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花曳

9、NO.9

　　我早上拖着行李箱，跟做贼似的逃出家门。
　　今早有雾，虽然不是很冷。
　　到了和翁岚约好的地方，她已经到了。抱膝蹲在那里，蜷成一团。
　　我心烦气燥，竟然没有注意这个细节。过去拖起她：“到哪里去，现在？去张家界到哪里集合。”
　　“我又改主意了，”翁岚揉揉眼睛，跳起来：“我们去黄山。”
　　“你疯了！”我气极她的变化，刚要发火，赫然发现她的脸上有着清晰的指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分外醒目。
　　“怎么了，你？”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的。细细一端详，还有被雾水打湿的头发：“他打你？！”我不敢置信。
　　“没事。”翁岚掩饰的侧过脸去，深吸口气挂上装出的笑颜。
　　“傻瓜，跟我还隐瞒什么呢。”我一把抱住她：“我会心疼的。”
　　翁岚的声音微微抖着，却象在说别人的事：“他猜疑你的存在，不给我出来。昨晚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打了我。然后我就拎包出来了。在这里等你。”
　　我听的心里很郁闷，想大喊一通的冲动。不知道是想痛打一顿她的混蛋丈夫还是该怎么样。她竟然在这里等了我一夜！为了和我出去，和她的丈夫闹翻了。
　　其实，或许该痛打一顿的是我：“还疼吗？”轻轻的碰触她面颊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自责在不断加深。
　　“不疼。”翁岚抬头看我，笑笑的模样：“因为见到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揽过她的肩，替她拎起包：“走吧，去哪里都听你的。”
　　翁岚孩子似的雀跃起来。
　　# # # # # # # # #
　　我和翁岚象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妇，欢乐的过着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的日子。
　　因为是最后一次，因为觉得对翁岚愧疚，我表现出的是惊人的体贴和照顾。
　　黄山顶上，鲤鱼背。
　　山顶有雾，还有很大的风。游人很少，我跟在翁岚的后面，手脚并用的过鲤鱼背。
　　翁岚突然停住了，回过头跟我说了句话。可惜风太大，我们又都是比匍匐前进还丑的姿态，我没听清，只是看见了翁岚特别漂亮的笑颜和冻的通红的小鼻子。
　　我摇摇头表示听不清，又笑话她似的指指鼻子。
　　翁岚看了我很长的一眼，转身继续爬了。
　　让人心惊肉跳的鲤鱼背还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下山了，或许是想到这美好的三天后可能就是见面不相识的局面，我和翁岚都没什么话了。默默的牵着手走着。
　　“知道我在鲤鱼背说的什么吗。”翁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却并不看我。
　　“什么。”打破沉默总是好的，我顺着她的兴致问。
　　“我说，”翁岚低头踢了块小石子，语气淡然的象在谈天气：“我们一起跳下去吧，做对绝命鸳鸯。摔到下面血肉模糊，那样就是永远的不分离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她：“开玩笑吧你，这你也拿来涮。切，真是的。”
　　翁岚叹口气，笑了：“是啊，开玩笑，骗你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我却开始迟来的心惊肉跳。跳下去？！开玩笑？！上次翁岚跟我说怀孕时也是这样的方式和语气！
　　后怕，万一当时翁岚拉着我一起——
　　我不敢继续想，脊背上是凉飕飕的冷汗和根根倒立的汗毛。
　　# # # # # # # # #
　　从黄山回来，我略略放了心。
　　翁岚以后不会再和我联系了，而雷峥还平静的一如既往，没看出什么来的样子。
　　我用加倍的殷勤照顾快要临产的雷峥，我的妻。
　　日子仿佛朝着我期望的轨道运行着。
　　可是我的心还没放完全到肚子里呢，就接到了翁岚的电话，又是深更半夜。又是酒吧酗酒。
　　我有点恼火了，挂了电话不想理她，为什么纠缠不清，明明说过的，这不是我认识的翁岚啊！
　　挂了电话还没五分钟呢，怎么想都不踏实，翻身起来不声不响的穿衣服。我不管她还会有谁管她呢。
　　雷峥跟睡死了一样，背对着我，动都不动，问都不问。
　　想不了那么许多，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好笑的很，还是那家酒吧，还是那张桌子。
　　走到翁岚面前，我就笑不出来了。
　　翁岚挽起的袖子露出的胳膊上累累的伤痕，灯暗，看不清，好象是新伤，还血迹斑斑的。难道她的丈夫就这么暴力吗，我和翁岚已经结束了啊，为什么不能原谅呢！
　　顾不得说话，我又抬起翁岚埋在桌上的脸，果然！翁岚脸上依然伤痕累累，左边面颊上暗色的五个指印清晰可见，额头碰破了的样子，有血迹。嘴角紫色的淤痕，很大的一块。
　　我太阳穴别别的跳，从中学毕业后就偃旗息鼓的打架的冲动刺激的我眼睛疼。
　　翁岚没有哭，冷静的样子不象是喝多了酒的样子，看到我，居然还露出一丝笑意，伴随着扯痛伤口的痉挛：“来了，陪我坐会好吗。”
　　我握紧的双拳咯嘣咯嘣的响，倔强的不肯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个喜欢用暴力欺负女性的男人痛打一顿，打到他爬不起来为止。
　　“坐吧，”翁岚扯扯我的衣角，了然的样子：“他是我的丈夫。毕竟。”
　　我只是个外人。这个想法一浮出水面，我象个斗败的公鸡，颓然的坐了下来。是啊，就算是家庭暴力，也轮不到我出头啊。
　　“我当时多傻，年轻气胜，都不肯微微的屈了自己，争取你的爱情。如果我留下，如果我告诉你，可能今天就不会这样子。不，不是可能，是肯定是。对吧，方方。”翁岚看着我，冰凉的手在我手心，怎么也不暖：“我结婚的那天，多希望你来，就象电视上演的那样，来个抢亲，可能是我浪漫小说看多了，太不切实际。你没有来，电话都没有。知道吗，只要你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回去的，可是你没有。唉，现在说这个好象总有点矫情，可是，我想你知道。”翁岚的手拂上我的脸，轻轻的，羽毛一般。
　　我突然有了可怕的预感，想到的话脱口而出：“不要做傻事，翁岚！”
　　翁岚笑了，定定的看着我，摇头轻声叹息：“为什么你总能猜到。”
　　如果翁岚自杀，我会愧疚一辈子：“答应我，不管怎样，别做傻事。”
　　“自作孽，不可活。”翁岚一双大眼睛茫然的样子：“我真的是不打算活了。可是，我不能不听你的。”她闭了下眼睛，两滴眼泪落了下来：“就是死我也要和他离婚。”
　　“对！离开他！”我见翁岚还听劝，放下了心：“不值得！重新开始，你还这么年轻。”
　　翁岚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嘴唇翕动了下，要说什么似的。
　　糟了！她以为我是要和她重新开始了！
　　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婉转的不伤她的心的拒绝她呢，旁边一个不大的声音却惊雷般的响在我耳边：“对啊，重新开始还不晚。”
　　我迅速的扭头，天哪！是雷峥！！！
　　她站在一个柱子的阴影里，静静的雕塑一般。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太暗，但我听的出她语气里的悲哀，那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情绪。
　　我呆了，完全不知怎么为自己辩解，为这个局面做解释，更加的不敢看翁岚。说出来的话完全凭本能：“你怎么来了，你跟踪我？！”
　　翁岚这时却说话了：“你也来了，那更好。”
　　“为什么？！”雷峥喃喃的讲，不肯靠近我们一步。
　　“你还问我为什么。”翁岚冷笑，就象要豁出去似的：“不是当年你的故意离间，我和方方不会分开！垃圾男人不值得，不值得托付终身！不值得你为什么嫁！你好无辜啊！你的伪装多么的让我放心啊！我的好朋友，哈哈，好朋友就是这样的！……”
　　“翁岚！不要说了！”我听不下去了，尽管我有束手无策的感觉，可是这样发展下去我肯定受不了，不管是哪一方受到伤害。
　　听的出，雷峥的震惊是巨大的，她退了两步，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不是！没有！我当时不知道是他！”
　　“不知道！”翁岚不理会我的劝阻，酒精烧昏了她的大脑，可能是压抑太久，她讽刺的咬重那个“不”字：“是嘛，你是方方的助理，不知道啊。”
　　“不管你信不信，我最后说一次，我当时不知道！！”雷峥无力的靠在柱子上，手覆上肚子。糟糕！她不是受到刺激，影响了胎儿吧！
　　我霍的站起来：“雷峥，我们回去。”再这么下去，要出人命了！
　　走近了，我才看出雷峥的脸色有多难看，苍白的没有血色。
　　“不管用什么手段，你是方太太，现在！我好后悔……”翁岚是快疯了！
　　“不要讲了！！”我粗暴的打断翁岚的话，扶住雷峥就往外面走。
　　“方方！！”翁岚凄婉的叫我：“你真的这么绝情！几天前那美好的出游你都忘了？！你说过你爱我的。”
　　如果翁岚是要打击雷峥，那么她做到了。雷峥身子晃了几下，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眼泪滑落了下来。
　　“雷峥，我……”我急着要辩解，却不知道说什么。
　　“即使有，你们也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相信他。”雷峥一字一顿的讲：“还有，你记住了，我当年就是故意的。”
　　雷峥没有再反抗，背脊挺的直直的，随我出了门。
　　翁岚在身后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