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秋月清澄

12、死心认命

　　他承认他是一时贪恋，嫉妒攻心，妄想借此机会得到清澄，才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如今那封信还在他怀中，却无法拿出来。他对不起清澄，更对不起大哥。于信于义他尹洛之都是个违背小人。

　　且不说大哥回来时如何向他交待，现在连清澄都整日闭门不出，昔映说，从那天后，清澄一直衣不解带，滴米不进，时值花般年龄，人却憔悴许多。

　　他还是舍不下她，即使她已非冰洁之身。心动只是一瞬间，爱慕却早已根植心中。

　　尹洛之不知第几次来到弘月坊，却始终见不到清澄一面。他多次请求程月弘让他与清澄见上一面，都被以清澄姑娘暂不见客为由推拒了。

　　这日，他再次拦住程月弘。

　　程月弘很是无奈，叹口气道：“尹公子，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凡是和汤一介有关的人，清澄都不会见的。您如果高兴，就留下来再找个姑娘陪着玩，不高兴，就请走人吧。”

　　正欲走人，忽又转身道：“还有，清澄现在是暂不见客，那是我给她还魂的时间，再放她三日，她就该给我出来继续接客了。尹公子若有风情雅致，就带着银子来啊，咱家清澄一样招待您。”

　　“不用了。”二楼楼梯口上，清澄不知道何时出来了。头发随意的披着，脂粉未施的脸面色苍白，她眼睛只看着程月弘，视尹洛之为无物，语气中毫无一丝温度地说：“不用三日，程姐姐，我今天晚上就接客。您帮忙打点下吧。”

　　终于见到了清澄，却听到她说要接客，尹洛之一急之下喊道：“清澄姑娘——”

　　程月弘笑声打断他的话：“啊呀，清澄啊，出来了就好。你说今晚接客，咱就今晚接。看你这几日消瘦的，程姐姐也心疼呢。昔映啊，去给你清儿姐姐煮碗鲍鱼粥来补补身子。清澄丫头你进去休息，一会让秋澜给你打扮一下。其余的事情就程姐姐给你办就好啦。”说罢，推着清澄回到澄阁。

　　尹洛之未竟的言语在喉咙中翻滚着，搅着满腹的悔恨与难过。心在抽痛。为清澄如此糟蹋自己。

　　都说妓女□□要开三次，前三夜总是有人争。

　　红灯高挂，弘月坊一扫前几日的冷清，今晚是清澄姑娘的第二夜。

　　侯老爷有备而来，身上带了一千两银票。都知道汤一介已经走了，朱泉被派到异地收租，所以此次对于清澄的第二夜侯老爷是誓在必得。程月弘也放希望在侯老爷身上，但谁也没有料到，最后却是尹洛之出价一千五百两标到了清澄的今晚。

　　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出头，尹洛之的手还有些抖。从怀里掏出银票，数了1500两交给满面诧异的程月弘，他却一直没敢抬头看清澄。这钱，是大哥留给他照顾清澄的。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话，他仅仅为了不让清澄被糟蹋，绝对不是好色心在作祟，他不会趁人之危。只是，不知为何心跳一直加快，内心很激动。

　　清澄面无表情的看着整个竞标过程，她已经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汤大哥最终还是不要她，无论是因为她身份的低贱还是他性格的浪荡，都改变不了他抛弃她的事实。

　　那天，她麻木地强迫自己坚信他会回来，心，却随着那夜更漏声声一点点地死去。

　　从今往后，她过的将是行尸走肉的生活，她所剩的，也就是一幅空无灵魂的□□，既然身在青楼，心又已死，那么给谁都无所谓了。

　　清澄用没有起伏、不带感情地声音道：“尹公子请上楼吧。”

　　澄阁内烛火摇曳，丫鬟送过酒菜和热水，房内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尹洛之很是无措，不住地搓手，舔抿嘴唇。清澄不管他如何，直接走到床边，开始解身上的衣带。

　　尹洛之吓了一下，忙道：“清澄姑娘，在下决没有任何冒犯姑娘的心思。”

　　清澄不理他，继续宽衣解带，到全身只剩下贴身衣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只希望一切能快些结束。

　　尹洛之呼吸局促，不敢冒犯她，背身而坐。他虽然爱慕清澄，很想得到她，但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来。他想要清澄心甘情愿的给他。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桌边，两个人就这样过了一夜。

　　窗外鸡鸣破晓，房内烛泪滴尽。

　　清澄还未睁开眼睛便感到一道视线在注视自己。眼睫抖了几下，慢慢地睁开。尹洛之已经转回视线，脸上有故作的镇定。

　　她依旧不理他，径自起床更衣。

　　当她坐在梳妆架前梳理打扮，尹洛之透过铜镜贪恋地看着她。他已经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一夜，甚至觉得，只要这样看着她，就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清澄梳理完毕，走去拉开澄阁的门，终于正视尹洛之。

　　“尹公子，天已经亮了，您请吧。”

　　尹洛之右手抚在胸口藏信处，嘴巴开合几次，终究闭上，想说的话仍未出口，起身步出澄阁。

　　澄阁门一关上，清澄立刻脚软地靠在门框上。揪紧胸前衣襟，她仍不敢相信，他竟然没碰她！

　　今夜是第三夜，侯老爷有些恼，这个色小子真敢和他抢！今晚又被他以一千两得了去。这个尹洛之到底是什么人？外表穿得普普通通，竟然出手就是上千两？侯老爷暗中琢磨着。

　　尹洛之直到了澄阁仍旧心有余悸，看那个猪色相的侯姓老爷一副对清澄势在必得的架势，算算大哥留下的钱，不知道还能保住清澄几晚。觑一眼清澄，她已经在床边自顾自地脱起衣裳。尹洛之甚感悲哀，清澄，你真当我是同外边众人一样的嫖客吗？

　　这一夜亦同前夜一般。他还是没有碰她。

　　第二日清晨，待尹洛之离开后，清澄独自坐在镜前，望着镜中的玉人，手抚上人人称赞的清丽面庞，清澄心中困惑重重：勾栏院里无君子，男人们无非都是为了这副皮相这个身子而来，尹洛之究竟在想什么？

　　一般妓女拍卖三夜，清澄这般出众的女子，拍到第四夜也不足为奇。今晚弘月坊中人尤其多，客人数目甚至超过了前几次。侯老爷穿梭在人群中，众人皆捧着他，一副头率的样子。程月弘立身于熙熙攘攘地人群中，不免谨慎起来，这些人不像是来找女人耍乐子的。更像是……

　　看到甫进门的尹洛之，程月弘不由得为他担心。

　　侯老爷身后跟着一干人，挡在尹洛之面前。

　　“呵呵呵，尹公子——”侯老爷的笑声尖刻刺耳，“今天又来捧清澄姑娘的场子啦。尹公子非平常人物啊，出手就是大手笔，在下佩服，佩服啊！不过……”侯老爷作蹙眉凝重状。“就不知道尹公子兜兜里的那些票子，还够包几天呢？嗯？呵呵呵呵——”众人一齐轰笑。

　　尹洛之不想理他，欲进入坊内大厅，却被围拥的人群故意阻挡着不让进。尹洛之羞恼，却又不知如何对付这帮流氓。

　　恰在此时，人群背后一声娇笑：“哎呦，各位大爷，你们这是怎么了？酒桌都给安排好了，姑娘们也都在候着了，不去坐着反倒站在门口，这不是挑我弘月坊的毛病吗。侯老爷，您怎么也站在这里啊，难道真是我程月弘招待不周？您看最大的一桌已经给您备着，秋澜也给爷倒好酒了，您倒是快过去啊。”边说边牵着侯老爷往厅内走去，转身前悄悄给尹洛之使了个眼色。群蛇无首，也各自散开了。尹洛之松下一口气。

　　大哥留给他的钱还剩多少，他自是心中有数。四千两银，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很多人家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却花在这无边的夜色中……只为保住她的清白，让她免受蹂躏。他如何不心疼，现今只剩下一千五百两，这些钱能保她多久？

　　今晚标价哄抬地格外厉害，尹洛之额头上冷汗涔涔。

　　现在标价已经抬到了八百两，尹洛之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专程来抬价的。看他们个个面目不善，适才又同姓侯的一齐围堵他，也许真的就是姓侯的找来的帮手。

　　标价一路抬升，尹洛之又不能放弃清澄，尽管明白自己被众人欺负了，也只能咬牙跟上。看着标价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底限，尹洛之的心坠入深渊。当侯老爷不怀好意地喊出一千四百五十两时，尹洛之定住了。他直视侯老爷，一狠心，咬牙叫价：“一千五。”

　　侯老爷仰头大笑着：“爽！爽气！一千五，我认输。呵呵——”小眼流露出得逞的笑意。

　　目送尹洛之上楼进入澄阁，侯老爷奸笑着饮下一杯酒。

　　身边有人问道：“侯爷，您就这么放过他了？”

　　“放过他，呵呵，不放不行啊，这一千五百两就是他的底线，他没钱了，哈哈哈——”侯老爷笑得猖狂。

　　秋澜笑盈盈地为侯老爷斟上酒，随口问道：“侯老爷神算啊。您怎么知道尹公子他没有钱了？”

　　侯老爷一把揽过秋澜，捏着她白皙的下巴，说：“这建康城里的大富户哪个你侯爷我不认识？就这么个小子，查查各大客栈客籍就能挖出他的根儿来！哼哼，一个赶考的小书生，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不过是交了一个有钱的大哥，给他留了点钱罢了。哈哈哈哈，今天晚上我逼得他掏出了口袋里的所有钱，看他明天晚上拿什么来替他大哥保女人！”秋澜闻言不由得心惊，姜果然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