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临记》火落

25、 悔恨（上）

　　再说左雨铃气走玉树后，在旅店二楼租了两相邻的房间当即住了进去。

　　昨天在马上折腾了一整天才终于赶到奇德镇，那时左雨铃还只是感到累，第二天被玉树叫醒时发觉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酸痛，因那时得到了左明菁的消息，所以她还强撑着来到了这家旅店，后来知道她又因种种理由与姐姐擦肩而过，气不打一处来与玉树不欢而散，本来已忽略的酸痛感又重新回来了。

　　左雨铃一进房间就躺在床上了，想着不知何时才可以见到姐姐，继而想起在地球上的家人朋友，心里更是觉得累，不一会儿竟又睡着了。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日落时分，当她睁开眼睛时，窗外天空中的云已被落日染成淡红色，几缕光落入窗内，不添明亮之感，反倒使人觉得屋内很昏暗。

　　“我是不是一直都很倒霉呢？”左雨铃盯着帐子喃喃地自语着，“本来再过四十天就要高考了，却被扔到这个破地方来，本来就学得不怎么样，现在又玩了这么多天，刚记住的外语单词也差不多要忘没了——这是什么世道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也就罢了，回去了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呢！家里现在应该为找我们闹翻了天吧……？哼……唉！”

　　虽然早上只吃了一点东西，左雨铃也还不觉饿，于是没有起来，躺在床上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结果心中的不安及无力感逐步扩大，最后演变成心烦。于是在一声长叹中起了床，因为是和衣而卧，也就省去了穿衣服的麻烦，又因是还不及肩的短发，干脆连梳头都可以省了。到隔间去发现琳泊丝已不在房中，失望之下拖着还没恢复的身子摇摇晃晃地下楼去了。

　　和许多旅店一样，这旅店的一楼正是个饭馆，这个时候也是大多数人的吃饭时间。一楼的几张桌子上已坐了十几号正在吃晚餐的人了，虽说看不清楚，左雨铃仍从衣着和感觉上认出了琳泊丝，缓步走到她桌对面坐下。

　　琳泊丝原以为左雨铃还没睡醒，正想着吃过饭后唤她起来，此刻见左雨铃动作僵硬地走过来坐下，知道她还没恢复正常，微皱秀眉，轻声责备道：“左雨铃，你平时该多锻炼身体的！”

　　“锻、炼？”左雨铃一字一字地重复着，脸上浮现一抹讥讽的笑意，像是要发泄心中的不满，又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气恼道：“‘现在什么你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分数就好！’、‘如果考不上一类的话，你干脆回家放牛算了，我们是没有那个钱供你复读的。’、‘我们班的清洁可以得倒数第一，但是成绩却不可以比别人班的差。’

　　“到了高三除了语数外、物化生哪还有其它的课？一个星期一节的体育课却连体育老师的人影儿都看不到！我们班的班头（班主任）还算开明，至少体育课可以玩一下，别人班的这课早被其它的带课老师给占了！上哪里去锻炼啊？

　　“每天辛苦地活着不说，还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琳泊丝，在我们认识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你看我现在，以前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有什么用？要不是遇见了你们这些人，我估计我早就挂掉了！唉，真是厌倦了那种生活方式！”

　　琳泊丝静静的听着，左雨铃这一席话的跳跃性很大，中间夹杂着一些没听过的名词，她是费了一些时间才明白，摇头说：“学校和老师的事情我不了解，也不便说我的看法，但你最后那两句话还是不对了：学到的东西一定是有用处的，它教给你的应该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如何思考、解决类似的问题的能力，现在兴许看不出来，以后你一定会懂的。”

　　“恩……~~”左雨铃怔怔地看着耐心劝导自己的琳泊丝，心头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样的话以前也多次听不同的人说过，可当时都只是觉得厌烦与无趣。今次从这才十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听起来却大为受用————这是为何呢？因为说话人的不同么？还是，在这陌生的世界遇见了太多从未想过的事情，遭受磨难，故而成熟……不，故而老了？……是啊，十八岁的生日早过了，也该是个大人了！

　　左雨铃将双臂交叠放于桌上，又把头枕于手臂上，眼盯着桌面，闷闷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啦！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她忽然提高了声音，脸上挂着苦笑，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此做了多大的牺牲？别的也就算了，反正大家都一样，比我更辛苦的大有人在。想当初我留了几年的长发就那样子被我老妈拿剪刀齐刷刷地剪短了——为了省钱嘛！有什么办法呢？平时都留长发也不用剪，到了要剪的时候就由我老妈操刀了，唉！玉树那小子竟然还说我是大家小姐，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傻瓜一个！唉，话题扯远了。你知道吗？那天我是中午牺牲了午休时间洗了头剪的头发，下午冲过去上课，结果我的好朋友居然说我那样子像□□，真要晕死了，什么跟什么啊？还有，你知道吗？我家离学校有点远，骑自行车大约要十五分钟，我每天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起床，然后就是一路狂冲踏着铃声进教室，我那车的刹机不灵，修也修不好，偷车现象又严重，爸妈都不愿买新车，那时我极怕撞到人，可我居然还是一路狂冲到学校……有一段路人特别多，还有公交车，现在想来一直没出人命也真算个奇迹了！有时想想还真佩服我自己！”

　　琳泊丝习惯性的捋了下头发，轻轻说：“我虽然看着你在笑，可是却觉得你很寂寞，你虽然在抱怨着，但是却很怀念那时侯的事情，对吗？”

　　左雨铃抬头看着琳泊丝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说：“或许吧……谁知道呢？现在只要是那个世界的东西我都会去怀念，可是当我真正身处其中时却觉得讨厌…………，这是否很矛盾呢？或者就如那句名言所说：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这次琳泊丝没有如前两次一般迅速答话，她顿了顿，才肯定地说：“你，一定能回去的。”

　　左雨铃没注意到琳泊丝的神情及语气的变化，笑了笑，说：“但愿如此吧，多谢啊！”说到这儿，她脸上忽然飘起了两朵红云，低头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呃，那个……琳泊丝，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儿？”首次见到左雨铃的这种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样子，琳泊丝大为惊讶，不知道左雨铃想干什么，考虑到她这些天来也算累了，点头同意道：“可以啊，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么？”

　　“真的？！”左雨铃喜形于色，差点儿去拥抱琳泊丝以表达心中的快乐，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压低声音悄声说：“那你快点儿吃饭，等会儿回到房间里面再说。”

　　看着左雨铃眉飞色舞的样子，琳泊丝轻轻扬起眉毛，现出思索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吃饭么？”

　　“咦？哦，我不想吃……，你快吃啦。”左雨铃说着，边猜度着琳泊丝知道自己想法后的反应，担心她反悔，忙又加了一句，“你刚才既然已经同意了，待会儿可不能赖皮哦！”

　　琳泊丝更是诧异，她轻轻放下筷子，“啊，我已经吃完了。你还是吃一点吧，有一餐没一餐的对身体不好。”

　　“不碍事啦！”左雨铃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琳泊丝身旁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向楼梯，说：“自从上高三后我就是这样啦，等会儿出去再吃吧……快走吧。”

　　琳泊丝急忙抛出一块碎银，叫道：“钱付了，请接好！”

　　那碎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巧地落入飞星正放着酒的木盘中，发出轻轻的响声，飞星扭头看去，只见左、琳二人没入楼梯中。

　　左雨铃带着琳泊丝来到二楼的客房前，推门进入琳泊丝的房间。琳泊丝微微一愣：看来左雨铃已经什么都计划好了，只是不知她这么神神秘秘的想干什么？

　　这时候夕阳已经落山了，可以依稀看见天空中的星辰，房间里的东西在昏暗中显得很朦胧。左雨铃小心地合上门，不急于和琳泊丝说话，目光在房内搜寻嘴里也不闲着：“天已经黑了呀，……灯呢？我来把它点上吧。”

　　“灯在柜上的花瓶旁，你……会点灯吗？”

　　左雨铃笑笑，走到柜旁拿起油灯，说：“以前不会的，不过现在会了，你看——”说着，她面对琳泊丝站好，左手托着灯底座，右手贴在灯罩上，略略一凝神，那灯心发出一点白光，转瞬之间燃烧起来，左雨铃随手把灯放在桌上，有些得意地说：“怎么样，吓了一跳吧？刚到这个世界时我还没什么感觉的，后来帮弗提斐解毒后这些能力也像是突然醒觉似的。我玩这种把戏似乎是越来越顺手了！哼哼，老姐是先知又怎么样？我还是真言呢！先知预知的东西是不明确、可变的，那种能力肯定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和它比起来还是真言的力量比较有用嘛，等见到菁姐后，我一定要向她炫耀一番~~~~只是不知道这种能力能不能用来烤东西吃……？”

　　笑意在琳泊丝的脸上一闪而逝，她轻叹一声，正色道：“左雨铃，在御临上，真言和先知是很少见的。这大地上的七个国家虽在九年前订立誓约臣服于帝王，但各国之前交战留下的仇恨是不可能在这短短九年间消散的，现在各国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是私下却纷纷招纳贤才、勇士。你一定不希望成为他们招纳的对象吧？那能力还是不要随便使用的好。”

　　左雨铃吐吐舌头，带着不小心做错了事的尴尬，说：“抱歉啦，我以后不用这个破能力了，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来得好，对吧？”

　　“恩……。啊，你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啊呀！忘了忘了！”左雨铃双掌轻轻一拍，目光灼灼地盯着琳泊丝，脸由于激动而胀红了，“琳泊丝，我想……那个，其实……，我要说的是……，我是想……”左雨铃吞吐了半天也还是没好意思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口，过了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接着说道：“那个，说了你不要生气哦……，我，其实，想，求你……带我去青楼玩！……好不好？”话一说出口，左雨铃觉得先前的窘迫感减轻了许多：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结果会如何就看琳泊丝了。于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琳泊丝。

　　琳泊丝是决不可能想到左雨铃拜托自己竟会是这事。镇定如她，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失声道：“你怎么会想去那个地方？”

　　话一说出口，左雨铃脸上的红晕稍微淡了些，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还是回答道：“难道你不好奇吗？对那个地方？”

　　“好奇什么？”琳泊丝的脸微微地红了，困惑与尴尬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地球上的人都是这样吗？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青楼不是我们可以去的地方！”

　　红色渐渐从左雨铃脸上褪下，她开始恢复常态，“理由嘛……，这个……该怎么说呢？我看过的许多武侠小说里都有提到过青楼啊！特别是最近才看完的《大唐双龙传》，那个寇仲和徐子陵……，他们还不是常往青楼跑？而且那些女子一般都身怀绝艺呢！我其实对她们有些好奇和钦佩……高三语文课本上的那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琳泊丝上上下下打量左雨铃片刻，才用一种分不清是惊叹还是无奈的口气说：“我承认青楼女子中不乏超凡脱俗之辈，可你也应该知道青楼是个鱼龙混杂的场所，到那里去的人很容易被卷入一些事件之中。你……，想找到你姐姐一起回去吧？”

　　左雨铃一怔，神色一黯，发了片刻呆，才说：“难道留在家里就可以避开地震了？……我一直都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从来没主动去得罪过任何人，可是为什么？我还不是被无情的命运给扔到这个破地方了？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是想通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是你的总是你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怎样就怎样吧，我还是想去青楼。”

　　“天底下那么多的地方你没去过，为何偏偏对青楼充满了好奇？”琳泊丝叹息着，“你知不知道青楼的女子都是些可怜的人？”

　　“我当然知道！”左雨铃叹了口气，“可是就算我们不去，也有别的人会找他们啊！我们去了，她们还可以多开心一晚呢！我只是想去见一见青楼长什么样子……听听她们唱的小曲，和她们聊聊天……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我会扮做男生的，别人不会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我想去看看啊！拜托你了啊！”

　　“……”琳泊丝目光流转，没有急着拒绝，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喃喃地说：“——多一些磨砺也好……，好吧，我陪你去——…！不过，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要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