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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十一章 少女刺客(二) ...

  •   青天寂寂,流云舞风,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杨珞悠然醒转,但见周围一片碧绿的草地,涓涓溪水淙淙而流,马儿轻松地吃着草,花儿悠闲地在微风里飘摇,前番恶战竟如隔世一般。杨珞翻身坐起,但觉背心剧痛,胸口烦闷,真气不继,忖道:“刘整好生厉害,今番没有十天半月,难以复原。”却见那婢女就躺在离自己不远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杨珞缓缓行到她面前,只见她胸口一片黑色血渍,半支箭尾露在外面,伤势甚为沉重。杨珞勉力将她抱至溪水边,待要为她清洗伤口,心中却是踌躇不已。须知那婢女乃是伤在胸部,要为她清理患处,势必要解开她衣衫,可如此一来,便坏了这女子的清白,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杨珞左右为难,但见那婢女呼吸越来越弱,忖道:“人若是死了,还要清白何用?我只求救她性命,无愧于心,谅这豪侠巾帼女子,也不致怪罪于我。”想到这里,再不犹豫,伸手解了她衣衫,只见那袖箭穿过了一个精致的铜制脂粉盒,钉在她胸前。
      杨珞暗道一声“好险”,敢情这脂粉盒子竟是救了她一命,那袖箭若不是受了这巨大阻力,势必穿心而过。这婢女怀中瓶瓶罐罐的还真不少,其中一个盛的正是上好的金创药。杨珞闭了她几处穴道,轻轻将袖箭拔出,掀开她肚兜,待要清洗,却见她肤质晶莹如玉,白似初雪,杨珞不禁血脉贲张,面红耳赤,待手指触到她身躯,更是浑身剧震,难以自已。
      杨珞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如何替那婢女敷好了药,坐在一旁发呆,过了不久,忍不住偷眼向那婢女望去,见她面如金纸,黑黑黄黄的沾了不少污痕,鼻息已渐渐均匀,但仍兀自昏迷不醒。杨珞心道:“她身上肌肤如此光滑白皙,为何脸上却如此粗糙。”随即便觉自己这想法实在太过龌龊,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收摄心神,到溪边掬水洗了把脸,又取出自己的手绢,沾湿了去帮那婢女擦拭。他这一擦不要紧,那婢女脸上的肌肤竟全都皱了起来,杨珞吃了一惊,仔细打量,这才发现那女子的脸上竟然戴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杨珞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将那面具揭下,再看这张脸,眉若染黛,唇若涂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美得动人心魄。
      杨珞见了那女子面容,如中雷击,一双眸子再也移不开去。那是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牵挂得不能再牵挂的脸,五年前的稚气已化为青春的绝世丰神,但那眉,那眼,那纯真的神情,不还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珈儿妹子么?杨珞呆呆凝望,如痴如醉,依稀间听得珈儿一声轻哼,随即美目微启,终于醒转。

      珈儿对着杨珞望了半晌,眼中忽然涌出两行清泪,却是满含着笑意,柔声道:“珞哥哥,是你么?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这是死了么?我一定是死了,我就知道死了就能见到珞哥哥了,我一直都这么想,原来是真的,我……我好高兴啊……”
      杨珞闻言,心中百感交集,难以自持,泪水夺眶而出,颤声答道:“珈儿,是我,是我,我们不曾死,我们不曾死。”
      珈儿一笑,道:“珞哥哥,你莫骗我了,我一点都不难过的,死了多好啊,又可以天天跟你在一起了。”说着翻身坐起,向杨珞怀中扑来。她这一下用力过大,牵动伤口,痛得“啊哟”一声叫了出来。
      杨珞慌忙将她扶住,道:“莫动,莫动,你受了重伤,要好生静养。”
      珈儿皱眉望向自己的伤口,良久之后,忽然狂喜泣道:“珞哥哥,我没死,你也没死,是不是?”
      杨珞道:“不错,我们都还好好活着呢。”珈儿闻言高兴得又哭又闹,手足乱摇,直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在杨珞怀中甜甜睡去。
      待得珈儿二次醒来,已是午夜时分,一弯朗月,一地星光,蟋蟀轻唱,柔风彷徨,人世间所有的美,所有的幸福仿佛都在这夜里徜徉。
      珈儿顺手在身边拔了根小草,揉弄着道:“珞哥哥,这些年来,你都到哪里去了?”
      杨珞闻言叹了口气,将当日的情形简略跟她说了。
      珈儿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恨恨地道:“想不到骆青峰这么坏,他还说你是为了救豆子才失足掉下山崖的呢,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一剑杀了他。”
      说起豆子,杨珞心中一阵刺痛,道:“豆子死得太惨,我定要为他讨个公道,对了,你可知道骆青峰的下落么?”
      珈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时我们好不容易从雪山上下来,回到山外村,骆青峰便说他有事要办,要先离去,我们尽力挽留,他根本不听,当天夜里就独自走了。”
      杨珞早知定会如此,也不奇怪,只道了声“哦”,便接着问道:“那你怎么会跟恒山派的人在一起,小炮和雁姑娘呢?”
      珈儿道:“那时我们无处可去,雁姑娘的眼睛又盲了,我们便寻思着再回西南一带寻访她爹爹的下落。谁知道在四川境内遇到两个好色的恶人,欺负雁姊姊眼睛不便,我和小炮武功又不济,结果被他们抓住,险些……险些……幸亏我师父,也就是恒山派的静玄师太出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师父可怜我们孤苦,将我们收入门下,只是小炮乃是男儿身,多有不便,在恒山山下住了几日,便来向我们辞行,说是从军去了。”
      杨珞闻言道:“好,正是男儿本色,却不知他投向哪里?”
      珈儿道:“他只说去边关抗敌,我猜不是襄阳便是樊城。”
      杨珞喜道:“好啊,五年不见,不知他有没有变了模样,珈儿,等你伤好了,我们即刻便去襄阳寻他。”
      珈儿道:“太好了,我们……”话没说完,忽然眸子一暗,低下了头。
      杨珞愕然道:“珈儿,怎么了?”
      珈儿道:“珈儿挂念师父师姊的安危,她们若能安然脱困,定也是回去襄阳的,珞哥哥,不如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杨珞忙道:“那可不成,你现在身受重伤,若不安心静养,只怕就算痊愈了,武功也会大打折扣。你且放宽心,连你我也能走脱,你师父武艺高超,计划周详,又怎会不能全身而退?”言毕见珈儿兀自眉头紧锁,又拿话岔开她心思,道:“说来也奇怪,你入门时间尚短,应该有很多武功胜过你的师姐,静玄师太却为何偏偏要选你去刺杀阿朮呢?”
      珈儿道:“师父说师姊妹中只有我最勇敢,最镇静,上阵杀敌,从不知后退,所以刺杀阿朮的大任非我莫属。”
      杨珞笑道:“是么?我们胆小善良的珈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勇悍?”
      珈儿羞红了脸,低下头,咬了咬嘴唇,道:“其实……其实那时候我以为珞哥哥已死了,万念俱灰,活着便似行尸走肉一般,哪里还知道什么是恐惧?我只盼着有朝一日战死了,到地下跟你团聚,让你赞我勇敢,让你知道我不曾让你失望。”
      杨珞听她说得真挚,心中激动,伸臂将她揽入怀中,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许多苦,我今后会永远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再不让你担惊受怕。”
      珈儿喜道:“珞哥哥说的话是从来不耍赖的,就怕你将来后悔。”
      杨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生死不悔,除非我一命呜呼,此生再不离你半步。”
      珈儿闻言喜极而泣,二人紧紧依偎,但觉只要有对方在身边,世间一切艰险,苦痛,殊不足畏,时光若能停在此刻,没有明天,没有未来,却又如何?
      此后十余日,杨珞寻得一处僻静的所在,两人饿了便吃些野果小兽,渴了便饮些山间清泉,朝夕相对,其乐融融,不知不觉间,杨珞内伤已然大好,珈儿也可自由行动了,两人商议着回襄阳找寻恒山派和小炮的下落,一大早便策马共乘,扰乱花香,踏碎鸟语,绕过了蒙古大营,来到襄阳城下。
      二人远远望去,只见襄阳城门紧闭,城头上人影幢幢,竟是僧道俗俱全。城下三五个汉子正在高声叫关,其中一人道:“我等俱是正当商人,出关办货归来,还请将军放行。”
      城上守将道:“如今两军交战,战况日烈,吕文德大人早已颁下严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城,以防有奸细混入,你们还是走吧。”
      那人道:“我等世居襄阳,妻儿老小俱在城内,我们还能去向哪里?恳请将军行个方便,我等感恩不尽。”
      那守将道:“军令如山,襄阳边关重地,岂能随意开启?汝等无需多言,再不离去,我便要下令放箭了。”说罢将手一挥,城头上的军士纷纷拈弓搭箭,瞄准了那几名汉子。
      几人见状大惊,慌忙后退,小声商议了一阵,便向西去了。
      珈儿见状,皱眉道:“这将军真是蛮不讲理,竟然硬要害人家妻离子散,有家难回。”
      杨珞道:“这也怪不得他。军士便须服从命令,恪尽职守,倘若人人都可以随意破例,抗命不遵,蒙古军也无需来攻,宋军迟早便自己散了。”
      珈儿道:“那倒也是,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可也进不了城了。”
      杨珞道:“且不忙,待到入夜,我自然有办法。”
      两人退到附近小树林中歇息,杨珞顺便用树皮搓了条长索,待得夜深人静,两人弃了马匹,悄悄摸到襄阳城下。
      杨珞道:“你且在暗处等我,少时便拉你上去。”
      珈儿点头答应。杨珞将绳索挂在腰间,全身贴在城墙上,展开壁虎游墙功向上游去。襄阳城墙又高又滑,但杨珞内力收放自如,正是这城墙的克星,不多时便爬上城头,偷眼一望,自己正在一名守卒脚下。杨珞悄悄点了那守卒穴道,将绳索一头套在城垛上,另一头放下城去,珈儿接住绳头,悄无声息地向上爬来。
      杨珞运指如风,隔空将左右守卒穴道封住,看再无旁人注意,一个翻身跳进城内,少时,珈儿也爬上城来。两人展开轻功,避过宋军耳目,下到襄阳城中,但听得梆子声响,已过了三更了。
      杨珞带着珈儿直奔先前住过的客栈,转过了几条巷子,忽见一名乞丐倒卧在街头,衣衫单薄褴褛,身躯在冷风中不住发抖。杨珞心中不忍,除下外衫披在那乞丐身上,又从怀中取出些银两放在他手中,方待要走,那乞丐忽然翻身坐起,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心地倒好,这回是老叫化子走眼了。”
      二人吃了一惊,尚未开言,只听那乞丐又道:“老牛鼻子,这回又是你赢了,说到知人之明,老叫化子始终是不如你。”
      两人听得莫名其妙,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承让承让,祝兄又欠下老朽一顿好酒。”
      杨珞大吃一惊,转身将珈儿护住,只见身后一名葛衣道人,双手筒在衣袖中,腰间插了支拂尘,模样甚是滑稽可笑。
      杨珞心道:“这二人行为奇异,尤其这道人,竟然欺近我身边一丈之内,我仍浑然不觉,武功深不可测,眼下敌友未分,不可不防。”思量间不自觉地将珈儿又往身后拉了拉。
      那乞丐见状笑道:“小朋友无需紧张,自你二人入城,我们就已跟在你们身后,老牛鼻子说你们是心地纯良的好孩子,我却偏偏不信,是以跟他打了个赌,就赌你等乃是蒙古奸细,不过适才你们如此体恤老叫化子,世上哪有这般善良的蒙古奸细?老叫化子自然是又输了一次,唉……这三十年来我就不曾赢过这牛鼻子,想来着实可恼。”乞丐说完,双拳猛擂自己前胸,模样甚是懊恼。
      那道人见状笑道:“祝兄不要动怒,你可知何以你会输么?”
      乞丐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千万别说给我听。”
      道人道:“你不想听,我便偏偏要说,先前他二人入城时点闭守卒所用手法极轻,分明是怕他们受伤,若是蒙古细作,焉能顾惜我大宋将士?此其一,其二嘛,日前静玄师太说起至蒙古军中刺杀阿朮之事,说是碰到一位武艺高强的少年侠士,还说失散了一名女弟子,你瞧这女娃儿身形步伐,分明正是恒山家数,这男娃儿的武功更不消说,只怕不在你我之下,两相对照,我要是再不知他二人身份,那便是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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