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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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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楼下的移动奶茶店买了一杯Cappuccino冰咖啡。这是我最喜爱的饮品。
以前暑假,我不愿意呆在家里,于是从早到晚地窝在一角书屋看小说。书店里看书的学生很多,又没有安装空调,空气里流动着刺鼻的汗酸味。
我坐在自己的橘色凉拖上,埋着脑袋看到书上说Cappuccino的密语是“带我走”。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坚信,终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人来到我面前,面带微笑对我说,园园,我带你走,带你离开。
这是我的希望,每个人都依仗希望而活。
奶泡的香甜酥软和咖啡豆的苦涩浓郁,令我心情大好。我坐在树影下的长椅上,望见天空繁星灿如春花,路灯顶着一团炽白,像一株漂亮的蒲公英。
我想,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后面还有大片的空白等着我去涂满。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件令人期盼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军训依旧很严酷。有一次钟教官因为有事需离开一会儿,于是安排我们站军姿。
对面的男生方队正是休息时间,他们坐在地上嬉皮笑脸地朝我们吹口哨。身边的吕星贝悄声对我说:“陆地园,你快看第一排最左边那个男生,他对你有意思。”
酷烈的阳光打在身上,我只觉得头重脚轻,哪里还有闲工夫理会她。
她以为我没有听见,支出右手拉了拉我衣角,“他就是程泓又。昨天他向我和苗子打听你呢。”
听说是令苗子对我大动干戈的程泓又,我忍不住往那边瞟了一眼。他也正看着我,四目相对的刹那,我慌忙收回目光,红了大半张脸。
这样的感觉我从未有过,仿佛心跳遍及全身,一时间,真不知道手脚该怎样摆放,这样僵直地立着,看起来会不会很傻瓜。我埋着脑袋,回避他投放过来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转换身姿,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太呆板。
头上突然遭了一记爆栗,回头一瞧,没想到是钟教官回来了。他盯着我和吕星贝,厉声厉气地说:“就你们俩话多,到方队外边再给我站半个小时军姿。”
吕星贝苦逼着一张脸和我走出方队,嘴里还低声骂道:“不就是个当兵的么,有什么好神气的。”
钟教官的声音传来,“嘀嘀咕咕地还在说,是不是嫌半个小时太少啊?”
吕星贝这才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和我站在篮球框下面。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是最毒的,我能闻到自己身上新鲜的汗味,失水太多,喉咙里起了火般渴得厉害,裸露着的皮肤龟裂似的疼痛,脑袋里一阵一阵眩晕,朦胧里隐约听见吕星贝的声音:“不好啦,陆地园晕倒了……”
梦里有一副肩膀背起我,一路摇摇晃晃。肩膀很单薄,骨头骆得肌肤生疼。我在梦里想,是谁呢,会是谁愿意背我呢。我越想心里越苦,眼泪吧嗒吧嗒砸下来,我听见他说:“园园别哭,校医院马上就到了。”我重重地点头,一边哭一边答应他。
医生给我打了点滴,我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看见一张放大的娃娃脸近在咫尺。我没有丝毫力气,吃力地对他笑了一下,声音干哑得近似于无,我说:“谢谢你,程泓又。”
他却听见了,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挥着右手说:“不用谢,不用谢。”
我们相视又浅笑起来。这样的感觉美妙极了,像夕阳温柔地抚摸着大海。
他拿起桌上的葡萄糖轻轻敲碎瓶口,插好吸管递给我,说:“医生叫你醒来过后喝一支。”
甜得腻人。我还是抿着嘴喝完了一整□□甜味滑过舌尖和喉咙,流进我的心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的一个下午,它在我的生命里独一无二。
一周的军训很快就过去了。室友们都回家过周末,我自然更愿意呆在学校里。
一杯豆浆一根油条,简单地解决好自己的早餐后,我便往图书馆去。半路上蹲下来系鞋带的时候,余光瞟见身后十米开外一个人影闪到树后。起身假装往前走,人影又蹦出来,我立即装过身,它又躲开了。这次我看清了,是个高个子女生,她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
图书馆期刊室里只有两三个学生,我选了一本《读者》,坐在最偏的角落里阅读。那个女生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随便挑了本杂志就在我旁边坐下。
我低头看文章不理她,但能感受到她时不时投放过来的目光。等我起身准备离开,才发现她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是有多无聊啊。我不禁莞尔,从她身边轻轻走过,走出图书馆那一刻,不由松了口气。
我小跑到食堂打了饭菜,正埋着头扒饭,眼前光线暗了一下。我抬头看见刚才的女生双手叉腰站在我面前。她抬起下巴生气地冲我“哼”了一声,在我对面坐下,从书包里取出一小块榛子蛋糕,举起塑料叉开动起来。
我说:“你跟踪我。”
她抬头瞅了我一眼,收拾蛋糕坐到旁边的餐桌去,偏头洋洋得意地笑了笑,意思是“我才没有跟踪你呢。”
我不打算继续吃下去,端起餐盘起身离开。她急忙跟上来,嘴里塞满了榛子酱,拉着我的衣袖,笑得十分谄媚:“好吧好吧,我是在跟踪你。”
她个子很高,但我也不矮,我平视她,蹙了蹙眉头。
她看出我的疑惑,举起右手背快速地抹过嘴角,说:“哎呀,我就是想看看我小弟程泓又喜欢的姑娘长啥模样。”
我继续往前走,她跟在后面,高声嚷道:“你这人咋这样,也不讨好讨好你未来的大哥我。说你是冰山美人吧,你又不是美得出神入化,就稍稍有那么点姿色。但你也不能因为我这样说而自暴自弃,我小弟能看上你,说明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我转身对喋喋不休的她说:“我上楼了,你别跟来。”
她说:“我不上去不行,不然会死。”
我笑了,问她为什么。
她说:“我想拉屎,不上去会被憋死。”
她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头上翻《红楼梦》。她坐在床沿上,取笑着说:“你现在的水平能看得懂曹老头写了十年的书?字认得全不?”
我转过身子不理她,她“切”了一声,口气狠起来:“你再这副德行,信不信我把你给剁了。”
我纹丝不动,但嘴角颤着忍不住笑。
她急了,跳起来,突然“哎哟”一声抱住脑袋蹲在地上。知道她是撞在上铺的床沿上了,我对着雪白的墙壁终于笑出声来。
她呜咽了几声,走到书桌前背上自己的包,指着我的背咬牙切齿:“陆地园,等着吧,我迟早剁了你。”然后“噔噔噔”跑出寝室。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女孩子呢,我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舒心,醒的时候天已经见黑了。我拉亮电灯,正考虑出不出去吃饭,忽的看见桌上放着一整块芒果慕斯。是她留下来的。我找来叉子,大口大口地吃,边吃边对自己说:“陆地园,生日快乐。”她选在这一天闯进我的生命,给我一份礼物,于她而言,也许不算什么,但在我看来,这珍贵又难得。
周末晚上,苗子和吕星贝都回来了。苗子带了波波糖和手撕鸭子,她分给吕星贝,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她来了,苗子脸上漫开笑,“是李芮呀,稀客稀客,快来吃东西。”
原来她叫李芮,念的时候舌苔两翼会微微卷起,我喜欢这个名字。
李芮瞄了我一眼,径直走到苗子跟前,说:“你怎么小气成这样啊,也不给陆地园分一点。这样吧,我不吃,你把给我的给她吧。”
从来没有人如此偏袒我,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皮肤很黑,在白炽灯光下,却显得光滑。她站在苗子面前,光明又倔强,我知道她和我是不一样的人。
吕星贝推了苗子一下,“说实话吧,苗子,我也觉得你这样不大好,太破坏寝室和谐了。”
苗子眼眶一下子红了,把一整袋手撕鸭子扔在我桌前,哑着嗓子说:“都给你,陆地园,你日本人的太有本事了。”
我怔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会处理这种状况,因为我从来没有成为过焦点。
李芮大步流星走过来,斥声说:“你日本人谁啊你,以为娇滴滴哭几声你就成真理了,信不信我剁了你。”
苗子“哇”地一声被吓哭了,李芮她也太霸气外露了。我用了很大的定力才忍住没笑出来。
李芮牵着我走出寝室,我们行走在夜风里,这次换我跟在她身后。她和我一般高,但不瘦,头发又短又密,中间几根被风吹翘起来,黑色背心配黑色五分裤,脚下却踏着一双深绿色人字拖。
我叫住她,我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一个人,所以十分小心翼翼。她回过头,我僵硬地对她笑了笑,她以一个灿若桃花般的笑容回应我,举起一整袋手撕鸭子晃了晃,说:“不吃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