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断轻弦》醉渔唱晚

3、蔷薇之红与紫色曼陀罗

　　一片山头又一片山头，南宫雀早已找得满头大汗，但他脚下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他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来的更早一些，再早一些。夕阳西下，昏暗的山坳之中方向更难辨认，但南宫雀却是毫不在意。长年走南闯北的经历早就造就他在夜间也能视物的能力，可他的心中的焦虑却是有增无减。夜间山中的危险更甚，那无常鬼身受重伤此刻又是被制无法动弹，难保万一有一个好歹的，自己可就……
　　如果不是为了等自己，见上自己一面，那无常鬼恐怕早就回到江北继续过他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了。那无常鬼虽看似大大咧咧，实则隐藏着细致稳当的一面，若非是自己让那蠢货乱了心神，他又岂会遭此无妄之灾？向来冷静自持的南宫雀此刻却未想到那人若真想让无常鬼去死为何要用如此曲折的法子？只心心念念着对方的安危，其余一切且已无暇考虑。其实自己的心早就已经明白了吧！对方在自己的心中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躲他，只因为自己太看重于他。自己的心与理智从来都在挣扎，这十年来看似是心如止水，但若真的毫不在意又为何四处打探那人的消息？自己当真是自欺欺人！
　　没有找到，还是没有找到……南宫雀心中五味杂陈，四处皆暗，不知名的鸟啼声更显得周围阴森可怖。阴森？可怖？可笑！明明自身都是只活在幽暗之中的“游魂”，难道还怕这四周黑暗吗？突然，南宫雀定住了身形，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啸声幽长清丽，在山谷中绵延不绝，似是要将心中种种无奈一口气抒发出来。长啸过后，南宫雀闭上眼，待得消歇片刻便要继续追寻。不料，过不了多久，忽觉有人在扯动自己的衣角，惊讶之余，南宫雀抬眼望去，只见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一脸焦急的扯着他，似乎是要拉他前往一个方向。但见那小姑娘虽然瘦小，眼神却极为灵活；衣衫上虽满是烟尘却也极为齐整。南宫雀心下一动，便问道：“你可是要带我去见人？”
　　那女孩只是点点头，但眼神中急切之色不减，南宫雀素来喜爱孩子，也不再多问，只随着她去。那丫头年岁虽小，却全然不怕夜路，急急走了半晌，远远二人便瞧见了火光。南宫雀提着丫头一个掠步过去，只见得一大汉正闭着眼斜斜倚在一大树旁。他的肩头虽敷上了草药却依然流着血，身旁不远处生着一堆篝火，映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再也管不了许多，南宫雀一把扶起明显失血严重的某人，熟练至极的做起了许久没有做过的急救工作。待得一切完工，南宫雀顺手至极的一巴掌扇了上去：“无常鬼！别装死！给我起来！”见眼前人依旧毫无反应，南宫雀不由气恼起来：“无常鬼！你哪是这么容易去死的人？从来都只有你轻轻松松勾去别人的命，哪有这么随随便便被勾去了性命？你不是要见我吗？我来了啊！你给我睁开眼好好看啊！”
　　嘴上虽说着狠话，但看着眼前人明显急促的呼吸，摸着他手掌上的冷汗，南宫雀将汉子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更靠近火堆一些，咬了咬下唇，将一颗血红的药丸塞入他嘴中，随即拿出自己的袖箭便滑向自己的掌间，直接将鲜血喂入大汉嘴中。只见的怀中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南宫雀急忙轻轻拍了拍怀中的人的脸，“喂，无常鬼，武轻弦，感觉怎么样？”
　　“混……蛋……”怀里的人有气无力的抱怨道，“说过了……别……别叫……那个名字……”
　　“好好，无常鬼，别动，我背你下山。”见着眼前神志不清的人到这个地步还和以前一样纠结于名字这档子破事，南宫雀不由笑出声来，太好了，他没事实在太好了。
　　“等等，你是……雀儿？”直到现在才真正清醒过来的某人后知后觉的一把抓住南宫雀的手，“真的是你？你真的来了？哈哈……咳咳……”武轻弦刚想大笑却不料牵动了伤口，猛咳起来。
　　“你还是别动了，若不是我喂了你‘蔷薇之红’，你早没命了。”南宫雀说罢，小心翼翼的将人背起，就要下山。
　　“等等，雀儿，你有没有见到有一个丫头？”伏在自己背上的武轻弦喘着气道。
　　丫头？南宫雀陡然想起将自己带来的小姑娘，向四周扫视一圈居然没有找到她也不由大吃一惊。
　　“那丫头，是和姓洛的那家伙一起来的。可这伤也算那丫头帮我治的，不然可等不到你来。”稍稍缓过气来，武轻弦的话也说的流畅起来，“真怪，那丫头的眼睛真像……真像……”
　　“既然那姑娘是和洛兄一道前来，想必也无事了。”南宫雀淡淡答道，只是听了无常鬼的话，他也不由得回忆起那丫头的眼睛，仔细想来，居然，真的和记忆中小姐的眼眸有几分的相似，想到这他也不免长长叹一口气。
　　听到南宫雀的叹气声，武轻弦仔细瞧了瞧这十年不见的人，十年不见，雀儿比以前更显清瘦，不免心疼起来，挣扎起身想要下地，却被一声怒叱打断：“别动！你还想不想要命了？什么时候‘销魂’棺材店的生意差到要打自己老板主意了？”
　　果然还是如此，连关心人都语中带刺的，外表冷静矜持但吵架时会被自己气到满脸通红，自己想了十年，念了十年的人如今就在自己眼前，自己身边，武轻弦顿时觉得吃了那一剑的确不算亏。
　　仿佛知道身上人的想法，南宫雀冷哼一声，“那一剑虽不致命，但他让你就这么流着血待在这，若我没有赶到，他倒当真是要了你的命了，这笔帐我算是记下了。”
　　“嘿，你这不赶上了嘛！”武轻弦轻轻笑了起来，呼出的气一下一下喷在了南宫雀的颈间，显得又痒又麻。
　　南宫雀不再言语，默默赶了半晌路，才开口道：“无常鬼，刚才情势危急，我喂了你‘蔷薇之红’，你不怪我吧！”
　　武轻弦愣了一愣，呆呆说道：“蔷薇之红？那不是鬼域的圣药吗？药效挺好啊，我现在没觉得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南宫雀觉得自己头皮有些发麻，喃喃道：“蔷薇，鲜血，火焰，那是被诅咒的红色。我用自己的血喂了你蔷薇之红，我与你的命运……就再也分不开彼此了。”
　　武轻弦似是还未弄懂一般，歪着头说道：“不分开最好不过，这次你来了，我本就不会再放你走的。”
　　“你这蠢货！今后若是我死你也会跟着我死的啊！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去死你到底明不明白？”回过头去本想痛骂这个猪头，却不料看到的是一张泛着笑意温柔的脸，顿时南宫雀又有了那种久违的受骗上当的无力感。
　　“我懂，当然懂！”武轻弦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雀儿，若是和你同生共死，我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不愿再去理睬背上脸皮厚的连猪都自叹不如的人，南宫雀涨红着脸兀自加快了脚程。武轻弦的伤势虽然暂时被“蔷薇之红”压制下来，但依然需要尽快找到大夫医治才行。孰料他不言语，背上的人却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雀儿，其实你也喜欢我是不是？你可藏的真好，我差点就被你骗了呢！”
　　“雀儿，这十年来你是去了哪儿？可是要我好找！”
　　“雀儿，若不是这次我出了事，你是不是要躲我一辈子？”
　　“雀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信你，喜欢你，最爱你了。若是你一直不出现，我也会一直找，一直等，等到你出现再告诉你这句话。”
　　发觉背着自己的人的背微微颤抖着，武轻弦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躯，轻柔地吻上了身下人微微发烫的耳朵与脖颈，“雀儿，老子这次再也不会让你逃走了。”
　　这个大白痴，蠢货，色狼！南宫雀在心中暗暗腹诽着，若不是看在他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自己早将他扔地上自生自灭了，但现在这情形，没办法，要算账的话等他康复之后再慢慢来讨吧！想到这儿，南宫雀也不禁弯了弯唇角，心情大好起来，而此时此刻，天际也渐渐泛白起来。

　　“湖蓝，太胡闹了，大晚上的怎么还能在山里乱晃？”那姓洛的男子此时正牵着小女孩的手慢慢走在向西的官道之上。虽说是责备，但眼底掠过的却是无奈与忧虑。那小女孩也是一脸的歉色，低垂着头不敢看向男人。
　　“我知道，你是担心被我伤到的那个人。洛叔下手自然是有分寸，那些人也不是这么轻易就会死的，不必担心。”男子依旧耐心的开导着女孩。
　　那女孩猛然抬头，使劲的摇手，比划了许久，男子的眼神顿时深沉了几分，“你是在担心洛叔会枉增杀孽？”
　　见那女孩认真点点头，男子一向显得无所谓的眼神中无意中弥漫出几分寂寥的神色，但随即便消失于无形之中，他甚至忍不住笑了，笑得有几分洒脱，笑得有几分无奈。红尘俗世纷纷扰扰何其之多，沽名钓誉者有之，黑白颠倒者有之，与其做一伪君子，何不当个真小人？世上唯真性情者才是真正值得自己敬佩的人物。“鬼域”的那些人自然也是如此，虽说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他们欠自己一份人情，但转念一想也是知晓他们的真，自己才甘愿当一次小人。想到武轻弦和南宫雀现下的模样，他也不禁莞尔。可对于他而言，他还必须向西走，紫色曼陀罗的出现绝非一个偶然，在西边他还需求一个未解的谜题。
　　世上自有痴情者，心中纵有那望不断的相思苦，却也甘愿放对方自由只保存一份期盼，纵使琴弦尽断，十指生苔，仍不悔所爱。此爱可谓望断亦不悔矣。
　　“无常鬼，我回来了。”
　　“嗯，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