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孙籍阅拎起旁边的脸盆放到两捆书上，费了半天劲搬起书，抬头对前面的中年人说：“爸，把钥匙给我，我先上去。”
他爸一手掏钥匙一手端脸盆，“脸都挡住了，你就不嫌硌得锁骨疼？”
孙籍阅明晃晃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对儿子还拐什么弯抹什么角啊，怕我的锁骨把您的书硌疼了吧，直说啊。”
他爸又把脸盆放上去，“303，看着路，别摔了。”顺手抓了两本书扔进脸盆里。
孙籍阅明显往下一沉，唉声叹气地往前走，“放心吧，真摔了您儿子肯定奋不顾身给书当垫背的，我壮烈了书都牺牲不了。”转过梧桐树，孙籍阅嘟嘟囔囔：“书是老婆，儿子是苦力！”
他爸失笑。
胳膊驾着栏杆鼻子扶着脸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三楼，热汗唰唰往下淌，直接滴到他爸“老婆”身上了，孙籍阅跟没看见似的。够着脖子拿钥匙捅门，半天没捅进去，孙籍阅刚歪了下身子，得，“咣当”一声，脸盆砸到了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乒了乓啷一路跌跌撞撞滚下了台阶，“砰”停了，孙籍阅一闭眼。
“漂亮！硬着陆！”
孙籍阅一愣。
甩头观瞧，一个年轻男子正斜倚着栏杆，弯腰捡起脸盆和书，看看书名——《事物纪原》、《敦煌变文集新书》，走上楼来，侧头扫了眼成堆的书籍，笑问：“外来荒民？”
孙籍阅斜着眼睛打量他一番，“本地土著？”
此人递过脸盆，“送给你的礼物。”
孙籍阅没理他，捅开门，滔天腐霉的热浪扑面而来，孙籍阅头昏眼花，屏住呼吸进屋，把书放下，转身接过脸盆和书，扯出笑容，“谢谢。”没等他说话，“咣当”，关门。
男子笑了笑。
而后，孙籍阅和他爸楼上楼下跑了十几趟，终于把家搬上来了，原本空空荡荡的房子一片狼藉。
费了大力气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也不知多长时间没住人了，栓销上了一层薄薄的绿锈。孙籍阅往地上一躺，热汗纵横交错，左右瞧瞧，铺天盖地全是“老婆”，干脆眼不见为净。他爸伸脚踢踢他，“小阅，天色不早了，你不饿？”
孙籍阅懒得说话，掏手机直接拨114问肯德基的号码，不一会儿又打给肯德基，哗哗啦啦点了一大堆。
“又吃肯德基？”
“您还有力气出去吃？太好了，把残羹剩菜打包回来喂我吧。”
他爸不说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累又热，浑身黏腻腻的，实在饿得不行了，孙籍阅瞧瞧他爸，狠狠翻了个白眼，他居然……居然又看起书来了。真是指望不上！
楼道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估摸着东西太多，送货员挺吃力。孙籍阅抹了把汗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开门一边说：“再不来我就上西天了……嗯？”一愣，哪来的送货员？眼前一位挺拔的中年男人抱着大纸袋，正在开304的门，听见说话声，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新搬来的？”
“是，刚搬来，以后劳您多累心。”
“不敢当不敢当。”说这话时中年男子明显心不在焉，把跨进门的左腿又撤了出来，皱着眉头盯着孙籍阅看了好一会儿。
孙籍阅被他看得面容讪讪，低头瞧瞧自己的运动鞋、短裤衩、T恤衫，摸着脸暗想：我长得像花，还是长得像如花？
中年人回神，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你看着有点面熟，眉眼非常像一个故人。”
孙籍阅跟着讪笑。
“小朋友贵姓？”
“免贵姓孙，孙籍阅。”
“孙？”中年人吃了一惊，自言自语地嘟囔：“姓什么不好？哪来那么多姓孙的啊！”
孙籍阅一听这话陡然睁大眼，这个不乐意啊！心说：姓孙的怎么了？姓孙的碍着你了？你不喜欢我就得数典忘祖改成跟你一个姓？姓孙的名人多了，你高攀得上吗？没瞧见人家齐天大圣都姓孙？
“咔哒”一声脆响，孙籍阅抬眼，304大门洞开，“本地土著”长身而立，唇角上扬向孙籍阅点头打招呼，然后接过大纸袋。
这可好，这家伙住对门！孙籍阅扭身刚想回家，跟他爸撞了个满怀，“小阅，你没拿钱包……”一眼看见对面俩人，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您看着面熟。”
“你看着也面熟。姓孙吧，叫孙海航吧。”
这语气不对啊！孙籍阅皱眉，回头一看中年人，吓了一跳，好家伙，面红耳赤横眉竖眼，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嘲讽。
孙籍阅赶紧笑着打圆场，“头一回见面，以后是邻居，古人说，远亲不如近邻……”
没等他说完，他爸一声嗤笑，“唐远！”
“真不错！还记得我！”
得！他乡遇故知！不管恩人仇人，反正是熟人。孙籍阅干脆往门框上一靠，扶着额头两边瞟瞟。
孙海航一指年轻男子，“你儿子？”
唐远一指孙籍阅，“你儿子？他妈是小柔吧，眼睛一模一样。”
孙籍阅一扯他爸的袖子，抢先说：“如果‘小柔’指李心柔的话，那确实是我妈。不过，去世快十六年了。”
“啊？”唐远目瞪口呆，身子一晃，神色颓唐，不知过了多久，悠悠叹气，“十六年了……十六年了……”
孙籍阅心想：难道是情敌？都看上我妈了？他们还挺时髦，居然三角恋。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唐远？
唐远一脸灰败，转身要回家，踉踉跄跄，年轻人急忙扶住他。
孙籍阅跟他爸对视一眼，搬来头一天，这倒好，梁子先结下了。
年轻人又折回来，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父亲有点激动。”转脸对孙海航微微一笑，“您是新调来的教授吗？”
“是。”
“人文学院离家属区近，比较方便。”
“谢谢。”
垂下眼睑，弯起唇角，“不用。”
房间里唐远闷着声音说：“关门，我不想见到他们。”年轻人抱歉一笑，关起了门。
“他怎么知道我是人文学院的？”孙海航望着儿子疑惑。
“人家看见你那些‘老婆’了，”孙籍阅拖着他爸回家审问，“怎么回事？”
孙教授随手拿起刚才没看完的书，“也没什么事。我和你妈是同学你知道的吧。”
孙籍阅点头，“唐远呢？”
“高我们两届。”
“也追我妈？”
“嗯。”孙教授翻了一页，指着书笑说，“有点儿意思。”
“噢？是吗？我看看。”没等他爸搭腔，抽过来直接往地上一扔，皮笑肉不笑，“今天混不过去，别白费力气了，说吧。”
“真没什么事。你妈没选他，选了我，毕业之后没多久结婚了，以为真能像婚礼上说的‘早生贵子’，结果你小子不知在哪儿野了六年才想起来要出生。”
“得了得了，我就是野到现在没出生跟你们的三角恋都八竿子打不着。他干吗这么失魂落魄？”
“这你得去问他。”举步朝书本走去，一顿，皱着眉头转过来，“他结婚也挺早的，听说就比我们晚几个月吧。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孙籍阅一句——结了婚还惦记别人老婆——还没问出口，外面传来敲门声，孙籍阅走去开门，这回真是送货员。给了钱，拎进来两大袋吃的，招呼他爸，孙教授抱怨：“天天吃这个，腻死了！”
孙籍阅假装没听见。一眼看见靠墙放着的全家福，孙籍阅盘腿往地上一坐，抱着胳膊，看看他妈的中人之姿，瞧瞧他爸跟他妈差不多高的平庸相貌，再想想唐远颀长挺拔的身材，嘀咕：“我妈这是什么眼光？”
歪过头去，孙教授正席地坐在落地窗前，对着昏黄的夕阳，左手捧书，右手抓着鸡翅塞进嘴里，就着油乎乎的手翻了一页书，孙籍阅又哀叹着感慨：“我妈这是什么眼光？书呆子。”
说到书呆子，孙籍阅一凝神：我爸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整天与书为伍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自言自语：“好像是我妈去世之后吧。”
时过片刻，孙籍阅啃着鸡翅跟孙教授凑到一起，撞撞他爸的肩膀，“爸，我算是发现了，男人全都有劣根性，知道最让人念念不忘的是哪两种状态吗？”瞧瞧他爸专注的神色，估计指望不了他回答，只好自己下结论，“——未得到、已失去。你们俩倒不错，一人占了一个。我妈这一辈子真是……真是……”
他爸敷衍：“嗯，嗯，你说得对。”捅捅孙籍阅，“天黑了，看不清字，去开灯吧。”
孙籍阅只好爬起来，按开关，嗯？它居然……它居然不亮！
孙籍阅一脸懊丧，有气无力地往地上一瘫，一脚蹬在墙上，痛骂：“我不活了！本来还打算吃完饭去买电扇，电都没有，让我往哪儿插？往我鼻孔里插？”
他爸也跟着凄惨，“没电？居然没电？那我晚上怎么看书？”
孙籍阅全身瘫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