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临记》火落

24、第二十四章 梦

　　双月的银辉洒在湖水上，随着船的驶入，明云湖湖水漾起阵阵波纹。左明菁一觉醒来，发现已是月上中天了，远处岸边的树木像灰色的影子。随着轻轻的水声，船缓缓划过水面。

　　舱内有些闷热，阿邦德已倚着小木柜睡熟了。左明菁正想着到舱外透透气，眼前的光线突然一亮，周围的景物也随之一变，左明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轻叫出声，，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庭院之中，哪里还有船和明云湖的影子？她一惊，想起初次拜会阿特丽丝时她曾让自己见过左雨铃，当时也是这种感觉，于是定下心来。

　　左明菁随意走动了几步，发现身体很轻盈，完全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心中暗暗称奇：这就是远见吗？仿佛只是思维从身体里面出来了似的……，咦，会不会是做梦啊？她抬起手正想捏一下脸，忽然想起剑伤都不痛了哪里还用得着拿脸来做实验？还是无法确定是不是做梦，不过梦怎么会如此清晰呢？应该是由先知能力引起的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庭院里，何时才能回到明云湖的小船上呢？

　　这庭院很大，里面种了许多花，墙边还种着一些灌木。这里的屋子也不小，屋门轻轻掩着，灯光照在窗纸上，却不见有人影。

　　忽然听见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他们该来了吧！”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一个极低的男音应了一声。

　　左明菁有些好奇，走到门边，向屋内张望，她的手刚一触到门，周围的景色又是一变：这是一个大厅，正中间竟然是一张床，床边的纱帐被放了下来，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侧卧着一个人。离床不远的桌边端坐着一以白纱蒙面的女子。

　　左明菁讶然回首，见身后正是刚才的那扇门。她立刻明白在刚抬手的那一瞬间，自己由门外入到门内了。她回过头，见蒙面女子侧头向这边看过来，左明菁一惊，不自觉地后退几步，身边的环境又是一变——她再次回到了庭院中。

　　刚才男子的声音缓缓响起：“怎么了？”

　　“……”女子迟疑片刻，道出心中的感受：“刚才觉得有人在观察我们，不过现在没那种感觉了……该是错觉吧……”原来他们看不见左明菁。

　　屋内再无声息，左明菁却不想再踏入这个房间。

　　这时，风声响起，听起来是有人进入了院中。左明菁定睛瞧去，只见东墙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脸上蒙着黑纱，左明菁站在门边的光中，看得并不真切。

　　屋内的人显然感应到了这两人的到来，屋内女子轻声说：“辽衷之交。”看样子是在说暗语。

　　东墙下的红衣女子朗声应道：“相结为好。”听声音，她原来是个少女。

　　“你们来了！请进来。”

　　东墙下的两人这才缓步走上前推门进入屋内，茫然不知门边的左明菁正看着他们。

　　眼见着一件处处透露着神秘的事情正在发生，左明菁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听下去——她还是很好奇的，刚才那位蒙面女子能够感应到她的存在，这与上次见到妹妹时一样呢。而且，命运既然把自己放到这里来了，一定有它的用意吧！想到这儿，左明菁进入屋子。

　　屋内蒙面女子正立在床边，她对面七步远处站着刚进门的红衣女子以及一青衣男子。由于他们以纱蒙面，左明菁并不能看见他们的脸，但从体形可以判断这三人除下面纱后定是俊男美女，这样的人为何会聚集到这里来呢？怕再被那蒙面女子发现，左明菁走到离这几人较远的墙角站住。

　　蒙面女子轻抬右手，左明菁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女子手中已握着一个卷轴了。蒙面女子说道：“东西在这里，如果你们能治好这位大人的怪疾，我会将它送给你们。”

　　红衣女子也不答话，只是将右手举至与肩平，露出手腕上的蓝色镯子。那镯子上流动着幽幽的浅绿色的光芒，烛光摇曳，帐内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帐子被吹起，隐约可以看见帐内男子身穿蓝色的袍子。蒙面女子的面纱被吹起，从左明菁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脸上那抹洞察事理的笑容。

　　看来是遇见真言了？！左明菁疑惑地打量着红衣少女，却失望地发现她耳朵上并没有白色的条纹，那她就不是真言了？只是，那风又是从何而来的呢？而且，这样就可以治病了吗？

　　风忽然停了，红衣少女缓缓放下手，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讶，她扭头对同行的青衣男子低声说：“好奇怪……他身上像是围绕着某种东西……我的风，无法接近他……辽…哥哥，他的病……我治不好的！这样的事，我…以前从未遇见过——”

　　这结论只是轻微地震撼到了青衣男子，他抬眼向蒙面女子望去，似乎她能够提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果然，蒙面女子开口说道：“你不如把这衷花镯借给我吧，我或许能治好他的怪疾。哦，你不用担心，我会先把这东西交给你的。”说着，她轻杨手中的卷轴，镇定地看着青衣少女，似乎一切都已经注定。

　　红衣少女身子微微一震，眼中射出难以相信的光彩，急促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你能够治好他的病？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抢走我的衷花镯？还有，谁知道你的那画是不是真的？”

　　蒙面女子眉毛一弯，显出丝丝笑意。她轻轻撩起面纱，露出右耳，见红衣少女轻呼出声才放下面纱，柔声说：“现在你能相信我吗？请你先将衷花镯借给我，一旦我治好他的疾病自会把它还给你，至于这画，我可以先让你们过目————”说完，蒙面女子将卷轴放到一旁的桌上，红衣女子略一迟疑，上前拿起卷轴，转身递给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的目光有些热烈，他迅速展开卷轴，借着灯光细看起来。

　　原来她竟是个真言！左明菁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想要将蒙面女子看清楚，但她马上想起这女子敏锐的洞察力，忙又后退。见那蒙面女子正注视着青衣男子，没注意到周围气息的变化，才放下心来，继续观察着这些人。

　　这时，青衣男子卷起卷轴，对一直看着他的红衣少女微点头。

　　红衣少女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但却不敢违青衣男子的意思。她微微垂下头，左手轻抚上右手腕上的蓝色镯子，却没将它取下来。

　　蒙面女子也不着急，静静等着。那青衣男子自然明白少女的心思，也不去催她。

　　半晌，红衣少女才再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平静，但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接着，她一咬牙，拔下手上的衷花镯，说：“你得尽快还我，这镯子是我……”

　　“我知道。”蒙面女子走到红衣少女面前刚接过衷花镯，忽然神色一变，厉声说：“谁在那边？”左手挥出，一股疾风向门边扑去。

　　红衣少女与青衣男子均愕然回首。

　　只见那风像利刃一般斩断门板，几乎是同时，一声闷哼响起。当门板轰然落地时，左明菁看见门前台阶下一男人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再倒下，在他要着地的瞬间，另一道人影从灌木从中闪出，轻轻的接住他。鲜血从他被风割开的胸膛上涌出来，洒到接住他的人身上。

　　左明菁几乎要叫出声来了，这变故固然是出人意料，但最让她吃惊的是那中途出现的小男孩玉树——他为何会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思齐并没有把玉树的事情告诉左明菁，如果她知道了，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吃惊了。

　　玉树脸上沾着几点血，他脸色惨白地扶着濒临昏厥的泊英。过了一两秒，他轻轻将泊英放在地上，不顾泊英劝阻的眼神，缓缓站起，狠狠地盯着蒙面女子。

　　红衣女子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几乎是绝望地轻喊出声：“凌轲！”随着这一声呼唤，她的一行清泪终于缓缓流下：这衷花镯本是她家世代相传的宝物，自打她十岁那年从母亲那里继承过来后就从未曾取下。当初辽越说要将她和这镯子一起嫁到疾这个国家时，她虽然有意于凌轲却没同意，后来听说不用取下这镯子，她才欣然应允。可是，时隔两年辽越却为了一张城图命她将镯子取下来，虽然知道城图的重要性，她仍心痛不已，而蒙面女子这一手意料之外的举动更是让她无颜面对凌轲。

　　玉树冷冷地与蒙面女子对视着，泉明刚才那一声悲切的呼喊仿佛从未发生过。他在外面听了这么久，虽不明白那卷轴究竟是何物——他实际上也没心情去思考这件事：当泊英被风刃击中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就被内疚与愤怒占据了。泊英本只想在远处观察这件事情的，但他却说要看看别思国那边的人是谁，泊英怕他出事，所以抢先凑到门边去，却立刻被发现，这结果，全是他造成的！

　　泉明怕蒙面女子动手，闪身挡在她与玉树之间，怒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何要出手伤人？”

　　蒙面女子轻笑一声，“我倒还想问你这是干什么呢！不是说好了就我们这几个人么？他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的事情被他们听到了，没关系吗？”

　　话虽然这么说，蒙面女子却没有任何动作，泉明深知真言的厉害，不敢放松警惕，辽越却开口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先走吧。”

　　蒙面女子目光如刀，口中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扬了扬手中的衷花镯，说：“好，我相信你这一回吧。”

　　玉树突然跃起扑向蒙面女子，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向蒙面女子的面门砍去，同时右脚踢向这女子拿着衷花镯的手臂。

　　蒙面女子像早已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说话间扔下一个纸包，同时催动风将蜡烛吹灭，屋内顿时暗了下来。那纸包被风吹开，一股烟从里面钻出，屋内烟雾弥漫，玉树赶到时她早已消失在烟雾中。玉树这一击击在空处，颓然落地，知道再无攻击那名蒙面女子的机会。

　　屋内安静下来，烟雾消散得很快，当众人能清楚视物时，那蒙面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泉明冲到床边撩起帐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刚才卧在床上的男子亦不知去向。

　　左明菁以手抚额，不知道刚才看到的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在烟雾乍起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到那蒙面女子和那男子凭空消失了！她摇摇头低声说：“不，决不可能，一定是我眼花了，别人在那么近的地方都没看到，我为什么看得见？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玉树向外走去，辽越与泉明均没有阻拦他。

　　左明菁眼前的景物忽而又是一变，她又回到明云湖上的小船上了。思齐正担心的看着她，见她睁开眼，问道：“你流了好多汗，做噩梦了吗？”

　　左明菁这才发现衣裳湿了一片，她这时还不太清醒，稍微动了动感受到胸口传来的疼痛，才相信这是现实。喘了口气，她说：“是啊，我想……我是做了一个……讨厌的梦吧。让你……担心了。”

　　思齐递给她一块湿毛巾，说：“擦一下吧，不要着凉了。”

　　“恩。”左明菁接过湿毛巾，思齐立刻转身出了船舱。

　　左明菁边擦着身体，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刚才见到的似梦又似现实的事件。心中觉得阴郁悲伤，如果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个受伤的男子此刻又是怎样的呢？在这个御临上发生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吗？如果是这样，铃铃能不能坚强地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生存下去呢？但愿她没事啊！

　　左明菁发出一声叹息，她轻轻挪出船舱，对站着眺望远方的思齐说：“恩，思齐！在这个世界上，先知和真言是不是很多？”

　　思齐蹲下，拿过左明菁的毛巾，放在湖水中洗了洗，答道：“怎么会？同一个时期御临上的真言和先知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人，你有什么疑问吗？”

　　左明菁尴尬地笑一声，说：“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先知和真言这么少，他们……应该是好人吧……？唉，思齐，你说我找到妹妹的可能性是不是和先知真言的可能性一样小啊？”

　　思齐知道左明菁的这句话中包含着深深的不安，想到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亲人更不知他们在哪里，真心安慰道：“不会的，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妹妹的。”

　　左明菁一阵感动，涌上想哭的感觉，哽咽地说：“谢谢你……”

　　思齐听她的声音与平时不同，关切地向她瞧去，却见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慢慢淌下，失声道：“你……”

　　左明菁胡乱地抹了一下脸，摇头哑声说：“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我，我觉得心里很难受……可能是因为担心铃铃……也有可能是因为刚才的那个梦……反正，我想哭……我……”

　　思齐移到左明菁身边，轻拍她的背，说：“想哭就哭吧，不要强忍着……”心中下定决心离开际云岛后一定要将左雨铃找到，让这两姊妹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