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迷雾丛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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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如絮，风声萧萧。
昔日十里摇红的宫灯帏，如今红灯不改，烟雨不改，琴音不改，檐下相对而语的二人亦不改，唯一发生改变的是道者与儒士各自鲜明的立场。
疏楼龙宿手中紫龙扇影浮动，语调不改以往，字字如珠似玉般道：“浮蝣子，天地依，水波不兴烟月闲，正乃隐世至理。”
“忘尘人，千峦坡，山色一任缥缈间，冷眼看世尘也无不可。”剑子仙迹收伞入亭，立在檐下静观满幕烟雨，“江湖浪潮翻涌，日新月异，如今宫灯帏也添了新生气息，叫人倍感欣慰呀。”剑子自入宫灯帏以来，吐纳之间早已清晰无比地察觉到雨幕林间蛰伏着一名功体不凡的未知高手。
“哈哈。未经磨砺的后辈如何能瞒过剑子的耳目。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与剑子交陪风险太大，不得不让龙宿认为有需要准备一些无计可施之时用以保命的退路。”龙宿手按绢扇，不着痕迹地转过眼眸，开口道：“汝自动来宫灯帏，绝非简单叙旧，吾太了解汝了，说出汝之来意吧！”
亭外雨势初歇，剑子仙迹收下让龙宿愿意出力共同对付出手金银邓王爷的条件，抱着伞一步一飘逸，一步一逍遥地离开了宫灯帏。白衣似雪的道者消失在竹影之后的同一时刻，翠羽黄衫的书生踏着轻快的步子徐徐走入亭内。
在摩伽现身的同时，仿佛呼应似地，围绕着石亭的杆杆凤尾竹宛如被风轻轻拂过一般，齐齐摇摆了一下子，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龙宿看着不告而来之人眼中蕴藏的笑意，微感刺目，眸光一闪道：“好友，汝每次来访的时机，都选得让主人无所适从呀。”
摩伽眉眼弯弯，玉扇一扬桌面上即刻多了茶水，她端起一杯，笑道：“恰到好处的时机，才不至错过动人心弦的戏码。旧友相逢，言归与好的情节实在感人肺腑，我以茶代酒为龙宿好友送上由衷的祝贺。”
“咦？”龙宿讶异一声，鎏金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端坐在桌旁的书生，奇道：“汝说的是龙宿还是汝自己呢？”
“唉，龙宿开口毫不留情，直戳小生的伤心事。”思及藏身亭外的少年那不改以往的固执脾气，摩伽不免叹了口气，揉了揉心口再道：“可怜小生养了你这么久，不过才些许时日，你便乐不思蜀，将昔日情分忘得一干二净……千焕啊千焕，你之绝情让小生好心酸呐。”
“哼。”
片刻之后，自林梢跃下一道敏迅身影，少年两道长眉蹙在一起，仿佛气极，又似无奈，暗自咬了咬牙，才道：“你突然来宫灯帏又是为了什么？”
“哎呀，小生满腹相思，都被你这一句话搅得七零八落了。”摩伽说着转头看向满脸喝茶看戏，无比安逸的龙宿：“惟愿龙首不吝赐教，告诉小生你如何用短短时间就将这个顽固的小子拐跑了？“
“说重点！”
千焕捏紧了拳头，这段时间在龙宿身旁养成的城府修养只要一对上摩伽，顿时丢兵弃甲，荡然无存，叫他倍感神伤。
“好吧，重点就是……”心知一次玩完，下次就没得玩了，为了长此以后的人生乐趣着想，摩伽暂时鸣金休兵，朝着龙宿道：“剑子的来意，龙宿的难题。”
“摩伽，汝这一问，看似问向两人，实际上问向整个江湖。”龙宿紫扇摇动，罕见地不打机锋：“前者出手金银，后者寕暗血辩。”
“一个人，一本书，背后代表的却是整个江湖所要面临的危机。”摩伽沉吟片刻：“看似简单，却又复杂。龙宿啊，也只有你才能交上像剑子仙迹这般浑身麻烦的朋友。”
“天不开眼，注定孽缘，吾也感到无奈。”龙宿笑一声，眼眸中光影转换，叫人难测其意：“危机暗藏转机，纵使夜重生握有寕暗血辩，也未必能够承受一再激起龙宿无情的后果。”
“败血异邪，昔日西蒙一族欲壑难填所造成的产物。天蚕蚀月夜重生，的确是一个叫人齿冷的名字。”摩伽想了想，又道：“我虽有闻名，却无法掌握更多的消息，不知道今日一行，宫灯帏能否给我更加清楚明白的答案呢？”
言归正传，见摩伽正经起来，千焕也松了口气，可不知怎的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千头万绪，千焕一时也不能明辨，此时只好压下心思接道：“多日以来我探访过黄泉之都几次，均未能弄清夜重生的底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夜重生虽然掌握了寕暗血辩，却苦于不识书中文字而不能施展，以夜重生对于寕暗血辩一书的重视看来，料想败血异邪的下一步动作，必然是针对翻译寕暗血辩一书展开。”
“不错。”
龙宿闻言，眉峰微微扬起，心想摩伽这一声不错，是说千焕消息来得不错，还是赞许少年条条理理间分析得不错呢？
千焕面色不改，语调中却多了一丝难以遮掩的欣喜轻快：“对于精通嗜血者文字的对象，你心中是否已有了答案？”
“晦涩难懂的书籍自然要由不拘一格的人物来翻译才显得别具趣味。”摩伽脑海中浮现一翼金红蝶影，灵机一闪，笑道：“哎呀，小孩子的涂鸦四六不通，天书一本，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千焕闻言略微错愕，转瞬间仿佛想到了什么，面色泛红，语带迟疑地问道：“你该不是想……”
“嘘。”摩伽转头瞧着面带不解的紫龙，聚起一脸高深莫测，叫旁人脊背发凉，摸不着头脑的笑意：“天机不可泄漏呀。”
短暂的会晤，定下长远之计。摩伽告别了龙宿和千焕，正待返回江湖中难得的安乐地——二重林。
行至碧波湖畔，摩伽展开玉扇，缓缓转过身来开口道：“山光随水，春色泛寒，姑娘跟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无人打扰适合谈话的地点，何妨现身一见呢？”
一声低吟过后，盲女拄杖而来：“名动北嵎的翠微主人果然不是虚名。”
“如果这是姑娘一路跟踪而来所得出的结论，那么这句称赞小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摩伽俊雅一笑：“姑娘此行应该不止为肯定小生的能力而来吧。”
“月无波，为北嵎皇城楚家的消息而来。”盲女的声调一如其名平静无波，持杖的手却在提及楚家之时微微握紧了。
“北嵎中姓楚的人家，莫非是首富楚王孙？”摩伽语带疑问，眼中一亮。
“楚王孙？”月无波凝眉思索了片刻：“嗯……说来。”
“他的女儿楚华容与小生的确有些交情，不过自新皇登基以来，楚家在一夜之间消声觅迹，小生也是毫无头绪。”摩伽摇了摇扇子，心海已被自称月无波的盲女一句话掀起波澜，随即凝聚心神，句句试探：“看姑娘如此关心楚家的消息，以姑娘年纪观来，是否与楚老爷有旧？”
“楚王孙是存在于昔日记忆中的旧人，月无波此时只关心楚华容的行踪。”
“唉，小生并非不想回答姑娘的问题，实在是没有答案无从回答。楚华容与北辰一族的新皇北辰元凰也算是自幼年一起长大的夥伴，楚家消失之后，元皇也曾多方打探，却次次无功而返。”摩伽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疑惑：“说来也是笑话，倾北嵎举国之力，竟然寻不着一介商贾的行踪，无端引人深思啊。”月无波沉思片刻，却道：“北嵎首富消失台前，出手金银随之出现。巧合至此，以翠微主人的智力，怎会想不通透，何必与盲眼之人绕这许多弯子来证实内心的猜测呢？”
“姑娘莫怪。”摩伽一扬玉扇，“小生只是觉得埋藏在记忆里的以往不适合在阳光下剥视。既然我的答案得到证实，那么楚华容的行藏，自然与金银王爷的消息息息相关。”
“唔……多谢。”月无波道一声谢后，拄着盲杖快步离开了湖边。
看着盲女离去的背影，摩伽握着玉扇心想随着相关人物接二连三登场，眼前的这出戏恐怕要日益热闹起来了。
摩伽再回二重林,从花非花处得知秦假仙交代花非花好生招待书生之后，一早就收拾行装出了二重林。武林正值多事之秋，秦假仙三人被中原正道拖去打探消息兼跑路，想必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有闲情逸致返回二重林了。
摩伽承了秦假仙的情，在二重林好好放松了几日，再出的步伐却是朝向阴川蝴蝶谷的方向。
蝴蝶谷蝴蝶谷，昔日形单影只的阴川蝴蝶谷，如今入目皆是彩蝶飞舞，波光潋滟，英雄美人，欢曲唱彻，满园春色关不住，弄水鸳鸯不待秋。
如果忽略蝴蝶君满脸的苦恼烦闷，此情此景实在是赏心悦目。
“册，读是很册，写也很册，但是很意外中原竟会出现我的母语。”蝴蝶君头绑激励带，无奈地叹一口气：“唉，还是继续翻吧。”
公孙月捧着一壶香茶翩然而至，“写了一下午了，进展如何？”
“这本书是我的故乡属于上级的深奥语言，比较费时……嗯？”蝴蝶君突然放下笔，“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来。”公孙月也听见自门外徐徐传来脚步声，也放下茶盘转过身去，见得翠羽黄衫的书生款款而来，长眉一蹙：“不请自入，阁下所为何来？”
“非也非也。”摩伽把扇一鞠，笑道：“小生是看蝴蝶君埋头苦思，不敢打扰，方才不告而入，还请见谅。”
“既然知道我在忙，没工夫招呼客人，你请自便，慢走不送。”蝴蝶君也皱着眉头，视线扫过公孙月脸上的表情，心想这个书生虽然总是笑眯眯地，但城府深沉，叫人一眼望不到底，权谋手段层出不穷，此行来意必定不寻常，也难怪阿月仔处处防备他。眼前的温情和乐来之不易，蝴蝶君一时也不自在了起来，只想快点把眼前碍眼的书生打发了了事。
摩伽闻言一笑，并不在意二人的冷言冷眼，只道：“蝴蝶君十八年独守寒窑，今朝总算抱得美人归，小生闻之同喜，此行只为送上薄礼一份，祝愿痴心蝴蝶与红月美人永结秦晋之好。”
“不请自来，巧言令色，只怕这份礼来意不寻常啊。”公孙月静静看着书生，并非她心胸狭窄，记着书生曾向蝴蝶君透露自身行踪一事。她只是觉得书生字字句句，一言一行之间都夹杂着筹谋算计，与书生牵扯太多只怕会令蝴蝶君陷入更复杂更危险的武林漩涡中去。
摩伽笑着将视线投向蝴蝶君，手中玉扇一挥，亭内石桌上登时多了一本小册：“小生的礼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蝴蝶君不妨先看一看我这份礼，再言其他。”
蝴蝶君拿起簿册不以为意地翻看了两页，随着书中文字入目，蝴蝶君目光一亮，手下越翻越快。
“似是而非，却又天衣无缝……这是？！”蝴蝶君倏地抬起眼来，嗜血王族早已灭亡，莫非在今日的中原之内，竟还有懂得这远隔重洋的国度的文字之人么？
“外头春光正好，虽有红袖添香，枯对着生硬的异域文字也是无趣，不如携美同游，赏山光水色才最为惬意。”摩伽立在廊下，带着一脸人畜无害地笑意：“虽说交易有交易的准则，奈何文字是天底下最为灵活的事物，组合之余带有不同的意义，并非译者刻意而为，实在是一字之意无穷尽，如何定义一个文字的确切含义，总是因人而异的。小生此举一来无损蝴蝶君的信誉，又为蝴蝶君解决了一桩烦心事。”
摩伽握着玉扇，清亮的声线底下掩盖了无数的机心：“再者，以黄泉之都这个组织阴诡的作风来看，并非光明的代言人，蝴蝶君的仗义不该用错对象。小生相信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有来有往福泽无限呀。”
“嗯……”蝴蝶君沉思一瞬，放下簿册，转而道：“麦笑了，你满腹黑水多到快溢出来了，太不环保，别弄脏了我美丽的阴川。生意一桩归一桩，期待蝴蝶君不求回报的帮助，来成全你的算计，你是在是太天真了。”
“哎呀，蝴蝶君应该清楚此书将引来杀机无数，小生既然有心插手，那么今后的风浪自然由小生一肩担下，绝不推诿。”
蝴蝶君敛目深思，书生此言，莫非表示他将挺身对上黄泉之都那群昆虫类么？蝴蝶君并不知道，有了千焕和龙宿的关联，摩伽无论如何都会对上黄泉之都，差别只在于时间问题和应对的手段罢了。
“可以。”蝴蝶君还未来得及发言，这边厢公孙月已经抢先一步接过话头。
“阿月仔！”蝴蝶君刚开口，随即被公孙月美目一瞪，霎时噤声，男性尊严跌落尘土。
“如此，小生就不再打扰二位了。”
待书生离开之后，蝴蝶君方才转身看向公孙月，满腹委屈都写在了脸上。
公孙月不理蝴蝶君，拿起桌上蝴蝶君已翻译完成的部分看了几页，越看越心惊，更加肯定自己方才所做决定的正确性。将麻烦丢给书生处理，才能让蝴蝶君不淌入江湖这团浑水，保证蝴蝶君的安全。
蝴蝶君仿佛读懂了公孙月的心思，指尖点着自己还未完成的部分：“唔……越翻越烦，越翻越气，咦？我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完成了，如此神速，果然只有博古通今的蝴蝶君才能做得到呀。”
指风扫过，蝴蝶君几日来的心血化为飞烟，烟消云散之后，蝴蝶君抬起眼来朝着公孙月暖得如同春日暖阳。
出了蝴蝶谷，又成功完成了一件事，不枉多日来的奔波，今日的局布得深远，让败血异邪之主始料未及，摩伽手中玉扇扬风，正觉满心畅快。
夜幕低垂，正欲返回二重林的摩伽路经密林，夜风徐徐吹起鬓边发丝，寒意侵面，带来令人战栗的肃杀。
“杀气。”摩伽眯了眯眼，“走近观来。”
密林之中，素还真，六丑废人等人团团围困住绿发剑者行进的脚步。摩伽隐身树后听了片刻，绿发剑者的身影叫她感到十分熟悉，直到剑者开口答话，她忽然明白过来，此人如何不是与她在北地有过一面之缘的剑雪无名。
莫非身带魔气的青年剑客，真是传闻中的吞佛童子？摩伽想起人邪一剑封禅身上那道与剑雪无名仿佛相似又略带不同的魔气，思来想去，当下也找不到答案。
正当素还真，六丑废人与一位摩伽未曾蒙面过的青年书生合力赞出一招，三道掌力自三个不同方向向剑邪合围而至。剑邪手中剑未出鞘，锋芒不展顿时落于下风。招招留手之下，以一敌三已见支拙，又逢强力来袭，退避不及，额间布条片片碎裂。
正当素还真众人将要看清剑邪额间红纹图样的一刻，突然,自众人身后袭来一团冷寒掌力，掌风至寒，致使周遭温度顿时降至冰点，白雾蒸腾而起，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的苍白。雾气掩盖之下，摩伽飞身跃入战团，拉过剑雪无名的胳膊，足下发力，身影如闪电般一闪即逝。
素还真与六丑废人同时发掌，掌风宛如春风拂柳，吹面不寒，白雾散去之后，早已不见剑邪踪迹。素还真与六丑怪人相视一眼，片刻前他二人模模糊糊地看到剑邪额间有一团形似火焰的红纹不假，可是究竟是不是吞佛童子的记号，谁也不能断定。
片刻之前虽有白雾障目，看不分明，依然让素还真发觉半途插足而来之人的身影似曾相识。素还真低吟一声，若真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个人所为，他之作法与北嵎的目的相背，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迷雾丛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