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等 ...
-
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因为我蹲下身来，看见1只蚂蚁冲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盯了它许久，也曾想过它到底是男还是女，后来养母叫我吃饭，我才悻悻地拍拍身上的灰，抖了抖有点麻木的腿，冲它一笑。
“我明天再来看你……”我不知道，即使没有我这句话，它还是会来的。
第二天的时候，我上山替养父爹爹采药前，拿了几粒生米去见蚂蚁，到了那，看见一只蚂蚁，也未曾想是不是昨天那只。
有时候，一个人比自己想象得简单得多，或者说白痴得多。
手心里握着米粒才想起，蚂蚁怕是没有牙齿吃这些个生米的，不禁懊恼得拍了一下头，还是把米粒扔下来了，“这些你先玩着吧，我明天带熟的给你吃……我去山上采药了啊。”
道了别，我小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来。忽而又转身回去。
“别忘了，明天多带点朋友来，呵呵，我怕你一个人搬不动……”
那一天，我又觉得自己疯了，因为我在即将起身的时候，看到它眼里掩饰不住的窘迫。
稍有点起风，我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转身上了山。
清凉的露水凝聚了很久，从草间滑落，我用指尖轻轻地截住，那一种凉爽真是百试不厌。
拿出小小的朴刀，在橡树上割了一剜子，拿了个小瓶子取了汁液，粘糊糊的恶心但是却很有用处。上山的路还有很长，我却乐此不彼地习惯在这前进的路上所收获的一切。
因为这是过程的恩赐，必然要在结果来之前享受和领悟。
这里的山谷和别处的不同，养父爹爹和养母一年前在这山里头捡了我，那天下着大雨，听说当时我坐在大石头边安静得很，一点也不像走丢的孩子。
只是不说话，也不记得自己名甚，来自何处，何故至此。
磅礴的大雨一并冲刷了我的过去……也洗干净了未来的路。
这里能够看见一年四季的花并存，天气却适宜得很，但是在隐隐的花丛草丛中还有很多白森森的人骨。山下的人都嫌这里阴恶得很，说是上山的不一定能活着回来，故而来的人少了。
这里也就成了我的清静之地。
养父爹爹在一年前和养母本无生存的什么念头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上了这山，却意外找到了我，进而下了山，抚养起我来。那一天，养父爹爹也得了奇怪的病，我估摸着事有蹊跷，便上山，时间长了，山里熟了，胡乱得采了些长得像野菜的东西，回去了，养母煮了，养父爹爹的病倒是有好转。
一经养母说起，才知道这应该是“药”。
蓦地想起，院里的蚂蚁，山下还是秋天，我采了些太阳花搁在竹篓里，给蚂蚁玩玩。
这么一耍着，很快太阳下山了，今天怕是玩了些，我估摸着就爬着藤蔓抄了小路回去。
快到山下的时候，感觉眼前红红一片，顺着夕阳边上的火烧云，我一眼看到村里好像着火了。
我的脑袋疼得厉害，拔腿就下山。
顾不上疼不疼了，心里隐隐怕有些事情要来不及……
我面无表情得要冲进这绵延的火势中，身体却继而被沙子裹起来，这村中向来是建在泥上的，怎么会有起沙来呢。
我叫吼着，“不管你是谁，请你救救他们……”
沙子缠着我的脚踝一直延伸，我干咳了几声，蔓延的趋势忽然停住。
只听见耳边“天意难违”四个字就被烟熏过去了。
还是上山的路，走起来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山上还是有晚上的，四季的花都在酣酣的沉睡中，我似乎回忆起什么来。
火光，人群，逃亡，小溪……
冷漠……
养母的脸开始模糊起来，养父爹爹的咳嗽声渐行渐远，我的心凝结到石头的地步，这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愿再想起，以及关心起。
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让我挂念起了……因为孤单，所以遗忘。
和陌生的男子沉默了很久，我忍不住开口了。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他走在前面，双脚好像并没有着地，似乎是浮着的，突然停住，着了地，扬起小小的尘埃。
转过身来看我。
“你要我说什么？”
波澜不惊的回答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来了轻轻地叹息。
“说了，又有什么用……”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该向我解释些什么么，比如大火，比如我……”
“很多事情，外人来说都是多余的，因为面前的人没有真心听。”他瞟了我一眼，看向别处继续说，“如果……”
“如果是这样，不就是去了同伴的价值了么……”我打断了男子的话，心里却是一惊。
“如果一惊身无回路，只此一条，应该有人来渡……”
我恍然道，窜到他面前，“这么说来，你就是此人么……”
“渡与不渡，谁渡谁，不过是之间的事，外人看来也是雾里看花，说不清楚……”
“那么，我们到哪里去……”
“下一个地方……”
山路上再次沉默了。
我很少在夜里上山来，怕养父爹爹担心。
夜晚真的是很舒适，能够把一个人所有的表情都容纳进去。
磨蹭着也到了山顶，“到了……”
他回过头来，满怀忧伤。
“带我来这干嘛？”
“这里高，能看到很多，你时常说，在这里能够看到即将要走的路。”
“我常说，我有说过么？”
“忘记了也好……”他脸上突然尴尬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从手里拿出一棵草。
“吃了它，稍有点痛苦……”
“这是什么？”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毒药的样子。
“我不会害你的……”这个眼神不容得抗拒，我心想即使是被蛊惑了也值得。
我接过来嚼了两下，是有点难吃，但是吞下肚后才发现他说的痛苦是怎么回事。
我拼命地捧着头，似乎要爆炸了，大量的场景涌入脑中。还不等我摔倒在地，男子已经抱住了我。
我的瞳孔渐渐放大，我开始抽搐，开始狂笑，开始落泪，所有所有的表情就像这山野上的四季花一样接连不断地呈现，仿佛就是要用掉这一生的情绪。
直至筋疲力尽，软趴趴地在这山顶之上。
我能感觉得到男子把我禁锢在他怀里越来越紧，他的头深埋在我右手的臂弯里，我揪着他的头发，不肯放手。
这一刻，我清醒了，什么都记起来了……
我经历这一轮又一轮，去渡那些想不透的人，我用生生世世去渡人。
我放开他的头发，还替他理了理。
他抬起头来看我。
“我都记起了……”我一笑。
他扶我起身，“你这一世倒是乖巧了，记得前几次，让你服药，你却不肯，追得满山跑，还有那次，你竟然用武将我扑倒，还往我嘴里塞……”他说着说着就笑了。
我看着他也笑了，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记忆到底有多少，有多深呢。
“屏……”我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当他听见我叫他的时候，倒是有一种矛盾的情绪浮现，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惊喜。
“屏，我对不起你……”那个眼前的男子用生生世世的等待，只渡我一人。用他自己的生生世世成全我来渡其他人。
当一个人守着孤独的记忆，没有另外的人能够分享，那是一种怎么样生扯的寂寥。
这满山的花草是满山的思念给养的，所有被我渡过的人都要留一些精气在这里，他们在恍悟过来之后，认得屏，却没有一个能够分担他的寂寞，便一直尾随，一直看我轮回，渡人。
听说，一个人如果还没有了断思念，死后化为灰烬就会变成细沙。
这沙，凡人只有在临死的时候能见到。
过去的亲人，朋友的思念，在最后的一刻，在死亡的最后一刻给人最后的力量。
“屏，破晓后我就要走了。”我轻轻一笑，看着这山野光景。
“这么急么，我……”他知道不好说什么，等了生生世世，这些话也听了生生世世，“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么……”他懊恼地别过头去。
“对不起……”
他蓦地转过头来，“谁要听你说这个了！”
“谢谢！”
我看到他突然脸都红了，大概是气红的哇。
“沙子越来越多了，你经历的轮回也很多了，我……”看着他语无伦次地样子，我开始有点不懂他要说什么了。
“你想说什么？”
“额……我不是要你停止，这个……”他突然抱着我，“闭上眼睛！”
我乖乖地听他的话，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
突然脸颊上有清凉之意，他用舌头轻轻舔我的脸，很仔细，每一寸肌肤都没放过。
我突然想起有一世，有一只狗也这么舔我的脸。
扑哧一声就笑了。
“你笑什么……”舔完后，他的脸窘迫得很，一直红到脖子。
“我想起了阿黄……”
“阿黄是谁？”
“一只狗。。。。”
他的脸更红了。
“这个我只是……因为你每一世的脸都不一样，我带着沙子来，如果是你，沙子会因为感激而簇拥而上，也许会埋了你。一旦他们闻到他人的气味，就不会蔓延了……”说到这我是明白了，他也又不好意思地停了。
“虽然你听了好多好多次，我还是想说，谢谢你……屏。还有我欠你很多……”
面前的这个男子很陌生又很熟悉，容不得我这么受累一世世，但是只是因为我相信他，所以一世世都在等待我，给我药，让我记起。
同他人不同，我生生世世的轮回不是从婴儿开始，不是从哪个年代开始，哪里需要便去哪里，宿主解脱，我便离去，所以长则几十年，短则几个时辰。
总是怕时间不够，所以才要用药，才要记起，然后开始。
“屏，要不连脖子也舔了吧……卡着脖子怪难受的……”他涨红了脸，往前走了几步没再说什么了。
破晓来的时候，我们谁也没说话。
这沉默的默契确实是培养了成千上万次的。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真是很幸运哪……
如果有一个人，就这么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