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清秋的决绝浮云 ...
-
我果真是属于夏季的，当夏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远，我的笑容也只能是越来越淡。
怀沙的眼睛终于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我把头凑到他跟前，他微微笑着，我知道，他看不见我，他只能对光线作出一点微弱的反应。所以，当我的泪水铺满整张脸，他仍在微微笑着。他的美丽而高贵的母亲，对这发生的一切表示了一种冷漠的无可奈何。
我已经不能只流泪而不哭出声了，在为他的眼睛哀悼的时候我根本忘了他听不见声音的事实，我害怕他知道我在哭泣，我知道我已经成了他坚强的理由，某种程度上说，我甚至是他乐观面对挫折的榜样。我捂着嘴轻声退出他的房间。我靠在走廊的墙上，放肆地哭泣着。怀沙的母亲站在楼梯上向下望着我，在我模糊的视野里，这个女人的眼眶里似乎也是湿的。
忽然，怀沙的房间里传来杯子破碎的声音。我吓住了，连忙跑过去。房间里的他慌乱无措地挥动着手臂四处摸索着，一边喊着我的名字。我扑了过去，在他的手碰到地上的碎玻璃之前抱住了他。我感觉他浑身都在颤抖，然后我的脖子湿了，他的泪水灌进了我的衣领。我轻抚着他的背，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和。他说：“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我疯了。我彻底地疯了。我在自己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但是我却呼吸困难，我的心，痛到视野里都是一片绿色。我嚎叫着，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何鲤走了进来，用手擦去我眼角边的泪水。我跟她说：“我没哭。”
她亲吻了我的额头，静静地看着我。她知道怀沙的故事，她是学医的，我曾经还跟她深刻地讨论过怀沙的病情。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异卵双胞胎，彼此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想她会很乐意偶尔代替我去和怀沙一起玩。
过了许久，她很郑重地开口：“何芹，关于许怀沙的病，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我问过我的教授，也在网上发出过求助帖子，有一位老中医致力于这方面研究，他曾经用中药和针灸治愈过几个类似的病人，只是，他已经退休……”
快要溺死的人忽然抓到一根浮木也不过就是我这般心情了。
在何鲤的帮助下，我极尽所能地收集那个医生的资料。人有的时候真的很伟大，星星之火的希望就可以使人坚强到如此地步。
终于，各处的奔走，无数个电话，我找到了那个古稀老人的踪迹，他在云南一个山坳坳里，痴迷地研究着他的中草药。
这时，电话响了，何鲤去接，我瘫在床上，我真的累了。
何鲤进来，把电话丢给我，我想不到这段时间还会有谁记得我。电话是怀沙家的保姆裴婶打来的，她说怀沙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一直唤着我的名字。我异常地冷静，问道：“他的母亲在哪。”电话那头的回答是——“不知道。”
我放下电话，何鲤看了我半天，问我：“他的家人会带他去找那个医生吧？”我干涩地笑了，“不会，而且，恐怕怀沙也不会愿意让他那些家人来搀扶。”
我坚决地看着何鲤，她释怀地笑了，“让我来做那个乖宝宝，你去做你必须做的吧，连同我的那份冲动与执著一起实现。”
大多数的时候人们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活在别人的期望里，我也是如此，只是，与大多数的人不同，我遇到了一件我必须做的事情，于是，我成了别人眼光里的异类，也打破了别人的某些期望。
我宣布我要休学一年，带着怀沙去云南看病。我的父母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似的，盯着我。我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一场怎样的抉择，我活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作一个决定是这么痛苦，也第一次知道这个决定对于我来说是这么地正确。
在我与我的父母彻底决裂之后，在忍受了那些势利的旁人对我的幼稚决定的嘲笑之后，我获得了离开的自由。怀沙那边就简单多了，他的父亲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而他的母亲并没有阻止，她冷淡地站在门口，给我们送行，我试图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类似于希望的东西。
坐在疾弛的火车里，看见一片红得似乎在燃烧的枫林，在风中一浪一浪地起伏。
怀沙紧握着我的手，他把脸转向我，我看见他没有光泽的眼睛，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成如此轻易落泪的一个人，我怎么毫无察觉。他对我说：“对不起。”天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一句啊！
清秋的傍晚寒意已是浓重，我偎进他的怀里。为了省钱，我们没有买卧铺的票，对于怀沙，我不知道这种清贫的生活他是否能承受得起。我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里写字。说来好笑，他想对我说什么，只要张口就可以了，而我唯一能与他艰难交流的方式是在他的掌心里一个一个字写出来。
我问他，难过吗？
他镇了镇，贴着我的耳朵说：“我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黑洞洞的牢笼里，你的手指是我窥探外面世界的唯一的窗口，只要你在，我的世界就不是一片黑暗，我就不难过。”
我抬头看他一付信赖的表情，倘若我换作他，恐怕是无法如此信任一个外人的，也恐怕我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甚至连想象一下的勇气也没有。
窗外，夕阳染红的天空里，一朵朵浮云像是被撕裂的棉花哀戚地游荡着，它们的家在哪里呢，它们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吗，它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清秋的决绝浮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