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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为母求得报仇日,远离城央入掖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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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睡在床上,总是彻夜难眠。我想起了娘亲,她慈祥地温柔的面容,她对我笑,向我招手。我和她夜夜相会,花儿芳香,百鸟鸣翠。我们就在那后花园里玩,突然冲出了一群人。头戴花冠的芳妃从众人中缓缓走出,伴随着狂妄的笑声。她嫉妒的双眼绿得发亮。她命令宫女把娘亲拖走。
摆了很多酷具在娘亲面前,那些道具把母亲弄得凄声惨叫,惨不忍睹。
我一直叫喊,叫她放了我娘亲,叫周围人救救我母亲,无人搭理。我见着我娘亲,一步一步地备受折磨,最终倒下。
我惊呼,大叫一声娘亲,从梦中惊醒。
身旁已没有娘亲,空荡荡的。
透过窗外看,月色很美,很柔。树上稀松的树叶好像我凋落的心情。
我抹掉我的泪水,我想去洗尽干涸的泪痕,便偷偷地从门缝里溜出去。
我又来到后花园,那是最后一次,看见娘亲的地方。那里很安静,只听到风声,仿佛是娘亲凄厉地叫喊,我捂着耳朵飞快跑回房屋。
我决定复仇。
我把想法告诉陈嬷嬷,她并不同意我这样的冒险。然而,她也想让我娘亲的仇得以血报,让芳妃伏法。再三的小心嘱咐下,她答应让我接近皇上。
陈嬷嬷在宫内有人脉势力,许多总管太监都让她情面。她为我求得了内殿一职。我可借此机会向皇上诉说冤情,并且父女相认。
坐在树梢上,我不禁有些惆怅。我不知我会遭遇怎样的变数。若是皇上不认我这个女儿。那我该如何?若是他完全想不起来与靑盈盈的往事,又当如何?虽有戒指作证,却也没几分把握。倘若是另一种情况,我当上了公主,那我便永远都出不了宫了,自由之身从此受人牵制,那就如同被囚禁的鸟儿,该是另一种凄惨呢。
可一想到娘亲,我便把念头抛开了。是啊,我太自私了,怎么只想着自己的事,不为娘亲报仇了。就算再怎么艰难,也要闯一闯。
夕阳落在内殿下,门前的树条稀落,蓝黑的天空,一群乌鸦南飞,叫喊,冷风袭身,这凉爽的秋日即将到矣,为何我感同冬天到了。
“你这小丫头,还不快快下来。在那作甚?”总管看见我说
我赶紧下来,低头作揖询问,“总管找我来,有何急事?”
“今晚皇上要在内殿独自歇息,还不速速待命。”总管说。
“是”我起身。
行将走时,听他呼一声,“且慢”
“总管还有何要事?”我再次询问。
“你是新来的人,第一次遇见皇上,难免会有些慌张。我见你是陈嬷嬷亲近之人,便好心提示与你。切莫对皇上有非分之想,切莫作出令皇上生气之事,切记行事小心,说话谨慎。否则,稍有差错,你可就人头不保,谁也救不了你。”总管徐徐说来。
我心里听着慌张不安,祈求今晚之计必要成功才行。面上依然故作镇定,“总管放心,奴婢谨记。”
“恩”总管点点头,便走了。
内殿,我一人踯躅在门外。听人言,切不可抬头望龙颜,只听见其厚重的脚步声,与那声霸气横生的“请起。”想必尊荣是十分富贵。
我端着茶杯,准备进房送茶。从门外看,我看到了想象中的父亲的真实模样,他身穿龙袍,面色红润,留长胡须,眉似慈祥,面若桃花,体型中盼,正端详着一本书,仔细的翻阅着。
我推门而入,我低头道,“奴婢给皇上送茶。”
他说,“放桌上吧。”
“是”我回答,将茶杯放在桌上。
我又回头看着皇上,他依旧盯着书籍,头也不抬一眼,十分投入。
我站着许久,他终于有所发觉,“怎么不退下?”
“皇上未叫奴婢退下”我回答。
“哦?”他放下书,看我一眼。
我立马低头。
他起身,盯着我。我感觉背后发毛。
“这么说,是朕的不对了。”他严肃地说。
“不是,不是,是奴婢的不对,皇上。”我赶紧回道。
“哈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朕不过是逗你玩一下,你这么认真作甚。”
听到这里,我紧绷的心放缓了,原来他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是我多想了。
“好吧,你下去吧。”皇上摆摆衣袖说道。
“皇上,奴婢有一件冤情要诉。”趁此机会,我也便豁出去了,赶紧说道。
“有何冤情,快说!”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我说。
“奴婢有一娘亲,遭嫔妃迫害,死于后花园中。”我字字句句坚定地说。
“有这等事?怎么没人通报?”皇上疑惑道,皱起眉头。
“或许因为娘亲是宫女,死不足惜。但娘亲平生是个善良之辈,从来做过愧对任何人之事,那嫔妃以无礼加害我娘亲,实在是残忍至极。”
“你说的那嫔妃是何人?你娘又是何人?那嫔妃为何加害你娘?”
“那嫔妃是芳妃,我娘名唤作靑盈盈。”
“芳妃怎么会做如此歹事?此事有待观察。”皇上拍案起身道。
我想的却是,皇上真的忘记靑盈盈了。
“慢着,你说的,那个靑盈盈,似乎很熟悉有这么个人,一时却不知她是谁。”
我掏出戒指,那绿得发光的戒指。“皇上可曾记得十三年前在乐妃宫殿里的一位宫女?”
他拿起戒指,须臾,看得震惊了。“朕记得了,是有过。”
我微笑了,还好,他还是有我娘的记忆的。
“你是她女儿?你父亲是谁?”他问道
“奴婢父亲,就在奴婢眼前。”我轻飘飘地说
“你说,朕?不可能,她若怀了龙种,朕怎么会不知?”
“娘亲在皇上宠幸后的几个月,怀了我。乐妃得之,便封锁了消息,不让外人知晓。她本打算假装怀孕,然后将我领去抚养。后来,乐妃出事了,她假怀孕一事被揭穿,娘亲无权无势,怕胎儿不招认可,便隐藏了这件事。”我说道。
“确实乐妃有过假怀孕一事,这件事一直是保密的,但你却知晓。说,你到底受何人指使,来假冒公主?”他的眼神犀利,充满了不信任。
“若皇上不信,那就滴血认亲。”我急忙说。热烈期盼地看着皇上,心里默默祈祷,我只有这次机会,上天千万要帮助我。
“不必了”他摆摆手。
“为何?”我急问。
“朕说,不必了,就是不必了。你这奴婢,竟敢如此多舌!”
“皇上是在害怕吗?”我揣测道
“你说什么?”他拍案而起,“小小奴婢,竟敢对朕这么说话!”
“那为何不滴血认清?”我继续逼问
“没有为何”他说,后背对着我“你娘之事,朕定会查明真相,还你娘一个清白。至于你是不是朕的亲女儿,朕并不想考究。你不再重提此事,朕就不会追究你的冒犯之罪。”
我突然觉得皇上很虚伪,我猜他是知晓我是他亲生女儿,但他不愿意认我。既然如此,我又有何话可说。只要能还我娘一个清白,其他的,也就不求了。
我不禁失望透顶,终究,我只是一个私生女罢了,他一个尊贵皇上,怎么可能认我呢?
“你别在我面前出现了,发配你到掖廷,好好上那待去吧。”皇上又说道。
我震惊,掖廷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去那里的人遭受着惨不忍睹地折磨啊。皇上怎能如此狠心?他是想让我自生自灭吗?
“为何?我没做错事,皇上就是不认奴婢,也不能把奴婢发配到那种地方。”我说道。
“这事由不得你做主,你放心,我会差人关照你一下,但你必须去,而且你永不得回正宫。”皇上说。
看来是不想秘密被捅破,想永远保密到最后,竟不让我回正宫,在偏宫游走,这样,就可保证秘密不被揭发。怎么不一刀杀了我,痛快些呢?
第二日,我便被送去掖廷,我看见了陈嬷嬷,我与她含泪诀别。
她告诉我,掖廷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恐怖,对于不是罪臣的后代,不考虑在虐待的对象上,让我放宽心。可我想的并不是以后如何受尽折磨的生活,而是无一亲人在身边,孤苦伶仃。
陈嬷嬷说,总有一天能再相聚,望我别放弃希望。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那一天的期限是永远啊。
在去掖廷路上,有不少和我同样年纪的少女,在人群中,我发现一张瘦弱的脸蛋,而且身上戴着枷锁。这使我好奇,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戴着枷锁的女子。我靠近她,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
我主动搭讪,自报了姓名年龄,她才略显艰难地回应,语气十分小心谨慎。原来她是出身于官宦世家的小姐,叫做张雨烟。后因父亲陷入贿赂一案被打入大牢。父亲被杀头后,家眷都被遣入宫中各个部门,从事最低等的活儿。她算其中命运最好的。
然而她也许并不清楚,来掖廷的罪犯的后代都是受到歧视与侮辱的。这侮辱也就如同她手臂上的刺配,注定一辈子都受尽凌辱。
我对她报以同情,但不可能帮助得了她。和她保持一段距离,免遭人非议。
她对我极好,又时常黏着我。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待她似平常人的人,其他人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她,特别是管理我们的嬷嬷们。随我同行的也没有一人愿意与她作伴,也许都怕惹祸上身吧。
“为何她们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雨烟问我,皱着眉头。她很单纯,一点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我猜想,这和她出生背景有关。她可能一辈子没出过绣阁。家中只有几个丫鬟和一个奶妈伺候着,没经历过人生的变故。
我知道她也是感受得到别人对她的排斥,但这不是她的错。
“因为她们分不清楚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对于她们的眼神,你别太在意。”我如此安慰她,不想直面拆穿。
“那你呢?你分得清楚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反问我。
“只要是个人,我都一视同仁。”我回答。其实我有撒谎,我最恨的就是权贵。
“哎。”她叹了口气,精致小巧的脸蛋上显露出忧伤又惆怅的眼神。
“要是人人像你这样,多好啊。”她恳切的说。
到了掖廷,主管的赵嬷嬷给我们安排任务了,我似乎是得到了特别的关照,不用干重活,只需每天按时
钦点到来的人,监督她们干活。
我问为何,她说这是上头的吩咐,我想到了陈嬷嬷,她的人情面真广。可能为我收买了不少的人。
和我对比反差极大自然是那位罪犯的女儿张雨烟。她要干最多最重的活儿。从早上五点起床,开始劈柴,然后是洗掖廷的宫女中一半的衣服。不干完活不吃饭。下午还得继续干活,拖地,整理房间,还有额外多出的等等的活儿,都由她干。她一听到她的任务,脸都被吓青了。
我向赵嬷嬷求情,看在年龄小的份上,删减一些活儿,她不允许,说历来定的规则都是如此的,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首日,我坐在椅子上,听见嬷嬷们用鞭子去追打那些偷懒的宫女,叫声连天。她们是最残酷的人,皇帝赋予她们权力,激发她们的兽性,可以任意挨打每个人。
我也有这种权力,但实在是不忍心下手。我为自己拥有这种权力而感到羞耻。
我听到嬷嬷又在虐待张雨烟了,她干了三小时了,高强度的干活量使这位从未干活的深闺女子体力渐渐不支。她痛苦地呻吟着,求嬷嬷们的饶恕。
“你才做了多久?你以为你要求去上茅房你就能躲过我们的眼睛。你别想偷懒。给我干。”她踢了张雨烟几脚,雨烟痛苦地叫一声,小声地抽搐着。
“哭什么哭,要哭找你爹娘去。”嬷嬷们又放出狠话。
“哎,她没有爹娘的。”有一个嬷嬷说道。
“是哟,她没有爹娘的。”周围的人附和着说,她们有人讥笑,有人用同情的口吻,但眼中都掩盖不住欣喜。
“嬷嬷们在此开大会么?”我插话说。
“小小的监管司,你来此作甚?”三个嬷嬷中年长的那个问我。
“我是来监管的,嬷嬷们,请到堂内说话。”她们三个互相瞅瞅对方,彼此都同意了。跟着我进入内堂。
“你这监管司,有何事,快说,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来奉陪。”那年长的又开口说道。我想她心中定是不服我。我年仅13,却做了监管司的位置,和她们处于同一位置,资格却那么年轻。
“可否请各位嬷嬷们答应我一件事?”我低头道。
“有何事?先说再论答应与否。”
“望嬷嬷们允许让我独自一人,监管张雨烟,嬷嬷们不得对她进行辱骂与虐待。”
“放肆,这事岂能容许你一人做主?”头上插着一朵花的那位嬷嬷说道。
“嬷嬷,若你们答应,我愿把月钱给你们平分,我分文不拿。”我又提出诱惑。
“这......”三人互相瞅着对方,似乎是为其所动,而犹豫不决。
“嬷嬷,这是好事,有钱拿由不需要每天面对那张讨厌的脸。何乐而不为呢?”我又劝说。
“哼,你又怎知我们不愿意对着那张脸。”年长的嬷嬷眼里充满蔑视,她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
“不知你们觉得宫里的陈嬷嬷长相如何?”我问道
她们不知我为何如此询问,但依旧回答。“皮肤细嫩,40岁数了依旧是脸蛋依旧白里透红。滋润保养得很好。不过,你问这作甚?”
“嬷嬷们可知她保养皮肤的秘诀?”
“我们不知,姑娘可知道?”她们不禁面露喜颜,急切地询问道
“我曾经在嬷嬷手下当职过,她告诉了我这一秘诀。”
“那是何种方法?”
“很简单,就两个字。”
“噢?”她们面面相觑,举出两个指头,十分惊讶地眼神,“才两字么?”
“即‘宽恕’,不打骂,不皱眉头,常微笑,对人友好。脸色就自然会红润,皮肤也自然的有光泽。”
“此话当真”
“若不信,咱可以试试。定个一年为标准,皱纹会减少很多。”
她们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听你一言,俗话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我们月钱不拿,给我们平分,可要说话算数。”那个左脸上有颗大痔的嬷嬷看来十分务实,她是瞅着钱来着。
“那是当然。”
这才把她们说服了,各归各位。
出去后,一整天下来,责骂声少了许多。也不再去找张雨烟的麻烦了。
张雨烟十分感激我,我见她活儿依旧太多,便要求帮她一起干活。尽管她推脱了好久,却也敌不过我的先动为快。
“为何对我如此的好?”张雨烟感动地看着我。
“没为何,要说为何,就是你笑起来好看。”我对她说。
她笑了,第一次见她由衷的笑得那么开心。
“璐璐,你真好。我不知道什么可以教你的。我只懂得琴琪书画。但到了这里,那些技能都没什么用处了。不知道对你怎么报答好。”
“琴棋书画,谁说没用呢?我就很喜欢的。可否教我一些。”我说。
“自然的,我把会的所有都教给你,好不好。”她笑着说。
我点点头,兴奋地看着她。
握着她那冰冻的手,我在心里说,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