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祈容

8、灯火阑珊（二）

　　贰

　　青玉坐在石凳上，随意晃荡着双脚，“你说他叫紫萧，紫萧不是商国三皇子吗？”她瞥了一眼易昭，皱眉问道：“一个皇子怎么容你如此欺负。”

　　“他若是寻常皇子，我敢如此对他吗……”易昭坐在她的旁边，瞥着她清秀的侧脸道：“他是个质子，据说以前在商国也不得宠，母亲只不过是一介歌女，是商国皇帝酒醉后意外宠幸的。三年前，商国大败我国，便奉上了三皇子紫萧作为商国质子。”他一阵嗤笑，“说来可怜，被他父皇作为弃子放在雁国。如果商国背地里有小动作，第一个死的就会是他。”

　　“喂！易昭，他已经够可怜了，你就别和他过不去了。”一只手掌支撑着下巴，青玉若有所思道。“他是住在宸宫吗？”
　　想来整个雁国，除了父皇母后也就这个胆大的青玉郡主敢这么直呼雁国太子的名讳。而两人不“打”不相识，倒也成了朋友。

　　“你想找他？”易昭挑眉。
　　“他一个人呆在宸宫多寂寞啊。”

　　因为青玉的关系，易昭已经不同往日一般时不时找紫萧的茬，他在青玉面前难得一副兄长的样子，说要和紫萧和好如初，以后紫萧由他仗着，任何人不得欺负他。为此原本那些宸宫里偷懒怠慢的宫女还被一阵处罚。

　　但是面对青玉和易昭两人的突然示好，紫萧的表情总是不咸不淡的。即使易昭带着两人在皇宫里四处游荡着，他也总是静默不语跟在易昭的身后，每每总是青玉叽叽喳喳地化解着三人的尴尬，而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在两人不注意地时候默默凝视着青玉欢愉的笑颜。
　　那一颦一笑，倒映在他心里，如同久旱逢甘露的田地，那露珠是他长久以来奢望的光芒，但他碰不得。

　　叁

　　十日后，大过年的，宫内一阵铺张，顺便把册封青玉为郡主的事情正式公布了出来。青玉穿着红色小棉袄左顾右盼着，易昭很臭屁地出现，秀了秀他漂亮地新衣服，对她道：“青丫头，有没有迷上本宫？”
　　“你少臭美。”青玉看着易昭笑了笑，笑得他眼花花的，“紫萧呢？怎么不见他？”
　　“他从不参加这些。”

　　知晓紫萧不在，青玉整个宴会都恍恍惚惚的，最后终于假扮成肚子疼，提前溜了出来。她一阵小跑奔向了宸宫外院，远远地便听到一阵箫声。

　　那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入魔障般一个字一个字钻入耳中，听得清晰无比。她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腰。她似乎也随着那箫声哀伤，回到了痛失父亲，家人无法团聚的那刻。

　　她的脚步不由加快，就在窗前与执箫的紫萧两两相望，他一身白衣，没有过年该有的喜庆，身材削瘦，眉目忧愁，黑色的眼眸满是凄凉，手里拿着的正是如同他名字般的紫色玉箫。那时十岁的她还不懂，为何紫萧不像易昭一般，整天嘻嘻哈哈，一副天塌不下来的样子，为何如此忧愁，那双墨色的眼瞳似是化不开的浓墨般。

　　紫萧的手一顿，歌声哑然而止。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异，他根本没想到青玉此时会独自来此。“青玉郡主，你怎么在这？”
　　这是她第一次在紫萧无表情的脸上看到惊讶的神情，不免有些小小得意。

　　她道：“你为何不和大家一起过年呢？”由于是过年，宸宫的宫女们也各自休息了。整个大殿中只有紫萧一人，显得格外幽静。“一个人不寂寞吗？”
　　他低着头，眼中的忧愁反而更浓了，话中略有些嘲讽。“习惯了。”

　　“以后，我陪你过年吧。这样你就不寂寞了。”她把手里偷拿出来地精美糕点递了过去，吐了吐舌头道：“这是我偷偷拿来给你的，很好吃哟。”
　　对方久久不回复，青玉一阵忐忑，她尴尬想要收回糕点，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终于接了过去，他轻轻道：“谢谢。”

　　一阵静默，青玉不由出声打断：“紫萧，想不到你箫吹得那么好听。以后能教我吹曲子吗？”
　　紫萧一愣，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的白玉箫递给青玉，见青玉接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轻念道：“好。”
　　明明单单说了一个“好”字，却让青玉在一瞬间认为前所未有的动听，比易昭那变调的公鸭桑顺耳多了。

　　她抬眼望着紫萧，清俊的容颜，澄澈明亮的墨色眼眸，墨色的长发在清风下微微吹拂。修长的手指轻点着玉箫，婉转动人的啸声幽幽的传来。
　　青玉一下子看痴了，直到紫萧叫了她几次名字才缓过神来。“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相思曲。”紫萧也有些愣住，这并不是他原本想要吹的曲子，可刚才他竟然不知不觉便吹了出来，那么自然，那么不假思索。
　　“紫萧，你想家了吗？”青玉小心翼翼地问。毕竟紫萧作为商国质子已经离开商国多年，这是不是他终日忧伤的原因呢？

　　紫萧微怔后，摇了摇头。家？商国是他家吗？
　　他的母亲是一介歌女，意外地被父皇宠幸后，却深深得爱上了父皇，每日每夜，都在冷宫中吹奏着相思曲希望父皇能想起她，再次临幸她，一直到他五岁时，母亲因相思病离世了，留给他她曾经使用的紫萧，给他取的名字也由此而来。而那个小的白玉箫是他小时候跟随母亲学习曲子时所用的箫。

　　母亲死前曾打趣到，若有一日，他有真正喜欢的人，便把这个箫送给那名女子吧。远离宫廷，找个世外桃源，有个一男半女，两人啸声合奏，过着真正神仙伴侣的生活。
　　可是，母亲，他能拥有这些吗？

　　他望着眼前懵懂的女孩，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来吹一遍吧。”
　　“我……”青玉一脸羞红，她刚顾着盯着紫萧发呆，哪有认真听曲。她摸索着吹了两口气，在紫萧一脸无奈下，手指被一双温暖的手碰触着。

　　紫萧就站在她身后，表情认真地纠正着她的手势，清浅的呼吸时不时得吹拂在她耳边。那个姿势就像是半拥着她，万分亲密。一想到此，青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但看到一向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紫萧难得如此认真，青玉不由讪讪，连忙也变得认真起来，仔细地听着紫萧的讲解，但她脸上的羞红并未完全退去。

　　她原是一袭红妆，此时犹如猎艳怒放的蔷薇，暗煞了周围所有的色彩。而她的身边一身白衣翩然的紫萧，以及不知何时漫天飘落的小雪，犹如一副清逸的水墨画。

　　“紫萧，曲子我会认真练的。”青玉眨了眨眼睛，扬了扬手中的白玉箫，“这箫能送给我吗？我会好好保管的。”
　　紫萧愣了一愣，半响，才缓缓道：“好。”他突然柔柔一笑，刹那了芳华。

　　手里拿着白玉箫，青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的嘴角一直挂着傻兮兮身为笑容，直到来到了皇帝新赐予她的郡主府。

　　她在门口，见易昭一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大雪飞舞下，他的身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身边的侍女还急急地劝说着她的殿下早早回宫，手里即使撑着伞，也抵挡不了寒风大雪。
　　“易昭，你怎么在这？”她惊呼着，快步走过去，顺便悄悄地藏起了白玉箫。
　　易昭闻声望去，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竟然会对一个小女娃动了情，而且还是个处处欺负压榨他的小丫头。

　　宴会进行时，他不由地到处寻找着她的身影，可是却一无所获，心中隐隐浮现担忧。他不由逮住刚才服侍青玉的宫女问话，知道青玉不舒服早早退场了，连忙和父皇母后道了别，也退场了，追来郡主府，不料她却未回府。

　　他抿了抿嘴，看了看为他拍雪后喋喋不休他是不是犯傻了在雪里傻站的青玉，忽然松了一口气。
　　她似乎很是精神，并没有不舒服。
　　“大雪天，别到处走走，生病了可不好。”他的话中带着埋怨，却掩饰不料关心。

　　青玉奇怪地看着他：“你才是，傻站在大雪里干吗？还站在我的府前，想让我被皇后娘娘骂吗？”
　　易昭一阵内伤，不免有些挫败。

　　易昭因为站在大雪里太久，终究是感染了风寒。青玉看了他几回，见他病怏怏，昏昏沉沉的，便难得对他温柔细语了起来，又是为他倒水，又是为他换毛巾。
　　有一日，易昭抓住了她的手，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浓浓得闪着一阵期盼，他道：“病好后，上元节那日，我想带你去看花灯。你可愿意陪我去？”
　　“好。”青玉应道。

　　但最终易昭一病便过了十五，只在庭院内放了几个烟花过了眼瘾。
　　“太子特意为你放的烟花，你不去看吗？”
　　“烟花那么大，在哪里都能看到。”青玉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她的目光满是期待，“紫萧，这几日我一直在家练习吹箫，你可愿意听？”

　　还没待紫萧点头，青玉便掏出了白玉箫，他抬眸看之，见青玉虽吹得不太流畅，但音色，手指的旋律都异常的准，而她修长白嫩的手指已磨出了茧，他心跳一顿。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青玉已从一个小女娃长大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每年她总假借着找易昭玩的时机，偷偷来找紫萧，名义上是学吹箫，其实内心深处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紫萧每每在外院等候，又等得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