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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chapter 2

      一个月后,总督准备了赎金,她向总管辞去了工作,说她准备结婚。她不能忘记小姐那时的目光,即使和她共同生活了好几年,都不能抵消那一眼。
      收拾好行李,一个小小的木箱,走在君士坦丁堡狭长的石巷里,陪伴她的除了影子,只有笃笃的脚步声。她在初次遇到他的无名桥的桥头静静地坐了一会,湿冷的海风吹乱了头发,她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一切从新开始。

      连夜搭上了驶离君士坦丁堡的船,大副接过船钱往上抛了个弧,对她这个单身的女客吹了句口哨,叫了一个水手领着去大铺。这里通宵灯火通明,挤满了来往各港口寻找机会的商人、随时准备博命的赌徒、肮脏的流浪汉和粗野的水手,混合成私船上特有的味道。大铺里很多人在酗酒,更多人围成一团聚赌。
      她蜷缩在一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里,又冷又饿又渴又累,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他的话,他说,是上帝的安排。让维京人只能按维京人的方式生活。那么,上帝会怎么安排她?一个水手和女仆的女儿。
      她的父亲出生在海岛上一个偏远的渔村,家族世代以出海捕鱼为生。没学会走路前先学会了潜水,五岁跟船出海,六岁学会撒网捕鱼。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掌舵,他性格内敛精干,有晒得黝红的肌肤和深黑的头发。他在得到掌舵资格的次年,便得到了船主的推荐,来到了君士坦丁的海港,成了一位货船上的水手。这是一个渔夫最有可能的出路。
      她的母亲出生在西陆一个大领主的农奴家庭,住着糊着泥的草棚,睡着枯黄的稻草。终年劳作却贫寒地只能吃一餐,在热灶灰里煨熟的土豆和搁一点盐的豌豆是每天的主食。她的母亲是一个灰眼睛手脚细长身段高挑的姑娘,家中弟妹的长姐,十二岁被牵着手领进了领主的城堡,学会对总管每一道指令文雅地说:“是的,先生”。这也不失为一个农奴女儿体面的出路。
      但是上帝的旨意是不可捉摸无法预测的,他要把来自海岛角落和西陆腹地天南地北的两条线拉到君士坦丁堡系在一起,便自有他的手段。就像此刻,那只摸上她腰间的手。他敏捷地翻动她腰间的口袋,是个惯偷。她僵直着装睡,他顺利地拿走她口袋里的钱。
      天亮她看到了这个惯偷。他附在聚赌头儿——一个绰号“红脸膛”家伙的耳朵旁边说话,昨晚他又输了个精光,一脸窝着的晦气,眼敛有发黑的淤青。看到她,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红脸膛顺着他所指看过来,扯动嘴角,似笑非笑。
      极目远望,海天在视野尽头连成一线,船上有偷窥的眼睛,不安是海下潜藏的暗流。这艘船并没有在预定的时间抵达中转的海港,`像一座在海上漂流的孤岛,与世隔绝,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入夜船上依然是通宵达旦的喧闹,气味混浊。提箱走到甲板,天上黑得没有星星。“红脸膛”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 “晃当”一声,他提着的酒瓶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他也顺势坐在了地上。
      “喂,小妞。”他喷着酒气含糊地对说:“你就是斯基的妹妹吗?”
      “斯基?”她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惯偷,断然说:“不,我不认识他,先生。”
      “先生?!”他怪调怪调地重复了一句,哈哈大笑:“我想也是,那小子上船还是一个人,现在却多了个妹妹,他妈的生得也太快了!!”
      她隐约意识到什么:“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他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更含糊了:“他可欠我足足五十个金币的赌注呢。”他的手拿住了她的下巴:“我在哪里把你卖出去呢?巴拿马还是佛得?黑头发绿眼睛漂亮的白人姑娘,摩尔人会很喜欢。我也许可以把你卖五百个金币也说不定呢。”
      “先生,我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你!!”她拍开他的手:“您和他的赌注关我什么事呢?您要讲理!”海伦娜抬头,大副打开船舱门口正朝这个方向张望,她情急唤他,他看到了他们,却面无表情,冷漠的脸在船舱门口只是一闪,门被掩上了,把所有光关在里面。
      “懂点事吧!讲理就是你听话就能好好活着,不听话我就能让你一个子不值地去喂鱼!” 红脸膛拽着她手臂,耐心尽失,凶狠起来:“我现在已经有了处死你的权利了,明白吗?女奴。”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中了她,顺从地说:“明白了,主人。”
      他满意得咧嘴一笑,嘴凑了过来,酒气喷在她肩膀上:“你要听话,我就给你卖个好地方。”
      他的手环过她腰的时候,她撞上他,使尽全身力气。他瞪大眼,一把把她推开,敞开的衣襟胸口现了出来,左胸房插着没入底的短剑匕首。他不能置信地看看那把匕首,再看看她,发出一声怒吼。
      那或许不是致命一击,可能她力气太小,可是他并没有站起来。他太阳穴“鼓鼓”跳动,额头青筋毕露。她与他对峙,像两只狭路相逢却面临绝境的兽,露怯示弱即会死。
      一个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说:“好姑娘,要不要我帮你。”
      她抬起头,以为自己看见了他。
      这个意外来客勾坐在只有一根单木的栏杆上,以脚尖点地跃下来,“红脸膛”看到他,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低吼着拼命要抽出绑腿上的匕首。他一手拎起“红脸膛”的衣领,一手钳制着手轻巧地把刀子反转掉个刺了进去,手松开,“红脸膛”像袋子一样倒在甲板上,嘴里吐着血沫,眼睛里已经透出死光。
      着长筒靴的脚踏上他胸口,把她的刀子拔了出来。刀映两面,他的脸,她的脸,各映一面。他眯起眼伸出舌尖,凑上去舔过刀锋上的血渍,神情是愉悦的,流露出对死亡的享受。
      “没想到这么容易。”他自语,声音低沉柔和。
      那不是他,那一刻她看清楚了,即使他们是同样的金发碧眼,同样纯正的斯堪口音。即使他们散发着相同的气味,但他不是他,即便他也是一个维京人。
      意识到海伦娜在看他,他亦转头看她,一笑。这个神秘的男人笑起来似他,孩子一样。
      他熟练地搜红脸膛身上的东西,套在额头上装饰着黄金的青铜发箍、左耳吊着的大颗祖母绿的耳环、脖子上的小海神像吊坠和镶嵌着红宝石的臂环。最后拿下的是“红脸膛”大拇指上的玛瑙戒指。尸体冷了,戒指卡着取不下来,他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挥手刀落,利落地切下他的拇指,把戒指从断指上取了下来。
      “红脸膛”最后变成“扑通”一声水花响。船头扔下,船尾传来响声,船过无痕。
      他斜睨了下天:“下雨了,雨水会把血迹冲掉的。”是的,就是这个眼神,窥视她的不是红脸膛,是眼前这个人。一两星点雨打下来,瞬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把他们浇成了落汤鸡,他拉着她在船上穿梭,打开吊顶门,拉她下楼梯进到一个隐蔽的房间。
      “先换件衣服吧。”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衣服,扔过来,海伦娜接着一看,是件宽大的男装。他说着自己已经脱了个精光,踩在地上的湿衣上把头发擦得到处溅水。他有劲瘦的身体,没一点赘肉,十分结实。头发是纯正的金色,细细的搭在额头上。
      他就站在摇晃昏暗的油灯的正下面系裤子,她红了脸,侧身子站着,不敢直视。他在后面无声笑了。
      天花板上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她退一步躲进黑暗里,他爬上楼梯掀开顶盖出去了,找来的竟然是那个赌徒斯基。她恍然大悟,这个人。这个人!!!
      他声音懒洋洋地:“红脸膛死了。”
      斯基听来很震惊:“把他干掉了?”
      他话里已经带了笑意:“顺便而已。”
      斯基说:“现在怎么办?”
      他说:“你先找人把大副干掉,他是最后看见红脸膛的人。”
      斯基急了:“你怎么不早说。”
      他们说话声越来越低,他盖上吊顶,随斯基走了。他们从她头顶上走过,她爬上楼梯,发现吊顶已经拴上了,她用力捶了下门,铁环锁链和木门的声音回响在这个小小的房间。
      这是隐藏在船底的暗间,听不到海浪拍打的声音,沉浸在寂静的海下,即使是厚厚的毛裘,也抵消不了这股阴冷的感受。她环抱自己,慢慢坐在木梯旁,慢慢地睡过去。
      船上的震动将她震醒,这样大的震动只有撞上暗礁才会有,她紧紧握着楼梯,手捏出了满把的汗,从地板间隙里慢慢渗进了水,没过了她的脚。
      船出事了!!
      意识到这点,她拿起件铁器,咬牙爬上楼梯,拼命地敲打吊顶,大声呼救,巨大的敲打和呼救混合着一声一声震着她的耳膜。
      没有回音!
      没有回音!!
      船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一阵摇晃,她没抓紧,从楼梯上摔下来,溅起很大的水花,灯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她忍着痛站起来,全身酸痛,水已经淹到了腰。
      她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凭记忆去挑吊顶的铁环,密封的黑暗空间,淹上来的海水,在这呼救只有回音的隐秘角落,步步逼近的死亡。她不想这样死去!
      慌乱中刀锋划过了手,也感觉不到痛。水淹到下颌,灌进嘴鼻,她剧烈咳嗽。
      船在下沉。
      如果不能及时逃出,船体下沉会带来巨大的压力,带起小旋涡,什么东西都会被卷到海底。
      用刀子刺得吊环有些松动,她就用肩膀拼命去顶,船板厚到一掌之宽,它牢固地令人绝望。海水没到顶,她整个人浸进腥咸的海水,不能透气。
      吊顶掀开,海水里有人像鱼一样游过来,一把拉着她的手,尽力往上游。整个船舱都浸在水里,他们顺着窄小船舱曲折的方向往上游,不时拨开漂流的杂物。越往上越能看见暗红的火光,船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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