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亮]定军山》还魂草

3、古往人何在

　　天色渐黑，诸葛亮点燃灯台，而后坐回到刘备身侧的桌案边。

　　“好，这几件事，就这么定了吧。”刘备看着他的身影蓦地在灯晕里恍惚了一下，不由得揉了揉眉心。从中午一直商议到黄昏，他已觉得头昏脑胀，思路也不甚灵光起来。毕竟还是要承认老了啊，他暗自想着，还记得当年在草庐，和孔明一席谈话，从午后聊到半夜，然后秉烛夜谈直到凌晨，仍是兴致勃勃，丝毫不觉得困倦……“转眼竟也十来年过去了。”

　　“十来年……主公是说，得荆州？”诸葛亮微微扬起了眉。他自生得剑眉星目，挑眉的时候通常会给人些锋利或是威严的印象。此刻帐内安静的气氛和温黄的光晕，却让这表情也带上了些许和柔的意味。

　　“是说隆中啊。当年的情景还记得清楚，你我也是在这么张地图跟前对坐着说话。你跟我说北拒曹操，东和孙权，先取荆州，后取两川——当时你指着地图上益州的位置说，此地险塞，沃野千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主公还记得这么清楚。”诸葛亮笑着说。

　　“怎么会忘呢？当年隆中所说的荆益两州已入我手，眼下汉中也志在必得，正应孔明你昔日所言。再回头看看，竟也十二年了，”刘备看向他的眼睛，“这时间过得真快啊。”

　　“亮今日到时，主公说道时不我待，莫非也是想到这些？”

　　“也算吧。”刘备拍了拍他的手背，忽然又笑起来，“平时也不想，今天一见你，就想到你那时刻朝夕都不肯闲下来的做派，也便跟着急切起来了。军师你说，这却要怪谁？”

　　“怪亮便是。”诸葛亮倒也坦荡愉快地担了这个罪过，“算是赔罪，来献一物与主公。”他说着，取出一卷图纸，展开在刘备眼前。

　　“这东西是……类似于鹿角和木蒺藜？”刘备仔细看着图纸上撑着四个尖爪的小物件。

　　“主公可以叫它扎马钉。”诸葛亮笑着答道，“我益州少产马匹，对抗曹军的骑兵会困难挺多。汉中这几战也显出这个问题来了。以后和曹兵还有得仗打，亮便试着把蒺藜改造了一番。这扎马钉可以用铜铁来制，比一般拒马之物更小巧，杀伤也更强。主公你看，推倒上尖，底下的又会立起来，无论怎么摆放总会有一尖竖直立起，扳不倒，也躲避不能。以此对抗曹军骑兵，应会大有裨益。”

　　刘备边听边点头，听罢一拍大腿：“明天就令工匠去制——不过我看，接下来也未必会和曹操硬碰硬。”

　　“此战未必用得到，”诸葛亮接话道，他语速很快，目光却是坚定沉着，“以后却定会大有用场。”
　　以后——便是北伐了吧。刘备忽然觉得心血激荡。展雄图，成霸业，返旧都，他从未放弃过这个梦想，在荆州哀叹髀肉复生时却一度觉得它渺茫得目不能及。如今又眼看着它被一笔一笔勾勒出轮廓，即将染上属于他的、最真实的色彩。

　　“走，孔明，跟我出帐去吹吹风。”

　　帐外月已东升，疏星点缀，夜风卷着汉水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遥望定军山，只依稀望到它的影廓绵延到远方。

　　“说好，明天陪我去趟定军山，一观黄老将军破敌之处，不许找借口推脱。”刘备于是故话重提。

　　“定军山……”诸葛亮缓缓重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复而笑道，“这山名字却是好听。”

　　“打岔。”刘备虚晃了一下手指，“好听你住下？”

　　“……那么，主公叫亮前去，除了游赏以外，也是要提前视察一番日后伐曹的一处屯兵之所了？”

　　“汉中这条线，以定军山为基，确实是上选。”刘备也便敛起面色，稍作沉吟。说到北伐，他倒是更在意荆州那边。从荆州、上庸北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条坦途，同时却又状况迭出。有时候他也会想着走一步算一步，不愿在荆州问题上想得太深太累。“孔明你去看看，顺便也想想，以后怎么用它为好。”

　　诸葛亮正要点头，却见一员信使向他们赶来。他拆开来信，读罢微微皱了眉头，递给刘备：“成都来的信使。南中那边听说曹操南下，又趁机搞起小动作来了。”

　　“真不肯消停。”刘备撇了撇嘴，冷冷一笑，“这些人还以为曹瞒南下能给我带来多大麻烦不成？”

　　“将来北上之前，南中之患也是不得不平的。”诸葛亮把信收好，低声说道。

　　“乌合之众，”刘备微微眯了眼睛，“讨厌的是还和孙仲谋眉来眼去勾结不休。不过这次最多也就是骚扰边境。”

　　“话虽这么讲，亮还是趁早回成都坐镇为好。”

　　“诶？”刘备转头看他，“他们也就是趁火打劫添个乱，谅也折腾不出什么大事。”

　　“谨慎起见……还是回去吧。既是创大业之际，时不我待，更要尽可能避免一切差漏。”

　　“那么刚才说好的定军山之约呢？”刘备不再阻挠，只是略微侧了侧头。

　　“亮允诺主公，”诸葛亮笑道，“待安顿得闲之后，定随主公重游此地，一览定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