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水，手中沙（上）》木子骞

4、第四章 狮子的天性

　　不管周末玩的怎么尽兴，周一还是要回到正轨，不过这几天比较清闲，虽然是工作时间，倒也有闲暇放松一下。下午我和皓凡坐在休息室里喝咖啡，聊着聊着便说到了今年的管理培训，虽然我们是技术岗，但每年组里会推荐一个名额，参加管理培训，以后就是重点培养对象，升职的机会很大。今年我们组的名额给了和我同期进公司的小韩。

　　“我找你就是要说这个事。听说你们头儿本来选的是你，觉得你工作踏实，小韩比较浮躁。”他低声说，“后来小韩直接去毛遂自荐了，高层觉得他更有魄力有胆识，这才把名额给了他。”

　　“有这种事？”我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清他说的话，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真的，我的小道消息很灵通的。”皓凡推推我的胳膊，“你怎么想的？不会就在这愣一下午吧？属于你的东西你应该去抢回来啊！”

　　“抢回来？”我茫然地重复，“事情都定下来了……”

　　“哎哟，急死我，你去找领导谈话啊！告诉他你不论是工作还是个人能力，都不比小韩差，你得为自己争取啊！就算今年已经改变不了，至少让他明年一定选你，不然明年不知道又会招些什么妖蛾子进来，还是选不上你！”

　　皓凡说的话我不是不动心，但是权衡了一下，还是打了退堂鼓：“算了，领导肯定自有安排，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该来总会来的。”

　　皓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哥！这年头只知道埋头苦干可不行，你得会表现自己啊！就算你比谁都干的好又怎样？不会表现自己的人永远只能在别人手下干活而已。你到这也一个多月了，聚会不参加，开会不说话，自己写的课题让别人报告，现在有几个人认识你？老板们眼里有你的一席之地吗？你在部门里有一点存在感吗？职场不是这样混的行不行！”

　　我被他教训得哑口无言，我知道自己没用，可是被这样戳穿还是觉得十分难堪，死要面子的我仍然嘴硬道：“人各有志，我知道自己的斤两。”

　　“得，您就当我是放屁吧。”皓凡把咖啡杯往桌子上一砸，站起身来，“对了，顺便告诉你，我升主管了，近期公布。”说完话拂袖而去。我盯着桌面上洒出来的咖啡，心情低落到谷底。我一直很缺乏自信，尤其是公众场合，别人的目光会让我焦虑，人群中总是想隐藏自己，而且脾气又软，确实不是成大器的材料。我本以为换个环境也许可以有所改变，原来顽疾已经根深蒂固，一切还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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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临睡之前我照例给晓茹打电话，有些无精打采地听她念叨着一些琐事，可有可无地应着，她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停下来问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没有，就是有点累。”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可是自己的心事却不想对她说，总觉得在女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是很丢脸的事，但是我又能和谁倾诉呢。

　　敷衍着挂了电话，我反复翻着手机通讯录，果然，能让我在深夜打电话聊天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心头升起一种强烈的落寞，随后又庆幸起来，幸好我认识了他，至少在需要朋友的时候还有他在。

　　我拨通了电话，那头很快便接通了，小宇欢乐的声音了传过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顾大少爷你也睡不着~”

　　我被呛了一下：“你今儿忘了吃药吧！”

　　那边马上哈哈大笑起来。

　　“你干吗呢？没打扰你吧？”我问。

　　“没啊~我没啥事儿，一边抠脚丫子一边玩游戏呢~”

　　“我靠！以后再也不碰你的鼠标了！”

　　“哪有那么严重，我天天都洗脚！”

　　被他这么一闹，刚才那一瞬间的落寞也不知道哪去了，直到他问我，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才把白天的郁闷说给他听。

　　“使劲嘲笑我吧，我是不是特挫？”说完以后我自嘲地问他。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几秒钟他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乐意跟你在一块儿吗？”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人格魅力，只得老实回答：“因为我让你更有优越感？”

　　“我呸！再埋汰自己我抽你啊！”他怒骂道。

　　“不敢，不敢。”我立刻投降，“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块儿，我是说……我们根本是两种类型，你就像……就像艺术家的一件作品，个性鲜明，生机勃勃，而我就像……”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比喻，一抬眼看见了床头柜上的杯子，“我就像流水线上生产的玻璃杯，千篇一律，毫无特色，普遍得都没有什么价值。”

　　“胡说什么！”他声音变得正经起来，“你有你的优点，你让人觉得特别踏实，单纯正直，连句谎话都不会说，干净的一眼就能看到底，其实你这样的人会有很多人喜欢。”

　　他说的这是我吗？“我没那么好……也没人喜欢……”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乐意跟我在一块儿吗？”

　　“你人缘好呗，你才是很多人喜欢的那种。”

　　他毫不谦虚道：“那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因为你寂寞。”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

　　“你其实很寂寞，虽然嘴上说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很开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摆着一张臭脸，表面上对人敬而远之，但心里根本就没有防备，一旦有人突破那层伪装，很容易就敞开心扉了，你明明就是渴望被注意被关心的，对不对？”

　　他说的那么笃定，连我自己都动摇起来：“我……一点都不希望被别人注意……别人看着我都觉得不自在……”

　　“不，你是喜欢的，相信我，天生就笼罩着光环，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这是狮子座的天性。”

　　“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狮子座。”

　　“那是因为你的天性被压抑了，从小被家里管成了乖宝宝，什么事都力求完美不许出错，身上的期待太多，久而久之别人的视线就变成了无形的压力，你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所以你一直逃避，不想让自己暴露在大家面前，对不对？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是这样吗？我是这样的吗？明明才认识没有多久，他却好像比我自己都了解我，把我剖析得一针见血，比起现在的自己，我更愿意接受他描述出的自己。为什么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答案在心里清晰起来，那是因为人总是会追逐自己没有的东西，拼命接近自己向往的东西。

　　“你畏首畏尾的到底在怕什么？”他追问着，“其实你很好，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啊，我说你好就肯定好，谁敢说不好我扁他！嘿嘿，你应该自信一点，干吗要躲在人群里藏起来。一辈子能有几回年少轻狂？别想那些多余的，就算失败又有什么可怕？被人议论两句会死啊？我告诉你，不努力才是真正的失败！我们还那么年轻，有的是机会弥补，不去尝试，不去努力就轻言放弃，你是不是男人！”

　　我紧紧地握着手机，他的话让我不知从哪冒出了一点勇气，心里有什么难以抑制的东西在翻涌着，如果我能自信一点，如果我能突破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会离他更近一点？那个像太阳一样的男孩。

　　“你出来吧！”他忽然说。

　　“什么？”

　　“你今天太压抑了，我带你去发泄发泄！”他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现在？”

　　“现在！立刻！在小区门口等我！”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明天还要上班，可是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让我根本躺不住。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T恤胡乱往头上一套便飞奔下楼，也许是我跑的太急了，当我看到他骑着摩托车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竟然无法抑制心脏的狂跳。

　　夜晚的道路十分空旷，我坐在他的背后享受着速度的快感，聆听着风声在耳边的呼啸，我甚至不想问他要带我去哪，去做什么，总觉得只要是和他一起就没什么可顾虑的。

　　我们停下的地方似乎是一家酒吧，但却没有眩目的霓虹灯和显眼的装潢，一扇仿古木门上方挂着欧式的招牌，上面写着“迷尚”两个字。我跟着小宇走了进去，意外地发现酒吧里面别有洞天，欧式的装修风格显得十分奢华，暧昧的灯光下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模糊不清，烟雾在空气中缭绕，酒杯的碰撞声和隐约的谈笑声不绝于耳。我从来没有出入过酒吧这样的地方，一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小宇拉了拉我：“发什么呆？这就我跟你提过的迷尚啊，早就想带你来看看了。”

　　我想起来了，小宇给我讲过，他和他的朋友组了个乐队在这里驻唱，赚点生活费，这里的老板是经商的，出于玩票的性质和朋友开了这家酒吧，供自己和友人休闲放松，因为不以营利为目的，所以小宇他们在这里特别自由，老板对这些半大孩子也非常照顾，基本上成了他们聚会玩乐的场所。

　　这时候吧台边已经有人看到了小宇，大声招呼着他。他露出招牌的灿烂笑容，迎上去挨个和他们打闹，大家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热闹起来，我默默地打算退到人群之外，手腕却突然被他抓住，他把我拉到身边笑道：“给大伙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哥们顾远，他可不是外人啊，跟我亲哥一样，欢迎不？”

　　“当然欢迎！”“那还用说！你的朋友不就是我们的朋友嘛！”大家争先恐后对我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我扯着嘴角礼貌地笑。

　　小宇眉开眼笑地看着我：“远哥，认识一下，都是我好Xiong-Di。”我看的出来他为自己有这些朋友感到自豪，他把这些人一一给我介绍了一遍，我没怎么记住，只有几个人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

　　首先是店长梁凛，我相信凡是见过他的人一定不会轻易忘记，因为那是一张太过俊美的脸，生在男人身上实在有点浪费，我当时很纳闷这样的年轻人怎么能管理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后来才知道凡是知道这家酒吧背景的人是不敢来造次的。

　　还有老板的儿子纪鸿影，是这里最年轻的一个，刚刚上高中，但却有着超过年龄的早熟感觉，现在在小宇的乐队里当吉他手，我还以为有钱人的儿子应该是一副自以为是的吊样子，没想到态度十分谦逊，看的出来家教很好。

　　然后我总算看到一个熟人，小宇的室友欧阳瞬，穿着调酒师的在吧台里面忙碌着，原来他也在这里工作，我们视线相对的时候，他礼貌地向我颔首微笑，在一群陌生的面孔里显得十分亲切。

　　“二瞬！先给我来一大杯可乐！别忘了加冰！”小宇大嗓门地吆喝着，然后问我，“远哥你喝什么？”

　　我都没出入过酒吧，哪知道这里有什么，便无所谓道：“随便吧。”

　　小瞬很快便把一大杯冰可乐和一杯颜色鲜艳的酒分别放在我俩面前，小宇端起可乐杯子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一抹嘴站起身，拍了拍我肩膀：“远哥，我离开一下，千万要等我哦。”

　　我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别回来了。”

　　结果等了好久还真不见他出现，我不由得有点焦躁起来，就在我准备找人询问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欢呼，我回头看过去，只见大厅另一侧的圆形舞台被灯光点亮，舞台中央的架子鼓后面坐着一个人，正神气活现地朝台下飞吻，惹得台下不少女孩子尖叫起来。我仔细一看不禁大跌眼镜，我说这小子半天跑哪去了，原来是去拉粉丝了。话说回来，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小宇打架子鼓，平时总听他吹嘘自己多帅多拉风，今天也让我见识一下。

　　他朝台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表情忽然专注起来，将鼓槌在手指间转了个圈，敲击在鼓面上的那一刻，节奏感极强的鼓点便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我对音乐是外行，自然是不明白什么演奏技巧的，我只能感受到连心脏都随着他的节奏而跳动，空气都因为他的鼓点而炽热起来，那个时刻他似乎将身体和音乐融为一体，忘情地沉醉其中。台下已经尖叫一片“小宇好帅！”“小宇我爱你！”

　　好家伙，连粉丝团都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的演出呢，不得不承认我服了，这小子确实有天生的舞台魅力，聚光灯下整个人都光芒四射，连我都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更何况是那些思春的小姑娘，俘虏她们还不是易如反掌，不做明星可惜了啊。想着想着就莫名其妙地得意起来，瞧瞧，你们追捧的这个牛逼小子不但是我Xiong-Di，而且还是我的专用厨子兼师，随便我呼来吹去，顿时觉得自己的地位得到飞跃提升，啊哈哈！爽！

　　一曲演奏结束，小宇拿着麦克风站起来在欢呼声中走到台前，顿时显得又高又帅，他笑着感谢大家之后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道：“下面这首歌，我想和我的好哥们一起唱。”

　　哦？又要出什么花样？我扫视着他的朋友们，不知道安排了谁？正猜测着，突然听到音响里一声大喝：“顾——远——！上来！”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里还有第二个叫顾远的吗？我慌张地左右张望着，当然别人也在看着我，我顿时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台上那小子也许是知道我不会这么痛快，又鼓动道：“我这个哥们有点害羞，大家给点掌声鼓励一下！”于是掌声夹杂着欢呼声响了起来。我心里这个汗啊，这回晚节不保了，当着这么多人我连说话都紧张，更别提唱歌了，这是让我献演还是现眼啊。

　　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回头一看是小瞬，他朝我挤了挤眼睛：“去啊，别让小宇难堪。”我心里一动，我的面子事小，反正没人认识我，可小宇的面子事大，他在这里是明星啊。我丢人一次又不会死，得了，为了你小子，哥今天就豁出去了！我抓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如奔赴刑场一般大义凛然地上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