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回眸》然心

16、第 15 章

　　铁箫上，那借些许内劲和巳时光线折射出的“郭氏”在瑶字上端若隐若现。
　　莫瑶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秀目微抬，眸光顺势投向石阶处正在抚须静笑的张三丰。
　　如她所料，张真人对她来历似早已知晓。但时至今日才道出此事，以武当对她的恩情，倒实在是有些让她过意不去。一思至此，歉意之色不觉露出，然在双目轻轻瞥过其旁微拢起眉心的殷梨亭时，身不免一震。

　　六哥素不喜隐瞒之人，在他心里，她是小谷的姐姐，他自也当她是莫家妹妹。今日之后，只怕……

　　哎——

　　微暗的厨室里。
　　莫瑶想起白日那幕，暗暗一叹。
　　恰在这时，一道迟疑问语低声响起，将她思绪缓缓垃回：“瑶姑姑，你……你还好吧？”

　　莫瑶听言侧头，只见杨不悔不知何时来到，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凝看了她片晌，莫瑶回过头去，待把火上的药汤端离炉头后，才道：“没事。你来的正好，清风让我帮看下炉火，却跑的不见了个人影。眼下这炉火还可用，灭了可惜，你能帮我……”说着她端起药汤，往杨不悔面前一递，“把这个端去给殷六侠吗？”

　　“我？”杨不悔愣愣地抬手指了下自己，随后低头看向莫瑶递来的药汤，想了想半个时辰前爹嘱咐的话——不儿，我和你娘终究有愧殷梨亭，他既不想多见你我，没有教主的传唤，你可不许在武当山上胡乱跑动。

　　去，还是不去呢？
　　回想当日光明顶，殷六侠被废的双腿。杨不悔双唇一抿，轻轻一嗯，抬手接过药汤：“好，我去。”

　　莫瑶静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半晌，直到入目处只剩一排栅栏，双手才缓慢地放下。随后回转过身，灭去烛火，无声地跟了去。

　　武当派辈份高的弟子，寝屋大多靠近后山，再以长幼排之，殷梨亭的寝屋更是处在清静之地。
　　杨不悔一路找去，幸见清风、明月从殷梨亭的屋室出来，这才找对地儿。
　　她刚想开口叫住他二人，却又在一瞬间自觉收声，心头随之想道：要是现在把他们叫回，等会若是她被殷六侠赶出，或是直接被阻在门外，说出去得多丢人啊。何况，爹也不许她来见殷六侠。自己……还是一个人厚着脸皮去吧！

　　一番细想后，杨不悔便真在暗处等着那两个武当小道士走远，继而步入殷梨亭所住的园子。

　　月色，微凉。
　　殷梨亭靠在床榻，垂眸望着之前让明月放至床边的剑，回思自上光明顶后所发生的一切。

　　晓芙至死都不悔于杨逍，亦至死不愿告诉于他。小瑶竟不是七弟的姐姐，师傅对此似也知晓，七弟想来也是清楚的。如此，为何他们都不愿说呢？

　　思绪悄转，双目蓦觉有些干涩，殷梨亭闭上眼来。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是他不能知的？

　　突然，笃笃笃——
　　敲门声响，他陡然睁目望去，黑暗中门前一道俏影静立。
　　随后，杨不悔的声音入了耳来：“殷六侠，我给你来送药汤，你歇下了吗？”

　　杨不悔？
　　殷梨亭皱了下眉，接着眸光一瞥，淡淡道：“夜已深，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早知他会如此回答，杨不悔便也不恼，兼之心中有爹娘有愧于他的歉意。故而续道：“殷六侠，你赶我不要紧，只是这药你可得喝下。这可是瑶姑姑为你熬的，你气我爹娘，与瑶姑姑可不相干。这样吧，你让我进去，然后乖乖的把这药喝了，我一刻也不会多留。”

　　她这般说完，屋内沉静良久。
　　久至她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想推门闯进之时，殷梨亭竟在里叹道：“你进来把药放下便得离开。”

　　杨不悔低头吐了下舌，笑着应了声好。跟着抬手把门轻轻一推，提步而进。
　　与此同时，莫瑶纵身落至不易被瞧见的墙角，背缓缓往后靠去，双目低垂，静听屋内对答。

　　伴着提盘摩擦在桌上的声响，殷梨亭清朗的嗓音淡淡地传出：“药你已送到，走吧。”
　　杨不悔沉默了一会，柔声回道：“殷六侠，你不把药喝了，我哪来的碗还予瑶姑姑。”语调中，尽透着你且别急着赶我之意。
　　然而殷梨亭却没有答她，她也没敢再说。

　　一时间，屋内不知怎地归了沉寂。
　　莫瑶不禁睁目，斜望向被夜风吹开的木窗。默了半刻的殷梨亭，亦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叫不悔。”
　　“是。”
　　“你娘，她宁死也不悔。”
　　闻言杨不悔仿似一愣，继而又回了个“是”。
　　殷梨亭听后有些许沉默，但仍说道：“你希望，我不恨你爹你娘。”
　　“不错。”这一句，杨不悔答的极是干脆。

　　然她话音稍落，殷梨亭已大声笑起。
　　不难听出，这笑里——掺着些许苦涩、嘲讽。但讽是他殷梨亭自己，还是站在桌边的杨不悔，却是不得而知。莫瑶秀目忍不住一阖，右手轻捂上嘴，眉睫处水气迷蒙。
　　笑声渐歇，殷梨亭咳了几咳，等到急喘止住，他颇感无奈的叹道：“那时，我是恨不得杀了你爹。但眼下你也瞧见，我心有恨意，也奈何不得你爹。小丫头，你担心什么？”
　　“不是的。”杨不悔急言，“殷六侠，我不愿你杀我爹，可我也不愿你死在我爹手下。你现虽双腿不便，但我相信无忌哥哥定会拿到黑玉断续膏来医治你和俞三侠。我只求，只求你不要恨我爹娘，若真要恨，恨我便可，我愿替我爹娘赎罪。”

　　赎罪。
　　莫瑶听后一愣，屋中殷梨亭也是怔忡了半晌，才答：“不必。这本是我们上辈之事，你又管这些作甚。再说，我已不想再恨，你爹娘之事，与我再无半分干系。你走吧！”

　　无干系……
　　此话入耳，莫瑶扬起头来，淡青色夜幕映入眼底，微风吹得心头微凉——多年的怨，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会是真么？
　　口中无端微涩，唇角缓勾，六哥啊六哥，你当真不会骗人。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
　　蓦然回神，杨不悔已经离开，那这话……心下顿时了然，莫瑶失笑地摇了摇头，缓步入屋。
　　本能地端起碗儿，语音轻柔的笑说：“果真，瞒不了六哥。”

　　殷梨亭深望着她：“我不会想着再杀杨逍。因芙妹，也因无忌，至于不悔……我更下不了手。”

　　“我知道。”莫瑶走进，送上汤药，“只是今日听了那赵敏的话，我甚是担心小谷。我答应过义父义母，他活我活，他死我死。清风、明月毕竟没有女孩儿细心，不悔是真心想对你好，她既有心，六哥你又何必推迟。”

　　唇贴上碗，却在听闻她言后移开：“你要一个人去？”

　　莫瑶想了想，答：“不到必要时，我兴许会等无忌。”

　　殷梨亭不言，低头把药一口饮尽。苦味在舌尖蔓延，神色略有恍惚。
　　莫瑶沉默的接过碗，却在转身那刻听他慢慢说道：“白日，周颠问你，你为何不答？”

　　莫瑶的手微微一滞，语间略显含糊道：“答什么？”

　　“你大可去峨眉、去丐帮，为何留于武当？”

　　……该说吗？
　　万万没有想到六哥会直接问出，莫瑶紧张的转过身去。没错，她是可带着小谷去峨眉、去丐帮，只要她说出身份，两派自会收留她。但她有私心啊！六哥，是看出什么了吗？

　　说吧。此趟去救小谷，可能比去光明顶要凶险得多，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沉吟间，她忍不住随心道：“不错，我是可带小谷上峨眉、去丐帮。但我选留武当，皆因……”

　　“六叔，无忌拿到黑玉断续膏了。”

　　黑玉断续膏！
　　唇边的话倏然咽下，莫瑶双目猛地一抬，视线正好落在跨步入屋的张无忌身。
　　张无忌显是没想到会在此处瞧见她，大迈的脚步微微滞下，投向莫瑶的目光亦是一愣。

　　见此形，莫瑶在心内暗暗一叹。
　　她本不想现身，只想瞧瞧便走。眼下……思绪快转，黑眸缓缓往右一移，余光极快的扫过那垂在床角的衣袖，而后收回，扬眸轻问：“无忌，你刚说——黑玉断续膏？”

　　轻柔地女声传入耳来，张无忌似陡然回神。
　　也不知在看见莫瑶时他想到何事，眸底复杂之色快速闪过，旋后低首取出袖中的白色绷带，快步走到莫瑶跟前，摊开道：“这是我从阿二、阿三伤处刮下的药膏，应是黑玉断续膏无误。”

　　“是吗？”
　　辛辣难闻之味，顿然扑鼻。
　　莫瑶忍不住蹙了下眉，这味……
　　说不上这味道有何异处，她缓缓伸手，本欲接过瞧上一瞧，却又听无忌道：“六叔，无忌刚与太师傅说了此事，决定明日辰时就为你和三师伯医治骨伤。”

作者有话说

　　教主，我原谅你的出现，阿瑶也会原谅你的。就是苦了你六叔，等着媳妇告白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