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风*一

4、第 4 章

　　第二日一早,也没心思上课了的晴水匆匆赶到昨夜送朝若回去的那个宿舍,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轻轻地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刘子云.
　　"那个,请问朝若在吗?"
　　狐疑地盯着他看了看,才让开道:"在.进来吧."
　　指着一张床道:"他还没起来呢."
　　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发现那颗几乎快埋进被窝里的脑袋,晴水俯下身轻轻地叫唤:"朝若?"
　　".......恩."迷糊地应了声,也不睁眼看看究竟来的是谁.
　　将手按在他额上,皱起眉:"发烧了......"
　　"朝若,能起来吗?我送你上医院."
　　"不去!不要去......"仍是含糊不清的话语,却是坚定的拒绝.
　　"朝若......"
　　“ ......让我睡嘛."软绵绵的声音,让晴水有种朝若正在向他撒娇的错觉.
　　怎么办呢.
　　"咦,朝若还没起来吗?"整理完正准备出门的刘子云怪道,"平常这小子可是很讨厌让别人见到他睡觉的样子呀。"
　　又一个怪异的习惯。
　　晴水有些宠溺地拨开他睡觉时遮住眼的发,低声道:"他感冒了."
　　无意中看见这一小举动的刘子云心中咯噔一下,忽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个正坐在床沿上俯视着朝若的男子,问:"你是?"
　　抽空对刘子云礼貌地一笑:"你好，我叫冷晴水."
　　点点头:"不好意思,我今天刚好有课要赶,朝若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了."
　　"好."
　　很干脆地答应了.然后视线就一直粘在那个正陷入睡眠中的男子.
　　刘子云出门前,回头望了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或许是那个冷晴水望着朝若的眼神,令他相信,这个人，是不会伤害朝若的吧?

　　"王医师吗?恩,我是冷晴水.拜托你现在马上到XXX来一下."
　　放下电话筒的晴水,想了想,又拨通家里的电话:"喂,李嫂?是，是我.你现在马上熬一锅玉米粥送到学校里来.恩,清淡一点的,好."
　　早上的学生宿舍里,有些安静.学生们大部分去上课了，剩下的也都出去找寻自己的节目,真正还呆在宿舍里的人,其实是非常少的。
　　又坐回到床沿上的晴水,看着朝若烧得绯红的脸,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很难受吗,朝若?"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朝若分担一些痛苦的晴水,只能用力握住朝若的手,让他感受到他的存在.
　　"......冷......"
　　替朝若将棉被掖得严严实实,却还是听朝若低低地呻吟道:"好冷....."
　　再一试他的额头,发现又烫了几分.
　　烧得非常厉害.
　　晴水站起来,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盖在朝若的被子上,直到只剩下一条底裤,一咬牙,掀开被探身进去.
　　嘎-----
　　木板床因承受了两人的重量,而发出控诉的声音.晴水的心跳也像是漏了一拍,屏住呼吸将朝若抱进怀中,往里挤了挤.
　　没想到朝若冰凉的四肢却像发现了暖炉一般,自动自发地依偎了过来.一双脚毫不客气地缠上来,寻求温暖的源泉.
　　晴水低头看着这个在自己肩颈处边蹭边睡的人，觉得胸口处长久的空白终于得到了填补.
　　"......朝若......"
　　"好......好暖和......"在睡梦中因为得到温暖的朝若满意地勾起嘴角,将身体更紧地贴向那个在无边的寒冷中，唯一的依靠.

　　是在一种极度温暖舒适的状态下醒来的.
　　朝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像是已经睡了很久的样子,却惊讶地张大嘴巴.
　　他、他、他、睡在冷晴水的怀中?!!!不不不,是他被抱在冷晴水的怀中?!!!不不不，是又抱又睡......不不不.
　　陆朝若被眼前这个刺激似乎是真的吓到了.又再次把眼睛闭上,做无谓的自我催眠:"呵呵,是做梦,做梦,做梦而已啦......"
　　听见奇怪声音醒来的晴水,好笑地看见那颗几乎又快埋进被窝里的黑色头颅,不顾他挣扎地将它从里面拉出来.
　　"你醒了?"手却早已按在他的额头上，"恩，烧终于有些退了."
　　"你你.......我......"一向懒洋洋的陆朝若竟然也有说话结结巴巴的一天.
　　"你一定是饿了吧?恩，先喝点粥吧."冷晴水冲他笑了笑,披了件衣下床,从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保温杯里盛出一小碗玉米粥,端过来递给他.
　　朝若只觉得刚才冷晴水的那一笑,让他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战栗感.
　　依旧是无懈可击的笑容:"要我喂你?"
　　"不，不用了."吓得直摆手的陆朝若一把抢过碗,咕噜咕噜地往肚里灌下去.
　　今天发生的事,真是怪异而陌生.还有冷晴水看他的眼神,令他心慌得想闪躲,却总是又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目光.
　　"咳!咳咳!"
　　果然又被呛到的朝若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一张本来就有些红的脸,此刻更是添上了一层玫瑰般的色泽.
　　晴水的掌又探到了朝若的背上，轻轻地拍打着,"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的朝若,也同时失去了自己喝粥的权利,一句"我来喂你吧",那人就将手中的碗强行地夺过来，一勺一勺地慢慢送进朝若的嘴中.
　　"......你，要不要坐进来?"这么冷的天，看他还只穿了这么少地坐在床沿上，朝若忍不住开口.
　　"啊?噢......那个,你不介意吧?"
　　哪个不介意?是他把他抱在怀里的事,还是他叫他坐进被中来的事啊?再说了，就算介意又能怎样,抱都已经抱过了.....虽然是很温暖的说.
　　想到这里,朝若气恼地瞪了晴水一眼.
　　装作没看见的晴水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碗?"
　　哼......还是臣服于口腹的朝若有些不甘地回答:"好."
　　被他这一可爱表情逗得忍不住微笑的晴水,这次索性连保温杯地端过来,放在一并搬来的椅子上,又倒了杯水,拿了瓶药放在上面.然后，不客气地掀来被子再次回到与朝若同一个被窝中.
　　这人......朝若看着他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动作,心里泛起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滋味.
　　不过,他一口一口喂进嘴中的玉米粥,却觉得分外的甜......” "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要了."朝若按按自己的肚子,"我已经很饱了。"
　　笑了笑,还是又盛了一碗,却是送进自己的口中.
　　"你......我感冒了,你不怕传染吗?"再次被他吓到的朝若不禁急忙出声.
　　"没关系."那人平静地一口一口继续吃着.
　　朝若死命地瞪着那口碗,还有那只纤细的汤匙,似乎想将它们瞪出一朵花来.又开始在心中拼命自我催眠: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有什么关系!!不就用同一口碗同一根汤匙吗，陆朝若你犯得着脸红?!!!嗤-----
　　但不管自我暗示几次，都没有用.他的脸,照旧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涨红.
　　终于吃好的冷晴水放下碗,看向朝若:"咦,你的脸怎么又这么红了?"
　　哪里有豆腐?让他撞死吧......
　　"来,该吃药了。"将水递给他，从药瓶里倒出两粒,"医生说了,你的感冒发一发汗就会好的."
　　闭着眼睛将药丸吞下的朝若随口问道:"医生?"
　　"恩,你说你不想上医院,所以我就把他叫到这儿来了."
　　"那粥?"
　　"我想你醒来一定会饿的，就叫家里做了些粥送过来."帮朝若再次躺好，晴水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对我这么?"陆朝若定定地看着他,那个在此刻离得那么近的男子.
　　"......你生病了....."
　　这么虚弱的回答,两人都不会相信.但除了如此说,自己还能够再说些什么？
　　不!还可以说......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抗议着,还可以说你......
　　晴水轻轻地闭上眼睛:"......你好好休息吧,再睡上一觉."
　　".......那你呢?你不留下吗?"
　　睁开:"......你希望我留下吗?"
　　"希望!"急切地脱口而出,也许是生病使他软弱,朝若忽然反非常不想离开那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冷晴水看着这头在冰寒中寻求温暖的小兽,眼角竟微微有些湿润,心底有一种又疼又胀的满足感,静静地躺下,将那人固定在自己的怀抱中，柔声说道:"......那你就,再乖乖睡上一觉吧."
　　埋在晴水脖颈处的朝若,嗅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气息,类似一种檀香木的安定,令他不由地一阵心安,轻易坠入睡眠之中.嘴边,似乎还带有一丝笑意.

　　"都是你!不然我也不会弄得这么迟!害朝若一个人躺着饿到现在!"刘子云气冲冲地打开宿舍门,开灯,一边将满袋的食物放在桌上,一边向某人吼.
　　"去!谁叫你多管闲事的?"被吼的那人不甘示弱地回道.
　　"你还敢说!"愤怒地将食物取出,打开,是香喷喷的猪排饭,刘子云继续开骂,"是哪个不自量力的笨蛋在树林里一挑七的啊?"
　　"又不是我主动想找人打架的?!"
　　"谁叫你平时脾气这么暴躁乱得罪人!"
　　"现在到底是谁的脾气暴躁呀!"看着那个哇哇乱叫的刘子云,陈洄实在想象不出从前他那副从容冷静的样子究竟是怎么装出来的."算了,我现在欠你一个人情,就不跟你计较了."想到刚才刘子云奋不顾身地跳出来将他从那个包围圈里救出来的场景,陈洄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我饿死了，先吃了啊."
　　"别想!"一把抢过陈洄手中的那一份,刘子云皮笑肉不笑地冲陈洄道:"这是给朝若吃的。你想吃，自己去食品袋里再拿出来."
　　"啐."朝若朝若,就知道朝若."真小气!"
　　"来,朝若,吃晚饭-----咦?"吓得饭盒几乎摔到地上的刘子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瞪着被窝里的两个人,"你----冷晴水----怎么还没走啊?"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他怎么会和朝若睡在同一张床上盖同一条被子.
　　"咳咳咳-----"刚扒进去一大口饭的陈洄冷不防被那个名字呛得大声咳嗽起来.刘子云皱着眉头,飞快地将饭盒放在朝若床边的那张椅子上,回到陈洄的身旁,一边帮他拍背顺气,一边嘴上骂个不停,"你说你笨不笨!连吃饭都会被呛着!"
　　"子云,你好吵哦."却听见朝若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由于刚睡醒的缘故,嗓音里又添了几分暗哑,显得非常性感.
　　还将他抱在怀中的冷晴水被这声音弄得心神不由一荡,勉强稳了稳神,将手试在朝若的额上，放心地道:"烧终于全退了."
　　看向外边已黑的天色,朝若心想,他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睡了一天呢。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的陈洄将口中的饭咽下，指着晴水,结结巴巴地道:"晴,晴水,你，你怎么在这儿?"
　　冲陈洄笑了笑,冷晴水淡淡地开口,"阿洄,你不也在吗?"
　　"呵,呵呵,说的也是."
　　帮朝若披了件外衣,抽出彼此纠缠不清的腿,因为皮肤的那一阵摩擦,两人脸上都悄悄地红起来.
　　晴水重新穿好衣裤坐在朝若的床沿,拿起猪排饭递给陆朝若,"快乘热吃吧."
　　朝若却不接,问道:"子云,还有没有啊?"
　　正吃到一半的刘子云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没有了,我只买了三份."
　　"朝若,你快吃吧,我还不饿."晴水将饭盒塞到朝若的手中，催促道.
　　"好,我们一人一半吧!"朝若笑道,一边接过晴水已帮他掰开的卫生筷.
　　"我去找个碗来。"刘子云说着站起.
　　"不用麻烦了，就这么吃好了."晴水顺手拿起放在边上喝粥用过的汤匙,挖一口饭送进嘴中。
　　见此情景,陆朝若也不禁一笑,开始用筷子吃起来。
　　有时候晴水用汤匙不太容易够得起盛在另一个饭盒中的菜,朝若便会俯下身替他夹到汤匙里.
　　早就吃完了的陈洄索性楞楞地看着他们俩,无比惊讶地问,"晴水,你不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尤其是讨厌别人夹菜给你?"现在竟离谱得两人共用一个饭盒.
　　"是吗?"瞥了眼朝若,冷晴水似是而非地回陈洄一句.半晌,乘两人一起低头在饭盒里吃饭时,低声说道:"朝若不是别人."
　　用只有朝若一个人听见的音量.
　　朝若抬起头,却看见晴水一张不动声色的脸,再回视一直盯着他看的刘子云,冲他懒懒一笑,亦没有再说什么.

　　一顿饭,在颇有些诡异的气氛下完成.
　　两人各怀心思地注视,两人事不关己地吃饭.当那两个人终于放下餐具时,刘子云和陈洄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刘子云看着他们两个默默地却融洽地吃饭,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问,更确切地说，是什么也问不出,心里实在是憋得慌.
　　"晴水,我们回去吧."与晴水住同一宿舍的陈洄开口催道.
　　点点头，晴水站起来,替朝若的杯子倒满水,提醒道:"呆会儿别忘记吃药,两粒."
　　"好."
　　"......那个,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好."
　　再看了朝若一眼，两人相视笑笑,晴水忍不住又提醒道:"记得吃药啊."
　　"好."陆朝若每说一次好,脸上的笑意就更明显一分.
　　"......晚安."
　　"晚安."
　　看到冷晴水终于走出房门,早在外边等得不耐烦的陈洄已翻了无数次的白眼.但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和那个刘子云道过别呢,再怎么说他今天也救过他,还请了他一餐饭吃,跟他说一声再见是不为过吧?于是便扯开嗓门,以足够整栋睡着醒着的人都可以听见的嗓音,向他送来一个礼貌的道别:"刘子云,拜拜!明天见!"
　　在房间内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得面部有些抽筋的刘子云,不想见明天了.他怕明天会有一栋房子的人，拿着水果刀追杀他!!
　　一切,似乎都从他救陈洄的那一刻起，开始乱套了.

　　"嘿嘿嘿嘿."
　　沉默了有一会儿的刘子云终于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冲着陆朝若走过来.
　　"呵呵."朝若往里靠了靠,有些怕怕地干笑道:"子云."
　　"那个冷晴水怎么会睡在你床上?"
　　"我发烧怕冷，两个人一起睡会比较暖和."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吗?"
　　"那个时候冷糊涂了就没管那么多。"
　　"他今天照顾了你一天啊?"
　　"是啊."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朋友喽."
　　"朋友?"
　　"我们是朋友."
　　"你们哪个时候认识的?"
　　"就上次系里搞联欢的那晚."
　　"离现在多久?"
　　"三、四个月吧."
　　"三、四个月的朋友?"
　　"三、四个月的朋友,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的确很奇怪."
　　"那这个问题先保留."
　　"好。"
　　朝若满意地点点头,倒出药和水吞下,脱了外衣,钻进温暖的被里.
　　"咦?不对!绕了一圈终于绕回来的刘子云大叫,"怎么最后就变成你问我答了?!"
　　"嘿嘿."陆朝若缩在被窝里冲子云奸笑.
　　刘子云毫不气馁,决定越挫越勇,继续发难:"你今天不大对劲."
　　"我感冒了嘛."
　　"你从前才不会这么乖乖地吃药."
　　"希望感冒快点好喽."
　　"不是因为那个冷晴水?"
　　"关他什么事?"
　　"他帮你买的药."
　　"这是两回事."
　　"是吗?"
　　“是啊!"
　　"还有,你今天笑得也怪怪的."
　　"说起怪,子云,你今天也怪怪的."
　　"是吗?"
　　"是啊!"
　　"哪里?"
　　"你不是说你讨厌那个陈洄吗?"
　　"是啊."
　　"那你今天怎么把他给带进来?"
　　"对啊,我也怪怪的."
　　"没错吧."
　　"我今天看见有人在围攻他，忽然心里就很......"
　　"很什么?"
　　"很着急,很心疼."
　　"嘿嘿."
　　"你笑什么?"
　　"没什么."
　　"说，你到底笑什么?"
　　"子云,你知不知道病人最需要什么?"
　　"休息."
　　"我现在算不算是个病人?"
　　"算."
　　"那我需不需要休息?"
　　"需要."
　　"谢谢,晚安."
　　闭上眼睛装睡的陆朝若笑得有些像奸计得逞的小兽.异常愉悦.等到刘子云将刚才四人吃好后留下的东西清理干净,终于又绕回来的刘子云咬牙切齿地轻骂:"......又被这小子绕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