。
玉檀再一次被调职,这次成了太后的贴身侍女。哈达齐给她说了太后的饮食起居,各种避忌。又叫来了另外三个服侍太后的宫女,让玉檀跟着她们先试着做些不打紧的琐碎事。玉檀从单纯的值夜班变成了全天24小时都要待命,觉得实在是不划算。当然也就心里稍稍抱怨,没胆子说出口。
那些刚进宁寿宫那会儿不拿正眼瞧她的宫女太监见玉檀这么快就翻身了,又纷纷“姐姐”,“妹妹”亲热的叫着,好像过去对玉檀的排挤全都是别人干的。玉檀也明白踩高捧地是宫里的常态,如从前一般的对他们,没什么打击报复的事,在宁寿宫里也站稳了脚跟。
即便当了贴身侍女,待遇也比过去高了,玉檀对哈达齐依然是相当尊重。只要是老嬷嬷一声令下,玉檀绝对是照章执行,一点折扣也不打,让哈达齐对她是越来越喜欢,宁寿宫的日子也越发好过起来。
太后的病在太医的治疗在逐渐康复了,康熙龙心大悦,赏赐了所有伺候太后的一干人等,玉檀得了银子只管把钱攒下。
待太后玉体大安了,后宫里的女眷阿哥们都来宁寿宫请安,玉檀做了多年的奉茶宫女,对主子们的口味是再清楚不过,哈达齐索性就把奉茶的事情交给她负责,让玉檀全权调配。
五阿哥胤祺是太后养大的感情最深。太后病着时就隔三差五地来探望,有几次更是亲口尝过药再给太后服用,孝心可嘉。玉檀每次见到在诸皇子中以“敦厚”著称的五阿哥,都忍不住讶异,那跋扈高傲的九阿哥比起面前温和淡泊的五阿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不是看着两人眉眼长的有几分像,真怀疑他们是不是一个妈生的。
九阿哥自从玉檀来了宁寿宫就对她不闻不问,大概是觉得她没用了,任她自生自灭。玉檀恨不得天天烧香拜佛祈祷九阿哥永远保持这种想法,等自己出宫就自由了,心中也不想再离开宁寿宫,想着宁愿陪老太太解闷,也不要看到那个阴沉冷酷的九阿哥。
可惜九阿哥虽然来请安的时候无视玉檀,每每背着人不注意,就会骂玉檀是个蠢东西,竟然被康熙从乾清宫赶了出来,害的他没了眼线,玉檀也只能低头听他骂够了才放人。
夜深人静之时,玉檀对芸香自是念得紧,有时也会想着若曦,也不晓得她们怎么样了。可惜宁寿宫跟乾清宫没有交集,自己也找不到借口出去看她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