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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西街口的小医馆又红火了。京城众多医馆暗地谈论时,不约而同都用了个‘又’字。
说它又红火,是因为个把月前,它也曾红极一时。但在某天,有个人忽然从那里离开,于是它立刻变得无人问津。现如今,它再次红火,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人又回来了。
“聂神医,您累了吧?喝杯茶歇歇。”
一盏热茶送到手边,她已懒于虚礼,垂目安坐如老僧入定。
她不累,只是快睡着了。每天从早到晚,她唯一的事情就是端坐如松,老神在在地当个活招牌。
原来神医的名号还可以这样用。她瞥着眉开眼笑的医馆主人,不禁在心里暗嗤一声,真是个地道的生意人!
只要她坐在后面,就会有人慕名而来,哪怕她并不问诊,从头到尾全在旁观。
耳边传来坐诊大夫四平八稳的医嘱,她扭头望望窗外,排队等候的人看不到边。
看来今天又要坐很久了。她再次垂睑,思绪飘飘忽忽,又飘回前几日刚离开的地方。
不知道那里现在怎样了?想必一如往常吧。没有人来找过自己,哪怕质问一下不辞而别。果然,她的存在无足轻重,并没任何事情‘因为有了聂姑娘’,而发生任何改变。
她闭目苦笑。庸人自扰,是她自己想多了而已。
“大夫啊,麻烦您给瞧瞧。我这嗓子疼得像烧了火。”
听声音,又换了位病人。
“大夫,我给您说啊,我最近火大,不顺心的事儿忒多。我家那个儿媳妇,就是一个……”
听内容,像是来诉苦的。
“儿子衙门当差,也不省力。今天拿贼,明天追凶,我在家里这个担心啊……”
那人滔滔不绝,话题扯得漫天。她皱起眉,心想,要治这病,需个禁言一月的药引。
“特别是这两天,听说要抓什么红线蜘蛛?儿子天天忙不着家,我这个心啊,提到嗓子……”
她猛睁眼,红线蜘蛛?
“那什么蜘蛛不是好惹的啊,听说是首富计家报的官,就因为那些蜘蛛去杀他家表少爷,去首富家里杀人啊……”
她心一抖,呼吸凝滞。
“聂神医?聂神医?”医馆主人小心招呼。聂神医怎么了?忽然脸色苍白,怪吓人的。
“您是累了吧?不如进去歇歇?”医馆主人殷勤上前,伸手去扶。
嘭!他刚靠近就被推开,踉跄后退之间,他看见那张苍白面容上流露的惊慌失措。
风飞快掠过脸颊,聂青鸢一路疾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馆出来的,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跑在大街上,双脚仿佛不由自己。
终究还是连累了他。那她的不辞而别还有什么意义?
思绪一片空白,她越跑越急,胸口闷堵。
他应该没事,陈稷是个高手,和他寸步不离,所以,他一定没事,绝对没事!
熟悉的大门就在前面,她径闯进去,直奔后院。
后院静得吓人,卧房敞着门。她骤然止步,僵立门外,如遭雷击。
血,满地是血。
干涸的血迹暗红发紫,空荡荡的房内一片狼藉。她晃了晃扶住门框,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计云天--”
她掉头奔向西厢,声音颤抖。
西厢空无一人。
她回身再奔跨院,脚下踉跄。
跨院依旧无人。
“计云天--”
“计云天--”
书房没人,花厅没人,轩阁没人,药庐没人……整座别院死寂无声,没有任何动静回应她的呼喊。
“怎么了,怎么了……”她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地走在后院。人呢?人呢?
扑通!脚下虚软,她跌倒在地。紧绷的神经一下断了,她趴在地上,只觉浑身脱力。起不来,也不想起来。
不在了……
已经……不在了么?
她茫然抬眼。风过花树,粉白嫩红漫天飞舞,恍惚间幻出那个清雅的身影,翩然少年对她凝眸微笑,笑容如琉璃纯澈生辉。
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尘。琉璃易碎,是她亲手打破。
她俯卧地上,闭起眼。
十几年前目睹惨祸,她的心从此断裂一半,裂痕处痛入骨髓。而现在,她的心却像空了,消失掉了,再也没有任何感觉。
有东西从眼角滑落,滑过鼻翼,滑进嘴角,咸咸的,发苦。没想到,她竟还能辨出味道。
周围死寂沉沉,只有风无声掠过。她动也不动,和这片死寂融在一起。
叮当--
细微的响动随风飘来,她蓦地坐起,望向药庐。
紫芝要取走,雪参要取走,很多药材都得取走。果然还是这边的药庐更齐全些,陈稷心想。
他收拾一包系好,抬眼间忽地错愕:“聂神医?”
药庐门口的少女面容惨白,两眼大睁看着他,眼角处泪痕隐约。裙摆和衣袖都沾了泥土,她却浑然不觉,失魂恍惚如同一抹幽灵。
陈稷默然相对。这样的聂神医,和初见时那个孤高淡漠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他呢?”她用力抓住门框,几次张嘴,终于吐出两个字。颤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太大了就会打破什么。
极度的期待和极度的害怕紧紧纠缠,她止不住浑身轻颤,死死盯着对面的人,指甲在门框上折断。
这一刻,那个名字忽然成了禁忌,害怕问起,不敢提及。
“公子已经移居城东。”对面的人神情如常,语气如常,“此番歹人来袭,公子虽未受伤,但是惊吓不小,眼见又比前段虚弱。这里已不适合静养,便从别院迁走了。”
迁走了……
原来,只是迁走了。
全副神经陡然松懈,身体一下失去支撑,她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闭上眼露出微笑。
迁走了,这真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美好的三个字,最美好的。
“聂神医……”对面的人又开口了。
她张开眼,只觉满室明媚,微笑道:“什么事?”
“公子遭此惊变,心绪不宁,病情……”
“我跟你回去。”她站起来,拂掉身上的土,“上次我就不该离开,如今我与你同去,继续给你公子医病。”
她说着垂眸笑笑,笑容恬淡:“直到将他医好,完全康复。”
“多谢聂神医。”陈稷神色耸动,长揖到地。
城东的别院清幽不足,却多了几分华贵。她站在卧房外,盯着门上的雕花,竟怯于举手敲门。
“聂神医,公子就在里面休息。”陈稷低声道。居然不等任何允许,便轻轻推开门,目光示意她进去。
她踌躇了下,跨入门槛。
身后的房门又轻轻掩上,陈稷并没进来。她回头看看门口,转而望着眼前的锦绣帷幔,抿了抿嘴。
分开幔帐,她步入内间。
富丽的雕花大床上有一抹月白浅影,静静的,如同静置于锦缎上的澄澈琉璃,安宁柔和。
她深吸气,感觉有水雾漫上眼帘,面前的一切顿时朦胧如幻。
心里没来由地一慌,她几步靠近,急切想去碰触真实,可以令她安心的真实。
“咦?聂姑娘?”床上的人醒了,揉揉眼瞧着她,一脸欢欣,“你果然回来了?我就知道,聂姑娘是温柔的人,一定不会不理我。”
她探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看那人牵住她的袖角,开心得像寻回亲人的孩子。
“嗯,不会不理你。”她点点头,坐到床边。
他又虚弱了。白皙的脸颊几乎透明,眼下一抹浅浅的青色,连唇间的淡粉也快褪去。她离开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你别乱动。”她拉下衣袖上那只手,轻轻放好,“我给你诊脉。”
“好。”他笑眯眯,像个乖孩子。
他的确没受别的损害,脉象较之以前,隐现出七情之伤的迹象。可是……
她蹙眉。
陈稷说他受了惊吓,可是,突遭惊吓者大多心气逆乱,而今他心脉无异,脾肺却大不如往。过思则伤脾,如今他肺气不畅,脾气郁结,倒像是忧思纠缠的征兆。
忧思?她盯着他,忽然问:“你最近在想什么?”
“啊?”他莫名,愣愣瞧她。
“你脾肺有损,显是思虑过度。什么事让你费神费思?”
“哦……”他扁扁嘴,垂下眼,半晌小声道,“我在想,那些人干嘛要杀我。”
她默然了。那是因为她的连累。
“那些事情不要去想,你气虚体弱,不宜劳思伤神。”她收回手,为他掖好被角,“原来的药得调几味,我去看看。”
转身欲去,却又停下。她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袖角。
袖角被紧紧拉住,床上的人眼巴巴瞧着她,可怜兮兮。
“聂姑娘,你能不能别走?”可怜的人眨着眼,期期艾艾,“看见你在,我心里安稳些。”
“我去调几味药。”她苦笑,“去去就来。”
可怜的人听了,模样越发可怜,瘪瘪嘴不敢顶撞,只是手上抓得更加紧了。
她哭笑不得,不忍拂袖离开,又不能不去调药,立在那里一时尴尬。
“公子。”房门轻叩,外面传来陈稷的声音。
“进来。”
她动动手臂,示意那人放开。可他毫不知觉,依旧抓得死紧。
“聂神医,可有什么吩咐?”陈稷撩开帐幔,站在几步之外,似乎对那尴尬的拉扯全没看见,恭敬刻板如常。
“咳,我要调个方子,换几味药。”她清清嗓子严肃道,不着痕迹地侧移身体,将那幅被拉扯的衣袖挡在身后。
一番口授,陈稷躬身去了。
她松口气,回头看着床上,又好气又好笑:“可以放手了吧?”
那人赧然抿嘴,讪讪地松开手,眸光闪烁间偷偷瞟她。
她索性搬张椅子,就在床畔坐了,板起脸盯着他道:“你最近没有按时服药?”
他立刻慌了,往床内缩了缩,小声嗫嚅:“你……怎么知道?”
“我是神医。”她瞪着他,冷一张脸,“为什么不按时服药?”
“药很苦。”
“药不是现在才苦。”
“可是……现在,即使我不想喝也没关系。”他揪着被角,偷眼瞧她脸色。
她扶额。现在没有关系,是因为她走了,他怕苦不喝谁也不敢如何。
“他们把你惯坏了!”她拍了下床,没有好气。
他迅速拉高被子,盖住半个脸,闭眼装睡。
“起来。”
他不理。
“我走了。”
“聂姑娘……”
唉,她叹息,莞尔瞧着那个孩子气的人,感觉心底深处某个角落,正变得越来越柔。
“想要痊癒就得听话。”她轻轻道,拉下被角给他掖好。
“嗯……”他哼哼唧唧,沉默一阵后,有些黯然,“那些人要杀我,也不知会不会再来。他们那样狠毒,或许等不到我服药痊癒,就已经身首异处了。我最近常想,如果这样,那吃药还有何用?”
她理着被角的手颤了下,半晌道:“你想多了,不是已经报了官吗?听说正在严查,官府这样重视,他们不敢肆意妄为。”
“官府都是酒囊饭袋!”他撅了嘴,愤愤不平。
“啊?”她错愕,这样的回答倒是始料未及,“何来此说?”
“他们要是有用,早把歹人抓了,可到现在还没抓住啊。”他言辞振振,说得理所当然。
“哪有这么快啊?你当是捉迷藏么?”她失笑,“那些歹人形迹隐秘,要想擒获谈何容易?你不要心急。”
“哦。”他点点头,仍旧不情不愿,“我总不敢相信官府,他们都是废物。我觉得那些人还会再来,也许今天,也许明天,说不准下一次日出我就看不到了呢。”
他越说声音越低,低头拥着被子,神情郁郁。
“你……”她莞尔叹息,不明白这人为何偏对官府诸多不满,见他一脸忧愁,只好尽力劝解,“官府没用也不打紧,还有六扇门呢。六扇门地位特殊,专司要案。我有个朋友就在那里,她是天启神捕,六扇门中第一人,那些歹人绝逃不过她的追缉,你放心。”
“真的?”
“真的。”
“那就好。”他一扫阴翳,瞧着她笑眯眯。
见他的忧愁来去匆匆,她忍俊不禁,笑道:“你不信官府,倒肯相信六扇门。”
“才不是相信六扇门呢。”他撇撇嘴,颇为不屑,“我不是相信他们,是相信聂姑娘。聂姑娘说你的朋友可以,就一定可以。”
她闻言怔了下,理着袖口没再说话,心底却泛起丝丝温暖。
房内一时静谧。
她靠在床畔,安坐不语。他躺在床上,欣然相视。没有人多置一言,气氛却闲适恬愉。
房门轻动。陈稷送来煎好的新药,并清水一碗,交给她后再次退下。
“喝吧。”她递出药碗。
新煎的药热气腾腾,浓重的苦味顿时散开。
床上的人拥被而坐,见状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盯着她手上如临大敌。
“趁热赶紧喝了。”她无视一切抵触情绪,铁面无私。
“这么热,会烫到的,凉一凉吧。”他轻声细语,满脸讨好的笑。
“药需趁热。”她无动于衷。
“可是,这样灌下去会烫伤的。”他委屈地看她,分析现况。
“没人让你灌下去,用羹匙慢慢喝。”
“……”
有时候,千年鸿沟并不算什么,苦药一碗却万难跨越。他和她之间,便横亘着这样一只碗。热气腾腾,苦味浓重,见证着两人的僵持。
“那个……”他捧过那碗清水,拼命争取,“我喝一匙药,就喝一口清水,可以么?”
为吃药讨价还价,他算是千古奇人。她无可奈何,让步:“可以。”
“好。”他开心了,伸手过去拿药,半道却又缩回,“我端着清水,再端药碗,就不能拿羹匙了。”
借口真多。她无语,看着他为拖延时间耍赖磨滑。
“要不,你帮我拿羹匙吧?”他捧着清水,一脸无辜,“我还要端碗饮水呢。”
“你就端好清水吧。”她叹气,径自托着药碗,舀一匙送过去,“快喝。”
“烫……”他凑近嘴,沾一下又缩回,舔着唇可怜巴巴,“好烫,吹吹。”
她哭笑不得,低头吹药。学医十三年,行医一年半,这还是她第一次伺候病人,却摊上个最难缠的病人。
药吹得不烫,他乖乖喝下,皱着眉送一小口清水。
“嗯,很好。”她及时鼓励,再舀一匙。
低头吹药之间,她错过了他轻舒的眉心,和唇边那抹柔柔的浅笑。
一碗药喝光,他重新躺好。
“你休息吧。”她放下碗,就要起身。
“聂姑娘。”袖角又被拽住,他小声请求,“我睡不着就会想到那些人,心里害怕,你给我讲点趣事吧。”
趣事?她无奈,自己一向淡漠世事,哪里知道多少趣事?
“我没有趣事可讲。”
“那……就讲讲你师父吧。”他赖着她,兴致勃勃,“鬼医可真神秘,旁人谈及他时,都说他长得青面獠牙,很吓人呢。”
青面獠牙……她将这四字回味几遍,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他却没笑,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的笑颜。
“胡说,你别听人歪传。”她笑够了,敛容正色道,“我师父卓逸不群,有隐士之风。那些人若见了他的样子,‘青面獠牙’定要变成‘仙风道骨’了。”
他听了颇不以为然,半天慢吞吞道:“是么?”
“是。师父世外奇人,丰神高旷,你见过就会知道。”
“谁想见他?”他似乎越发不满,撅了嘴低声嘟囔,“本来要听趣事,结果竟绕到一个老头子身上,真是无聊。”
“师父其实并不老。”
“怎么不老?比我老的就算老。”他说着用手去揪被角,闷闷地像在赌气。
她哭笑不得,将被角从他手中拽出盖好,附和道:“好好,那不说他,说别的吧。”
又是一番天南地北的闲聊。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沉沉睡去。她小心抽出被握皱的衣袖,蹑足离开。
房外花香清幽。天际白云舒卷,随风过处飘浮不定,却令她莫名生出一种有所依的感觉。
“聂神医,客房已备好,请随我来。”陈稷上前伸手示意。
客房很近,就在拐出去的一墙之隔。桌上已摆好了菜肴点心,她这才记起,自己从医馆出来还没吃过午饭。
多半天来情绪大起大落,已是身心疲惫,她胡乱吃些东西,便一头躺倒。
这一躺,再睁眼时已经入夜。
房内未燃烛火,月光幽幽穿窗而入。她起身下床,也不点灯,临窗静立片刻,推门而出。
门外夜色静谧。她走上池畔的回廊,凭栏独坐,感觉有许多东西在心底慢慢沉淀,一直沉淀。
怔怔出神许久,夜风忽起,隐约带一丝幽咽,吹皱了池水。
她站起身,侧耳倾听。那幽咽的声音如怨如慕,响一阵停一阵,断断续续似乎气息并不顺畅。
在这里,半夜不睡还敢肆无忌惮弄出动静的,还会有谁?她皱眉,穿过回廊走进隔墙的院子。
卧房烛光隐隐,断续的乐音从里面传出。
她不禁着恼,几步上前一把将门推开。
“聂姑娘?”床上斜靠的人坐起身,看着她一脸惊讶,“这么晚了,聂姑娘还没休息?”
“那你呢?服药休息是起码的要求,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个病人?”她走过去,瞥见他手中的陶土小卵,有些无奈,“大半夜的吹埙,还真好雅兴。”
“对不起,扰到你了。”他嗫嗫,赶紧将陶埙塞到枕边。
“不是扰到我,是你需要休息。”
“我睡不着。”他喃喃自语,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膝盖,“每晚我都会想起那天夜里,那些人来杀我的情形,然后再也睡不着,害怕我一睡着,就真的长眠不起了。”
说着说着,他抬头看她,羞赧中有点委屈:“聂姑娘,你会不会笑我啊?”
她默然注视他,半晌走到床边坐下,认真道:“你从来闭门不出,如今突遭惊变,会这样想也是常情,没有什么可笑。”
“我就知道,聂姑娘是个温柔的人呢。”他眉眼弯弯,往床内挪挪身子,拍着让出的空位,“聂姑娘,反正我们都睡不着,不如讲故事吧?就像白天那样。”
她莞尔,瞧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和神情,不由一阵亲切。
他满脸期待,仍在那里拍着床空示意她坐。
稍作踌躇,她依言坐过去。幼时每当睡不着,哥哥也会陪她讲故事。想不到,现在轮到她给别人讲故事,一个不是亲人,却有种亲人感觉的大孩子。
看到她坐过来,他兴高采烈,很贴心地拉起被子要分她一半。她立刻阻止,讲故事可以,别的么,就不必了。
“这样舒服些。”见她不要被子,他又竖起一只枕头为她垫在背后。
她微笑点头。
烛光柔柔,他和她偎坐夜谈。他笑,她也笑;他开心,她也开心。所有情绪都在亲近中慢慢融化,她觉得这是自己五岁之后,第一次重温这种感觉,温暖的感觉,还有……幸福的感觉。
烛火渐渐黯淡,她的声音也慢慢模糊。背后的枕头不知不觉中横倒下来,她也不知不觉中枕在上面。
烛芯爆出一点火星,红烛流尽最后的泪,房内沦入暗沉。
她已悄无声息,嘴角噙一丝暖暖的笑,沉入这片黑甜。身侧探过一只手,理顺枕畔散乱的发丝,轻轻拉上被子。
风吹云动,遮了明月清辉,夜黑得越发深浓。
三条黑影在园中起落停留,片刻后飞掠而去,诡秘无声仿佛夜的幻影。
就在夜色吞没黑影之前,两道灰影自园中飞出,流星般闪向黑影消失的地方。
云随风散,银辉再次洒落,城外的荒冢在白惨惨的月光下诡异幽森。
三条黑影落入荒冢,停在一块墓碑旁。
其中一个伸手在碑上动了动,墓穴内随即轧轧作响,地面露出一方入口。三条黑影迅速隐入,墓穴再次关闭。
曲曲折折之后,黑影走进一间暗室。
“回来了?”暗室残灯如豆,一个高大的背影负手沉声道。
“是。”黑影拱手,“计家在城东的别院并无异常。”
“嗯。”高大背影点点头,“首领也说,我们与天启首富并无纠葛,此事显然有人嫁祸。知道我们存在的人本就极少,嫁祸之人很不简单。”
“那首领的意思是?”
“首领传话,嫁祸之人务必找到斩除。但在此之前,要先断了官府的追查。虽然官府绝查不到我们,可是外面风紧,我们行动也不便利。”
“如何断了官府追查?”
“让他们查到,追查自然也就终止了。”背影挥挥袖,语带一丝轻蔑。
荒冢外,两道灰影隐在暗处,不久又腾空而去。
夜浓重依旧,许多东西在黑暗中混沌一片,静待破晓第一缕光去浊扬清。
睡是黑甜,让人沉溺不愿醒来。她动动身子,懒洋洋地不想睁眼。
很久没睡得这样踏实了,远离噩梦纠缠,不会半夜惊醒,只睡得通体舒泰。她半梦半醒间露出满足的笑,翻个身打算继续。
“聂神医,聂神医……”
低沉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她皱起眉,是谁扰人清梦?
“聂神医。”
那声音更清楚了,好像近在咫尺。是陈稷?!她猛然清醒,倏地睁眼坐起。
刻板的脸上,除了恭敬别无表情,陈稷垂手立在床前,却并没有看她。
这人竟敢擅入她的房间!她怒火猛窜,张口便要发作。
“你……”才说一个字,怒斥戛然而止。她两眼发直,僵在那里。
锦绣幔帐分开两侧,流苏随风微动。晨光直透进来,照着华贵的雕花大床。床上的被子很轻、很软、也很宽大,盖在她的身上,也盖在……
“唔……”床上又响起一个声音,柔柔中带着初醒的慵懒。
她艰难回头。
枕边的人睡眼惺忪,孩子般偎着她蹭了蹭,一边揉眼一边露出亲昵的笑:“聂姑娘,你醒了,昨晚睡得好么?”
霎那,五雷轰顶。
所有思绪空白无物,她唯一的念头是,自己怎么没有睡死在梦中!
嘭地跳下床,她低头看看完好却褶皱的衣服,再看看木雕泥塑般的陈稷,忽然觉得剖心掏肺也说不清自己想表达的。
“我……不是……其实……”嘴巴此刻就像别人的,浑身使力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聂神医,吟墨对新方子的火候拿捏不好,劳您过去看看。”
第一次感觉陈稷的话如同纶音,她低头直冲出去,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门外。
房门摇晃不止,陈稷刻板的脸上如释重负,松口气看向大床。
床上的人正低了头,用手摩挲着旁边被褥上的褶皱痕迹。
“公子,为什么非要属下前来撞破?”为公子赴汤蹈火都是应该,但做这样的事,却难免汗颜。
“为什么……”他轻笑呢喃,自枕畔捡起一丝长发,绕上手指,“我就是要她记得,今日之事,有人为证,谁也休想赖掉。”
陈稷嘿然。自己何其荣幸,这个所谓的‘人证’,自己屏开雀选。
“咳咳。”陈稷压下尴尬,干咳两声道,“公子,昨夜蜘蛛来过了。”
“嗯,他们也该来了。”
“一切已照公子的吩咐进行。”
“嗯,我放心。”他曼声应着,却专注于指尖的长发。青丝绕指柔柔,缱绻出他眼波中涟漪荡漾。
陈稷安静侍立。
公子终于恢复往常了。聂神医离开的数日,公子几乎日夜不眠,除了查阅情报,便是精心筹算。善弈者筹算后来十步,公子却一直算到终局,终日费心伤神,更让病情每况愈下。
每次送药,公子总是出神,端着药却不喝,只是啜一口含在嘴里,露出浅笑。公子怕苦,计家人人知道。不料竟有这样一天,可以令他纵然苦涩在口,仍旧反复回味。
“公子,蜘蛛已有动作,是否需要格外戒备?”
“不用。”他笑笑,将手中发丝收起,“打草惊蛇只是开始,毒蛇受惊后的动向,才是干系所在,留出足够的空间让他们活动更好。”
“是。”陈稷躬身答应,踌躇片刻又道,“既然公子料准蜘蛛会追到这里,何必还要属下在憩云别院大肆布置?”
为了在别院做出被袭的惨状,需要大量血迹。为此,他特地跑了老远,亲自宰掉一口猪。但看公子的意思,似乎早知蜘蛛不会去那里扑空,自己的这一番布置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专门给她看的。”床上的人别过头,声音闷闷,“谁叫她当初不辞而别。”
陈稷错愕,想起那个时候,那个少女俯卧在地的样子,让自己都不忍心惊扰,只好故意弄出动静,引她循声而至。
原来,公子虽然心智深沉,但有些时候,仍像个恶劣的孩子。
本章补齐。
晋江最近太抽了,后台不是操作不动,就是被说非法进入= =,非法进入啊……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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