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京城近郊。
“停——”
试衣一路向后小跑,停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前,“小姐,京城就在前边不远,城墙都能看到了。”
车帘被一双素手掀开,探出个清秀的脸庞,神色淡然。前方隐约能看到巍峨的城墙,绵延千里,气势壮阔。
这就是京城,和平江府的疏淡截然不同。
平蛮觉得一股澎湃之情从脚底慢慢升腾,挠地她心痒,简直快让她坐不住。她起身下了马车,负手远眺,一双薄唇逐渐勾起,她的唇色很漂亮,不点而红,唇形很精致,却略显薄情。嘴角的弧度带着势在必得的优越,让她一贯清淡的脸庞显出几分不同往常的艳丽。
试衣忙上前替她罩上披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些后悔一见城墙就兴奋地跑下马车来报告,连自己的披风都忘了拿,于是劝道:“小姐,快上车吧,仔细着凉。这光秃秃的城墙有什么好看的,将来还有什么不是你的。”
平蛮回想起来,离开平江府前,二伯和她说的话。现在她算是预备太子妃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是将来的皇后。试衣没有说错,还有什么不是她的。但这些她都全然不在意,吸引她来的是二伯的另一句话“皇上必然会给你试炼,作为对太子妃的考验,京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你能顺利通过,我也放心将平家家主之位传给你。”
没错,平家家主之位,才是她想要的。
即便是皇帝,也管不了平家。
大哥是大伯的儿子,一心痴迷丹青不理家事;二哥是二伯的儿子,本应是下任家主,却不幸早夭;三哥是过继给二伯的,且不说男生女相太过妖异,单是血缘就输了一大截;幺妹来历不明,软弱非常。唯有她,喜爱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控制感,从小跟在二伯身边,什么都要抢着学,什么都要抢着管。如今放眼望去,整个平家能指的上的,竟也只有她了。
平蛮心头突然一动:“平菡呢?”
试衣愣了一下,这当口,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三公子轻装简行,已经到京城平府。”
来人一袭衣衫与试衣相仿,外罩一件披风,正是另一女侍:染眉。
平蛮点头,眼中光华流转。
试衣咬牙,眼中怒火簇簇。好个染眉,什么都要和她抢,抢她的名字,抢她的风头。如果没看错的话,现在她身上披的还是自己的披风,奈何小姐就吃她那副做派。
平蛮下令:“既然三哥哥已经到了,我们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原地休整,傍晚到府即可。”染眉得了令便转身下去吩咐。
试衣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每次小姐称呼那位“三哥哥”的时候,多半他要自求多福了。
与此同时,皇宫中。
太子李延庆却和皇上闹的不可开交。
“谁说我要娶那个平蛮的!就是北方的鞑子和南方的蛮子一起攻我大梁,国破了,家亡了,我也不娶这种世家女!”
皇上大怒,抄起砚台就往太子头上砸去,“这是一个太子说的话么!天天把亡国挂在嘴上,要不是朕只你这么一个儿子,早把你活活掐死,一了百了!”
太子头一歪,躲过飞来的砚台,反笑道:“你掐啊,掐死我还有姐姐呢,姐姐经天纬地之才,当个女帝还不是绰绰有余,载入史册说不定还成千古佳话呢。”
皇上绷不住,终于从龙椅上跳起来,揪住太子的头连连狠拍:“打死你个不成器的,这种话也能说的出口。要不是你这么没用,朕至于拉下脸皮去求平家把女儿嫁过来么,要是平家肯站到你这边来,各大世家还敢轻举妄动么?文人士子不还纷纷归附?不都是为了让你把这个位子坐稳!”
太子不吭声,只是任皇上打。
等到皇上略显消气,李延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凄苦道:“父皇,儿臣知道您用心良苦,只是儿臣心中有此生放不下的人。”
“谁?”皇上喘着粗气问。
“穆晚。”
皇上想了一圈,才记起来,是穆尚书家的女儿。早几年见过,印象中似乎总是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便“哧”了一声,随口道:“也不知道人家心里有没有你。”
太子愣住,显然,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皇上见他那样儿,冷笑一声。
太子急地脸红,忙道:“晚妹妹心性淳良,进退有度,又温婉可人,总是比那些世家女好千倍万倍。况且平家总是自认高人一等,哪怕皇室又何尝放在眼中,当了太子妃只怕更了不得,如今内忧外患正是有求于他们,只怕娶了平蛮我反而成了傀儡太子,将来也是个傀儡皇帝。”
皇上愣住,显然,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太子大喜,再接再厉:“父皇,现在收回成命还来得及,我得晚妹妹,此生再无憾事,便能专心国事。”
皇上摆摆手,“来不及了,平蛮今日就到京城。”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同时沉默。
良久,皇上长叹:“幸好朕尚未把话说死,就让她二人同时接受考验,希望你的晚妹妹争气,平家最是愿赌服输的。”
傍晚的平府,尚未入夜已点上了盏盏幽红的灯笼,奴仆小侍往来匆匆。
一个红衣男子独坐正厅。
往常这个时候,早已开饭了。
他直坐到太阳落山,都没人端上来过半口饭菜。
男子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起身回房。
一路上都是奔走的仆侍,他茫然地看着他们。“哎哟,三公子,对不住撞到您了,原谅则个,四小姐刚回府大家都赶着帮忙安顿呢。”
他看着撞到他的那个仆人笑着招呼完后匆匆离去,想到了早几天他到的时候,何曾有过这等风光。
一路行至浣花溪,对,没错,他在平府里住的地方叫浣花溪。管它听起来是不是很娘,他就是喜欢这处临水看落花的小榭。躺在竹榻上,温一壶小酒,看眼前花开花谢,心就会慢慢静下来。
但是现在他很惊恐地发现,他的竹榻不见了。
不,不止是竹榻,连同他屋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这一刻,他终于愤怒了。
“平、蛮!”
他转身冲出去,不用问人,他知道她一定会在整个平府里地势最高的地方。她向来如此,喜欢居高临下,让一切尽在掌握。
那么整个平府最高的地方就是——白水台。
“平蛮,你到底想做什么!”
所有进进出出忙碌着的人都被吓一跳,唯独平蛮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红唇勾起:“三哥哥,多日不见,你风采依旧。”
平菡扫一眼围观的奴仆,压了压怒气,“你要搬哪儿是你的事,何苦动我东西。”
“三哥哥,你一个男子,住什么浣花溪,整日伤春悲秋,对身体不好。”
平菡嗤道:“难道要我搬来白水台?”
“哥哥你愿意搬来?”平蛮大喜。
平菡惊觉落入圈套,还不待他说话,平蛮又惋惜的说道:“哥哥你就是愿意搬来,妹妹也是不能同你一起住的,毕竟男女有别。”
平菡只觉得一身内伤。
“啊,对了,还有,如今这里已经不叫白水台了,叫松风台。三哥哥可还记得,在平江府的时候……”
他当然记得,他们只分开不到一个月,难道他会失忆?在平江府的时候,这个四妹妹住的便是整个府里最高的松风台。夕阳落,松风起,远眺平江,天地间半是血色余晖,何等壮阔的风景。他更记得,自己就被迫住在松风台下的竹林中,名曰玲珑馆,因为……
“日光穿竹翠玲珑,三哥哥你看多巧,没想到原来这白水台下本来就有片竹林,竹林中有一精舍,正巧没名,我便管它叫玲珑馆。你我兄妹情深,我做主把你的东西都搬去那边了。从今往后,我仍是住松风台,你也还住玲珑馆。”
你我兄妹情深。
平菡被这几个字虐地死去活来,挣扎道:“妹妹马上就当太子妃的人了,虽然是自家兄妹,还是避嫌一点好。”
平蛮惊,“三哥哥这话多见外。”想了想,坏笑着说:“哥哥人中龙凤,不然二伯也不会让你同我一道来京城,听说公主还没出嫁,哥哥你争口气。将来我们一个太子妃,一个驸马爷,亲上加亲。”
平菡吓得一哆嗦,要跟这个妹妹亲上一辈子,还不如现下就从白水台,哦不,松风台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他连连摆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天家威严哪是容你这么信口开河的。四妹妹舟车劳顿,好好休息。”说完便要逃,他忘不了住在她眼皮底下玲珑馆的那段日子,天天血泪。当初会挑浣花溪也是因为离白水台最远,必须想办法重新回到浣花溪!
平蛮看着他遁走的背影,眯着眼冷笑,“天色不早,三哥哥也快回玲珑馆休息吧,妹妹很是用心里外打点过了,如果还老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就一辈子不用出玲珑馆了。”
平菡身形一僵,肩膀慢慢耷下,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他就知道,哥哥妹妹了这么长时间,只有这句才是她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