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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肖家堰(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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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惜躺了三天。
      第四天上,腰伤并没好,也就稍稍能直起点腰来,婆婆便站在屋角上骂,骂她贱命,光吃饭不干活,骂她懒,躺着就趁机不动了,最后又嫌兰嫂烧的饭不好吃,让她快下厨房去干活,烧午饭。最后说这几日山上的柴就不用去砍了,只做家内的事——这算是格外开恩。
      兰嫂在屋里小声嘀咕道:“啥?嫌我烧的饭不好吃?咱家阿大可就喜欢吃咱烧的饭呢!哼!”说着往地上狠狠吐了二口唾沫,她料准林若惜不会嘴长到去告诉自己的婆婆,而她自己呢,也就这么点见不得人的小凶悍。
      等她收拾东西走了,林若惜从炕上爬起来,腰仍是钻心的疼,走一步便得用全身的力气撑着,她挨到厨房,开始给一家人准备午饭。肖家餐餐都是鱼肉不离,这唯一的好处是,他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总有她一口,不至于像当年一样,饿死街头。
      半月之后,她渐渐好了。或许是上天眷顾,又或许是上天要故意折磨于人,要让她干更多的活儿,她并没有瘫,也没有瘸,仍是站了起来,仍是细脚伶仃,像支风中的稻草,没有活气儿的活着。
      婆婆看着她,阴阳怪气的对公公道:“到底是年轻底子好?还是你没舍得打?好的这么快,倒叫人意外!”公公也扭头看她一眼,嘁了一声,仍旧回头逗他的鸟儿,婆婆看过来的目光却像是含着嗖嗖的刀子,刺得她浑身发凉。
      这一日,她从山上打柴回来,刚进院,便听到屋里传来的说笑声。
      是小姑子回来了。
      小姑子嫁在邻镇的一个地主家当二房,虽并非善类,倒也不曾打骂她,只是总睨一着双眼睛看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更添了几分嘲弄。肖家人都淡漠冷血,对于儿子也是习惯性的漠然,平日里讲不了几句话,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任他挥霍,却没有父母之间应有的那份关怀,倒是对这个远嫁的女儿,存着一片少见的温情。
      母女俩在厅里说话,不时有笑声传出来,隐约听见小姑子娇嗔道:“哎呀,妈你真是——”那一声又糯又长,像是记忆的牵线,让林若惜愣住了。
      她站在院角的廊下,呆呆地想,如若不是家乡那场大水,如若不是那场大水无情地带走了娘的性命……那么她此时是否也会像小姑子这样,偎在娘身边撒娇谈笑?她是不是也不会和父亲踏上这逃荒路?如若……,有太多的如若,可惜,都抵不过现实。
      现实太残酷,又这样无情,暗无天日般的。可她还是得活着,她想起父亲临死前的话,他拉着她的手,说:“阿惜,好好……活着,我和你娘……都希望,你好好活着……”是的,要活着。是不是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她无声流泪,头顶是朗朗的青天。

      5
      院门被推开,林若惜惊起回头,居然是多日不归家的丈夫。
      她看他一眼,惊慌的低下头去,怕因为刚刚片刻的怔愣又招来一顿打。而那人却没有什么反应,呆呆站在门口,满脸酒气,目光木木向她扫过来,却渐渐有了一丝异样……
      欲望。
      是的,欲望。
      这眼神让林若惜感觉害怕。她扯了扯身上因汗湿而粘在胸前的衣服,低头走开,去厨房烧水。
      眼前这个男人,名誉上是她的丈夫,可更多的时候,是一块无情到残酷的木头。
      他是个活死人,没有温度,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日日浑噩度日,挥洒着他不多的青春和家财。就连当初他们成亲的头夜,他也是如此。喝的醉熏熏的闯进来,一脚踢开椅子,毫不留情地一把便将她推倒在榻上。她避闪不及,头上撞起一个大包,他却不管不顾,只扑上来揪住她,扒掉她的衣服,像头冷漠而残酷的狼,凶残地将她吞吃抹净,然后,倒头呼呼大睡。
      林若惜想起那个初夜,便浑身一阵颤抖,那样的恐惧深入骨髓,留在她少女生涯结束的夜晚,漫漫长夜,任她独自捱过,无人知。
      丈夫多半时候看她的目光,是呆滞和视而不见的,这样的情况反让她放心。因为这预示着平安,预示着她还可以好好睡个觉,虽然时间极短,可是没有那样的恐惧袭来,也是十分幸福的一个时刻。这半年来,丈夫几乎没有碰过她,也从未到她房里来过。她虽从不打听,可心里也清清楚楚知道,他迷上了外面花街柳巷的小姐,所以常常流连不返,而公公婆婆也不曾管束,任他花天酒地,她自然就更没有管束的权力,相反的,她反而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些,再长些。
      只是今日丈夫的目光却让她心惊,那是一种噬血的兴奋和需索,她不知道晚上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所以一直不安,心惧,等她捱到晚上收拾好一切刚刚躺下时,她就明白了,逃不掉的一刻终于来了。
      丈夫一脚踢开门,闯了进来。他身形并不坏,穿着长衫,倒有几分挺拨,只是让酒色伤了身,所以步子漂浮,脸色也是虚妄的。他跌跌撞撞扑进来,伸手便来扯她的头发,因着公婆不在边上,又经过了先前那样严厉的思想考验,林若惜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竟然将头一偏,躲开了他这一抓。
      丈夫果然怒了,虽是醉酒状态,可对她的反抗还是知晓,伸手便从袖里掏出条鞭子来,细长,韧软,抽在身上拨凉的疼。林若惜被打中手背,然后是大腿,接着整个人便被捉了起来。衣服被扯光,只剩下肚兜,她被吊在床栏上,皮鞭细细地抽下来。打在背上,腿上,像烙下的一条条火舌,开始还是火烧火燎的灼疼,渐渐便感觉不到。空白,麻木,或许是要死了吧,她想……然后朦胧地昏睡过去,看到丈夫扔了鞭子,扑上来。

      6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早上林若惜醒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桃花。
      虽然房子是暗黑的,窗子也小的可怜,可那支桃花却灼灼耀眼,开在早起晨光中,似乎在向人们预示着,原来春天已这样近了。
      她天天受苦,动辄挨打,所以觉得时间过的极其苦慢,而现在冰雪消融,桃花开了,万物回春,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她背着竹篓上山,要趁盛夏植被长起来之前,赶紧打一些柴回去,不然到植物疯长的时候,就更不好打了。沿着屋后的路上山,开始的陌生和惧怕,到现在的熟知和心安,走到这山间的路上,她反而有种难得的轻松,打柴虽然累,可是不必要呆在那个家,不必要面对时时刻刻苛责她的人,她觉得心安。
      山中有清潭,她常常上来打柴,早熟悉四周,那周边杂树众多,又能觅到充饥的野果,渴了还可以就着清潭喝几口,所以她自是还往这处去。然而转过山涧,她却站住了——前方的路上,竟然倒着一个人。
      一个老头。
      衣衫褴褛,形将朽木。
      她不顾多想,放下背篓,上前去将老人扶了起来。老人嘴唇干裂,眼圈已发黑,只是翕着嘴巴断断续续道:“饿,饿,水,水……”
      她身边并没有吃的,上山打柴,家中从没有吃食可让她带。她站起身四处张望,她记得这附近就有一棵果树,上面结些红红绿绿的果子,虽不知道叫什么,可她吃过,并没有毒,所以抱着一丝希望走过去,竟然发现,这树也太争气,竟然在这春天里也挂了几粒鲜果在枝头,她摘了那果子回来,用水洗了,一点点弄碎往老头嘴里喂,又用树叶取了水上来,滴在他干裂的唇上。
      过得片刻,老头动了动,总算醒来,睁眼看她,二眼浑浊。
      他叫:“姑娘。”
      林若惜看着他。他说:“我快死了,知道么?”
      林若惜点点头,不敢轻易搭话。他又道:“你喂我吃下这些,岂不是浪费?”说着,伸出枯黑的手指,将嘴里的半只果子掏了出来。他说:“姑娘,你也瘦,我知道你也饿呢,你吃吧,我快死的人了,吃了也没用。”
      林若惜看着那半枚稀烂的果子,愣住了。
      老头瞪起眼睛:“怎么?嫌我老头子吃过的,脏?”
      “不,不是。”她赶忙摇头。“那就吃了。”老头态度坚决,“不吃就是嫌弃我老头子!”林若惜几乎想起爹爹,不忍再拂了他的意,接过,咬了一小口。
      “全吃了。”老头说,笑的神秘兮兮的,“姑娘我告诉你,其实我是神仙,饿不死的。”
      林若惜就笑了。老头瞪着眼道:“笑什么笑,不相信么?”
      相信?神仙?
      林若惜想,这世上真有什么神仙么?她不信神,也没法信。如果真有神仙,神以慈为怀,又怎么会看着她受苦?又怎么又让爹娘一一离开自己?
      她吃完那只果子,冲老头笑笑,老头仍躺在那里,神色却有一丝得意,他伸个懒腰:“姑娘你把我放那儿吧,我是神仙,我自会回天上去,可你却得去打柴了,晚了回家又要挨骂了。”
      管他是什么,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林若惜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便将他挪过去,靠了一棵树坐着,想,等打了柴再想想办法帮他下山吧。
      打完一捆柴,时间并不短,林若惜急着回家做饭,不知自己能不能弄得动一捆柴和一个人,转过路头一看,树下却空空,老头儿早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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