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门将女》雨姿

27、毒酒

　　天已经黑透了，耶律沙独自立在星空下，默默无语。
　　弄玉哭累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点了昏睡穴。
　　此刻，她就在身后，睡得很香，就算打雷也不会醒来。
　　黑影掠过，萧虎鬼魅般出现在面前，兜头拜倒：“主子。”
　　“事情都办好了？”耶律沙神情冷漠，声音更冷。
　　萧虎垂下头，吞吞吐吐道：“……属下无能，萧明和萧清跑了，主子，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们还没到京城，先把周弄玉……。”
　　耶律沙冷哼：“你在逼我。”
　　萧虎硬着头皮道：“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子，只有绝情绝爱，方能天下无敌，这个道理，是您教给小人的。”
　　耶律沙大怒，扬起皮鞭，萧虎仰起脖子，拿眼看着他。
　　耶律沙这一鞭打不下去，僵持片刻，厉声斥道：“要我逼迫弄玉，绝不可能。”
　　萧虎劝道：“主子，您杀了萧将军，他的手下不会罢休的，到时候总得有个交待，主子若是下不了手，不如交给属下，只需三天，属下包管拿到兵书，再来个杀人灭口……”
　　“住口。”耶律沙厉声喝止他：“你再敢动弄玉，我砍下你的头喂狗。”
　　知道主子言出必行，萧虎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吱声。
　　耶律沙在树下来回踱了几圈，停下脚步。萧虎看着他。
　　他回过头，冷冷道：“十天后到登州会合，我会设法取得兵书，你先回京禀报皇上。”
　　萧虎喜道：“主子想通了。”
　　耶律沙看出他的心思，气不打一处出，萧虎这厮虽然忠心，却是个笨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强压怒火，他冷冷道：“我会带弄玉和兵书一起回京，请父皇静待佳音。”
　　萧虎愣了一下，忙道：“皇上若问起周姑娘，属下怎么说？”
　　耶律沙松了口气，这个笨蛋总算还没有笨到吃屎。
　　想了想，他开口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推给我便是。”
　　萧虎嗫嚅道：“现在……。”
　　耶律沙气道：“还能怎么办，戏已经演到一半，只能演下去，演完为止。”
　　萧虎呆了半晌，方明白过来，赶紧施了一礼，纵身而去。
　　耶律沙越想越气，一拳捶在树上，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地。
　　害怕惊醒女孩，他急忙回头，火堆旁弄玉静静侧躺，一动不动，他这才放心。

　　这一觉睡得好沉，我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晒到脚跟了。
　　耶律沙坐在对面，在火上烤着什么。
　　我坐起身，他抬头一笑：“醒了，我在烤野兔。”
　　我哦了一声，想到夫人，不禁黯然神伤。
　　耶律沙看了我一眼，关切道：“还在担心夫人，其实，我倒觉得这样更好。”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神情自若，接着道：“你想想，这一路上有多少人为难你们，夫人年纪大了，应该过安乐的日子，跟着我们东奔西走，何等艰难，分开后，她自会寻一处僻静之所养老，也不至于过这心惊胆战的日子。”
　　我心知他说得有理，倒也开解不少。
　　耶律沙靠过来坐在我身旁，把兔肉撕了一块给我，柔声道：“你放心，我已经传信让萧虎寻找夫人，有了消息，立刻通知你。”
　　渐近城池，人流如潮，耶律沙似乎不喜欢住城里，每次都在城外农户借宿，能吃到新鲜的农家菜，闻到香甜的田野气息，倒也轻松自在，只是耶律沙总是沉着脸，似乎有心事，我几次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默默行了一段路，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喜庆的喇叭声，只见一队迎亲的队伍施施然而来，中间抬着大红花轿，吹吹打打，不亦乐乎。
　　我们急忙让到一旁，让他们先过去。
　　队伍缓缓前行，我听到鼓乐之声，探出头去看，只见那顶大红轿子看起来似乎很沉重，四个抬轿子的轿夫累得脸色紫涨，满头大汗。
　　“不会吧，新娘子这么重？”我自言自语道。
　　耶律沙驰马在我身旁，听到这话，再看那顶轿子，登时脸上变色，大喝道：“小心。”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一大股刺鼻的黑色烟雾从轿子里喷出来，瞬间整个官道一片黑茫茫，伸手看不清五指。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绑在大树上，抬起头，耶律沙就在我对面，也被绳索牢牢地缚在树上，低垂着头，不知道醒没醒，我心里顿时一凉，连他也被抓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几个脸上涂满烂泥的大汉走出来，冲我笑道：“周弄玉，你醒了。”
　　我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汉哈哈大笑：“我等是太子座下一等带刀侍卫，太子妃，你不会连我们都认不出吧？”
　　我瞪大眼睛，这几个大汉腰上佩的确实是蜀宫一等侍卫的宫刀，心中气怒交加，想不到孟元吉到现在还不肯放过我。
　　汉子得意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二位自投罗网，可怪不得我们。”
　　我啐了一口：“不要脸，就知道使阴招害人，有本事你和耶律大哥两个单打独斗。”
　　汉子冷笑：“我们蜀人向来如此，你有怨气，找阎王爷说话。”说罢抽出佩刀，在耶律沙头顶比划了一阵，哼道：“我平生最讨厌契丹狗，今天就先拿你祭刀。”
　　耶律沙缓缓抬起头，静静地盯着汉子，他目光中隐隐露出杀气，令人不寒而栗，汉子不禁往后缩了一下，突然抬起右腿，狠狠地踹了他两脚：“辽狗还敢嘴硬，受死吧。”说罢佩刀一挥，我急道：“不要杀他。”
　　汉子扭过头，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好，我不杀他，你把兵书交出来。”
　　我见此情景，自忖今日再无脱身可能，把心一横，开口道：“你不是想要兵书吗？我可以给你。”
　　汉子愣了愣，许是没想到我应的这么爽快，他急切道：“兵书在哪？”
　　“我藏在成都城里一个极隐秘的地方，只有我能找到。”我开始编假话。见他将信将疑，我补充道：“你若是不信，就跟我们一起去成都。”
　　汉子眼光闪烁了好一阵，挥手道：“拿上来。”
　　只见手下捧过来一个竹子削的竹杯，另一人提起手里的酒葫芦，满倒了一杯。
　　他先端到耶律沙面前：“把酒喝了。”
　　耶律沙冷冷道：“这是什么酒？”
　　汉子冷笑道：“这是杯毒酒，喝了它，一个月内得不到解药，中毒者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耶律沙道：“我为何要喝？”
　　汉子把佩刀一转，架在我的脖子上：“你若是不喝，我就杀了她。”
　　耶律沙沉默片刻，点点头：“好，我喝。”
　　我大呼：“不要。”
　　耶律沙毫不犹豫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眼看着我，那双深沉的眸子深处有一种让我不敢猜测的东西。
　　“你怎么这么傻？”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自己就象个灾星，到处给人带来灾祸。
　　汉子又将酒端到我面前，同样威胁的口吻：“喝了它，否则我杀了这条辽狗。”他示意手下将佩刀抵在耶律沙胸口。
　　耶律沙怒喝道：“卑鄙小人，言而无信。”汉子哈哈大笑：“此所谓兵不厌诈，周姑娘若是舍不得他死，现在就把这杯酒喝了。”
　　“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不过早死晚死罢了。是不是？”我略带讥讽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不清面目的汉子，心里早没了恐惧，只有一些沉重的无奈。这就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那本见鬼的兵书，还有多少人会死在它的幻影之下。
　　耶律沙大声喊道：“弄玉，你不要相信他。”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仰起头望着天上的云彩，喃喃道：“你已经喝了，我若是不喝，岂不是对不起你。只是想不到我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闻听此言，耶律沙缓缓扭过头，目光不自然地投向远处。
　　汉子将酒递到我面前，我一口喝干，叹道：“耶律大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耶律沙长叹一声：“我不介意，你不必内疚。”
　　“等我交出兵书，就把解药给我，对吗？”我望向汉子，心里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汉子答道：“一个月后，我会与你联络，一手交书，一手交解药。”
　　他说罢上前点了我的穴道，又点了耶律沙的穴道，令手下将我们两人抬到马背上，拱了拱手道：“对不住，暂时委屈二位。我的手下会送你们一程，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