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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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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儿,孙籍阅跟惊弓之鸟似的弹起来,“别告诉我没水,千万别没水!”
一分钟都不到,面沉似水地回来,孙教授问:“有吗?”
“有!死蚊子、蜘蛛网、生锈的水龙头……您指什么?”
他爸不怒反笑,“他们跟我说‘拎包入住’的。”
“咔哒”打开门,“我下去看看。”把他爸那句“去看什么”关在了门里面。
下了楼,打开延时灯,望着四排旧式闸刀直迷糊,有黑的有灰的,至少有三分之一没推上去,不一会儿,延时灯灭了,又走去打开,折回来眯着眼睛查看斑驳的字迹,还没找到303,灯又灭了,孙籍阅烦躁,都没一秒,哎?亮了?抬头望望灯,浮上笑容转头道谢,“谢谢……呃……”
“怎么了?”“土著”慢慢地走过来,“楼上没电?”跟着眯眼睛查看,“找到303了吗?”
孙籍阅摇头。
不久,此人放弃了,伸中指敲了敲墙壁,笑说:“这房子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
孙籍阅指着一串模糊不清的数字说:“这有点像,你看呢?”
侧头凝视了很久,“年代太久远了,实在不能肯定。”
孙籍阅想:大不了把别人家的电闸打开,过后再关了呗。迟疑着推了上去,而后匆匆往楼上跑,“我去看看亮了没?”
时过片刻,又噔噔噔跑下来,那人正仰首抿唇辨认没入墙壁的数字,孙籍阅挥挥手,“错了错了,我把别人家的打开了……呃……你还记得是哪个吗?”
那人皱着眉头思考,“有四排,哪排的?”
孙籍阅一哽,“哪排的?”
此人莞尔。
既然大家都忘记了,孙籍阅也就不管不顾了,“算了,没人住也浪费不了电。”
点头同意。
孙籍阅捡起个小石子,随便找了个电闸,在下面拿石子做了个标记,转身飞快地跑上楼,都没一分钟,又飞快地下来,使劲擦了把汗,“又错了,热死我了,我还指着它吹电风扇呢。”刚捡起石子,旁边递来一包纸巾,“擦擦汗吧,我个人认为你没必要一次次地跑,把它们全推上去。你说的,即使错了,没人住也不会浪费。”
孙籍阅点头称赞,缓了一会儿说:“没想到,你这人还不错。”一手接过纸巾一手推电闸。
呼呼啦啦,又上楼了,就听见孙教授不满地大声抗议:“小阅,你干什么呢?门被你来来回回震了几次了?房子要塌了!”
孙籍阅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立马,更不耐烦,“怎么还不亮?还有漏网之鱼?”
当孙籍阅挥汗如雨气喘吁吁地下楼时,“土著”正在开车门,笑问:“还不亮?”
“嗯。”孙籍阅忙着开延时灯。
“噢,对了,”表现得恍然大悟,“我刚刚想起来,电源掐断了,你是不是该到供电公司开通?”
孙籍阅猛然一跌足,狠狠甩过头来,眼中恨不得喷火,冷冷地说:“你故意的!”
此人乐意融融地摇头,“真不该建议你全推上去,让你一趟趟地跑不是更能显出我是故意的?”坐进汽车,扬长而去。
孙籍阅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怒极反笑,“这么快就要替父报仇了,他难道还打算让我父债子还?”
吹了好一会儿晚风,孙籍阅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站起来上楼。
“请问,你是孙先生吗?”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孙籍阅回头,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正拿着手电筒当探照灯使。
“我是,有事吗?”
“新搬来的?”
孙籍阅一边下楼一边点头。
保安关了手电筒,说:“刚才唐先生跟我说你家没电……”
一听“唐先生”孙籍阅抬头,平静无波地问:“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谁信啊!
保安打开手电筒往电闸走去,扭头说:“你先去供电公司开通,完了来推电闸。你家几号?字早看不清了,我指给你……嗯?怎么全推上去了?”
孙籍阅慌忙紧赶几步走上前去,打着马虎眼岔话题,“我住303,不瞒您说,我外地的,这辈子头一回来这,人生地不熟……”
“得了得了,你小子别糊弄了,就是你推上去的吧。”
既然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孙籍阅也就用不着腼腆了,厚着脸皮陪笑。
保安把电闸挨个照了一圈儿,“叫我说你点什么好?好些人家隔个一年半载还要住,电源没断,浪费是小事,这要是炸个冰箱爆个彩电,那还得了?说不定房子都得烧了。”
此言一出,孙籍阅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盯着他,“不……不至于吧……”
“不至于?”老头声音明显高八度,一指头戳在墙上,“你看看,现在谁家还用这种电闸?”又挥挥手,把前面的房子划拉了一大圈儿,“你再看看,瞅得见墙吗?全是爬山虎,每年夏天一刮台风就往下掉水泥,我都不知道水泥从哪来的。就这地方,你还指望电路不老化?”
孙籍阅呵呵干笑,“那……怎么还这么多人住?”
“谁知道啊!”保安一脸痛心疾首,“书读多了脑子有毛病!说什么历史传承文化底蕴,一群神经病!”
孙籍阅笑嘻嘻地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区够不错了,你看过那学校吗?”
孙籍阅乐呵呵地摇头。
“唉,我都不想说,我估摸着整个学校都是危房,光‘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就竖了七八个,还有俩国家级的。进大门一个大草坪,也没立个雕塑题个校名,他们倒好,乱七八糟散着一堆缺胳膊少腿的石头,说是几百年前的一个豆腐坊,你说,这不扯淡吗?学校都磨豆腐了,那豆腐坊干什么去?”
孙籍阅哈哈笑着往下接,“豆腐坊干学校的活儿,磨学生呗。”
保安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可不就是折磨学生嘛!对了,你住这儿,是折磨人的?”
“我哪有那能耐啊,今年六月份刚被折磨完。”
老头拍拍孙籍阅的头,爽朗地说:“跟你小子胡吹挺有意思的。不过……这个电闸……”
得!扯了半天,又绕回来了!“我去关,我肯定去关,我不能让您受累是吧!”
“当然是你!这龌龊事又不是我干的。”
龌龊事?
“小家伙过来,我告诉你,黑的是门牌单号的,灰的是双号的,”老头指了指第三排第三个,“这是你家的。”
“噢……”刚“噢”了一半,孙籍阅猛然抬头,瞪着前两排电闸问:“这……这两排什么意思?”
老头一愣,突然哈哈大笑,“那是一单元的,你小子慢慢跑去吧。”挥挥手走了。
孙籍阅这个郁卒啊!这个沮丧啊!这个无语问苍天啊!
不知缓了多久,孙籍阅胀痛的脑袋终于清静下来了,唉声叹气虚软无力地往楼上爬,挨个敲门,没人回应的就记门牌号码,有人开门的只好腆着脸道歉:“对不起,敲错门了。”
而后,磨磨蹭蹭下来,把闸刀扳下来。
一拐弯,凄凄楚楚地爬一单元,依样画葫芦又来了一遍。拉闸刀的时候,直截了当把304拉了下来。
实在太累了,热得头发都能拧出水来。孙籍阅一屁股坐在花台上,扯着领口抖衣服扇凉。
掏出手机看看,快九点了,顺眼看到旁边的“电量”,孙籍阅立刻萎顿不起,“快没电了,这可上哪儿充?”
挨上楼翻箱倒柜,他爸狐疑,“干什么呢?……你怎么湿成这样?”
孙籍阅找出充电器,走到窗边,就着微弱的路灯辨认,随口说:“刚洗完澡。”
“用汗洗的?”
孙籍阅挑大拇指,“眼光卓绝,一语中的!把手机给我。”
“这两句话挨得上吗?”掏手机递过去。
孙籍阅跑到门房,充了电。
回来的路上,看见公共厕所,一头钻进去,环顾四周,破是破了点儿,还是挺干净的。关键是——龙头里能出水啊!
回到家,招呼他爸,“爸,走,洗澡。”翻脸盆找肥皂。
他爸侧着头促狭地笑问:“你不是刚洗过吗?”
抓起毛巾,拽着他爸出了门。
洗完澡,孙籍阅舒坦了,光着膀子穿着裤衩出来,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滚水珠。“爸,你先回去,我去拿手机。”
去了趟门房,拿着没充满的手机往回走。
唐先生正从后备箱里搬东西,看见孙籍阅,笑了。
孙籍阅眼皮都没掀,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唐先生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故意眨着眼睛笑问:“还在生气?”
孙籍阅拐进楼道……
唐先生锁上车子,拎着大购物袋跟在后面,“你家没水吧,”晃了晃矿泉水,“道歉礼物。”
孙籍阅径直上楼……
唐先生话锋一转,“我问过物业了……”
一听“物业”,孙籍阅的火“腾”就窜上了脑门,“你还好意思提物业?我刚才为了关电闸,上上下下把两个楼道的门全敲了一遍。你怎么没来欣赏?损失大发了!”
“两个楼道?”唐先生一愣,继而失笑,“你真该庆幸他们没把整栋楼的电闸装在一起。”
孙籍阅火冒三丈,“姓唐的!”
唐先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不紧不慢地说:“你不能把这罪名按在我身上,我只是帮你问了去供电公司的路线,这样的后果完全出乎我的预料,”看看孙籍阅的脸,根本就不信,依旧怒气冲冲,唐先生微笑,“出南门左拐,26路车,4站路,下来往前走一点。”
孙籍阅使劲往下压了压火,不想理他,“噌噌噌”上楼。
唐先生弯着嘴角,轻轻地说:“对不起。”
上了三楼,孙籍阅刚打开门,孙教授就从厨房探出头说:“小阅啊,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烟!”
孙籍阅一哽,把踏进门的脚又缩回来,转身先说了声“谢谢”,拿过矿泉水,回家,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