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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卷拾玖 请辞 ...


  •   小黑患重感冒是隔日的事。
      打开脏兮兮的窗帘,鸣人扶起寄居他的家的小黑,笨拙地吹凉热雾腾腾的“日式地狱海鲜拉面”,一脸讨好笑着把面条递到她青白的唇边,道:「吃饭了.」小黑脸上发涨,掐紧鼻子不住摇头躲避。鸣人正色道:「不可以挑嘴. 妳得多吸收一点营养, 真是的…卡卡西老师一定没有好好督促妳吃饭, 看妳这副瘦骨嶙峋的模样, 难怪会生病!」

      ------生病绝对跟饭单无关。

      小黑心里犯难的念叨着,嗅到汤面浓烈的辣椒味,呛得连连咳嗽。鸣人扫扫她的背,把面条塞进她的嘴里,道:「快吃!吃完了服药盖上棉被睡觉, 醒来后我给妳做好吃的.」

      ……再好吃也不过外卖的一乐拉面,外加一颗蛋一片叉烧!小黑哭丧着脸把辣肿舌头的午饭匆匆往嘴巴送,娇柔柔的模样儿滑稽可爱。鸣人莞尔一笑,有些体悟卡卡西跟她平日相处的愉快,偌静的家添了一个人,哄她像哄小女孩一样,恳恳切切,耐心温婉,像老头子捧惜孺孙儿的小心翼翼,有点催人老的。

      鸣人抱着臂膀盯紧她吃个碗底朝天,才满意地收拾餐桌,递上暖水和丸药,手掌搭上她的额子,道:「热度还是很高, 妳乖乖把药吃了, 我再去叫纲手奶奶给妳看病. 妳别担心, 她敢不来, 我用拉的也把她拉来!」

      豪言壮语的气魄,鸣人的热情总是让人打从心底感觉暖煦,像升平的太阳。小黑一阵鼻酸的感动,想到这几天大伙儿避而不见的冷漠态度,不由得悲从中来,便拉着他的衣袖哀哀啼哭。鸣人被她的委屈掐着心肠,回想过去自己也曾被拒绝隔离,对她的同情益发加深一层,当下拍了拍她颤抖的肩,道:「没事的, 要是纲手奶奶真的蛮不讲理, 我找小樱…小樱这么温柔, 绝对不会丢下病人不理.」

      小黑摇了摇头,扳开他的手心,写下卡卡西的名字。鸣人一怔,水蓝色的眼珠子抹着点点片片的不安,道:「想卡卡西老师接妳回去吗?」小黑忙不迭颔首,鸣人喊道:「可是、可是……!」抬眼望见她泪水盈盈的愁瞳,如此一派天真,半点不知外间风起云涌。他握了握拳头,把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吞到肚子去,嚅嚅道:「可是卡卡西老师出任务了, 这一阵子都不回来, 妳好好养病……待他完成任务, 马上会接妳回去的.」

      话罢头也不回奔出公寓,像回避甚么噩梦似的,独剩小黑呆愣着面对四壁冷墙,脸上两行清泪犹自未干,掉头坠到床上。掩着眼睛,凝看指缝透进来的光,像一道道幼细闪砾的溪河------她知道卡卡西没有出任务。
      只是不愿意接她回去……

      早在堕入爱河以前,她就知道,卡卡西是扬威忍界的猎豹,傲视群侪,涉足俗世,偏偏不沾风尘,带着华美高贵的斑点,来去如风,啸声沉沉,在她的虚浮的心翻掀狂风雷暴。

      在她以为仅仅看着这样的卡卡西,整个世界都会被幸福填满起来的时候。人家说,卡卡西是一抹善变的凛风,看似温娈,掴在心里却寒冰彻骨,
      而且永远拿掐不住。

      她不怕痛,她早有觉悟,要留在卡卡西的身边,就该有壮士去兮不复返的铁石意志,拿着苦无狭着刀枪,在弹雨枪林的困兽场,彼此一刀刀在彼此的魂灵割下淋漓血肉。痛得义无反顾,才算爱得刻骨铭心。

      琳以为她为卡卡西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程度远远超过带土对她无言的守护,他欠的孽债,用她的相思该偿还清算了。直到心腔了无一物,连落下的眼泪都洁白晶莹像没有物质的水滴,尝不清酸甜苦辣。所以她又一次回去卡卡西的身边,看看那个冷漠的男人随便闲散的眼光或强大伛偻的背影,还能不能够在她几无完肤的心灵割下几块血肉。

      她真的相信,能承受最不堪的挫折,才够格追遂凛风的末绪、捕捉猎豹的咆哮。

      然而事实证明她太肤浅,带着冀待的心不算坚强,捧着悲苦的回忆乞求怜爱,只能换来致命一击,连以往让两人隐隐作痛的地方都落得一文不值。

      琳恍然明白卡卡西不是暴风、不是野兽,而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是他拥抱小黑对她散发冲天戾气的时候;是他满眼不舍把小黑留在家里的时候;是他要求纲手把他和小黑一同遂出木叶的时候
      是她嘴嚼卡卡西对小黑的爱情,顿觉天地万物灰飞烟灭,胸膛的氧气统统抽离而去的时候。

      她知道,她晚了十年。

      卡卡西突然发现,他好久好久没有想起琳,跟小黑一起时间悠长得像把握了天长地久,偶尔的惶惧是他们增长情感的调味料。害怕她受伤生病的提心吊胆,猜疑她离开别去的忧戚如焚,怜惜她泪珠盈盈的心痛如绞,甚至拥抱她娇柔甜美的身体的销魂蚀骨……这些感觉,让他忘记许久许久以前,曾经有一个棕发少女,一样深深恋慕他,哭哑嗓子拼命叫唤他的名字,彷佛短短的三字名词落在她的心里有撤之不去的千钧重量。

      跟小黑耳鬓厮磨的快乐,足够洗淡过往的伤痛,放下红尘万千,舍弃名谓“回忆”的柔软感情,把世界拒诸门外,只要把她娉娉小小的细致身影锁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扬起清澄如水的眼眸,在他的额子扫荡急促焚心的亲吻。
      如果可以一辈子跟她守在一起……

      于是卡卡西脱下护额,放在纲手净齐的案头上,裸露另一只艳红如火的眼睛,道:「请火影大人开除我的忍藉.」

      旗木朔茂出殡当天,下着黏塔湿热的黄梅雨,天空是刺眼的老鼠灰,隐隐飘浮几片称不上缟白的棉云。纲手记得很清楚,她撑着沉黑色的大伞,穿着沉黑色的悼袍,胸口结着诩诩如生的乌玉蝶,在寂寞的墓围振翅拍翼,颤抖如同卡卡西悸动的唇梢,嗫嚅倾吐现世的和离世的人割舍不断的情意。她揉揉他的发,他倔强地拍开了她,转身跄跚而去,让她想起旗木朔茂生前顾盼自豪的老王卖瓜:『我家的卡卡西是了不起的天才.』

      所以这么点打击,打不倒他。年纪轻轻的卡卡西远比想象中坚强,独个儿开发忍术、独个儿面对孤寂、独个儿抵御外敌,为战后重建的木叶立下汗马之功,被尊称“木叶第一技师”。第一次被人如此赞许时,凯妒忌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卡卡西珍惜这个虚名,如同珍惜父亲对自己的期许。

      自来也告诉纲手,要是她坚决请走小黑,必须预备案头出现一个刮痕处处的护额。

      她不相信,即使卡卡西喜欢小黑……即使他爱小黑,木叶有太多捆绑他的东西,他跑不掉。所以她自信满满跟他赌卡卡西不会离开。如果想起她从来没有赌运,那个时候,她实在应该赌卡卡西会二话不说爽快离去。

      「你疯了不成?」咬牙切齿的痛斥,抬起锋利的瞳子,纲手低沉的嗓声和她的眼波一样寒彻人心,却蕴含惊慌的关切,害怕他真的离开木叶、害怕他真的身首异处-----被那双素素净净的纤手割去首级。

      卡卡西微微失笑,纲手大怒,猛力拍断新造的木桌,道:「你笑个屁啊!死小子!她的目标是你, 你还有心情给老娘装疯卖笑!」「我知道…这几天妳们一直提醒我.」

      可是再寒也寒不过失去小黑的怆恸,徒剩没有灵魂的躯干,在苟且残存的余生行尸走肉,一呼一吸一言一动引发碎骨挫心的痛楚,如果这样才叫活着,他情愿在她的手上死去。「所以我带她离开木叶, 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伴随纲手勃然发怒的厉声咆哮,琳“噗通”一声跌在沙发上,左手紧紧揪着右胸,涮白的雪肤发青,纠结的愁眉深锁,似在竭力忍受无休止的怆痛。「她…是兜的人啊.」相隔十年伧促再,印象经已很朦糊,她留在他脑海的残像是永远的十七岁,凄凄楚楚地带着一点童音,在他的背后哭喊『卡卡西卡卡西卡卡西卡卡西卡卡西』

      那是他心里的琳,不是当天杀气腾腾想置小黑死地的成年女子,可她分明也是琳。纵然分开十年,纵然她的外貌已蜕变长成,纵然她早不是懦怯无能拖后腿的花痴,卡卡西还是把她认出来了。凭她看着他时的微愁略恨,说话时有气无力,悲伤时掐紧心腔,泪珠散脸-----她仍然是琳

      「你不知道他对黑子的执着…他不会放弃她, 你会被他杀了.」藏在衣兜的拳头一掐,卡卡西懒慵慵的眸对上琳水霞润润的瞳,男女四目交投,要不是两情相悦,就是懊恼悔恨,除此以外别无他途。「我知道…我很早知道了, 谢谢妳, 琳…但我决定要跟她一起.」

      「即使她早晚会把你的首级割下来?」隐忍多年的悲伤如水崩堤,这些年月的委屈……她在音隐暗不见光的日子,抵受压垮心魂的情愫和思念,干冒千刀万剐的危险……在君麻吕的药水下毒、在树海杀害火之臣…在丛林与黑子两败俱伤,以为终可获得他的回顾,然后回到木叶,得悉她魂牵梦萦的男人,爱着要取他的性命的敌人。「即使她会回去兜的身边?」

      她以为要跟卡卡西相守,必须成为独当一面的忍者,岂料他挽留在身旁的,竟是甚么都不懂的小花痴。像她的当年,在危机四伏的忍界,唯一懂得的,只是依依盼望他的存在。

      吶…这就是爱情对不对?经过岁月洗练,卡卡西似乎懂得承认情感,所以只短短愣了一秒便默默点头。那下垂的弧度使琳肝肠寸断,拼命揉揑酸痛不堪的胸腔,一口气转不上来,几乎晕了过去。他看到静音抢上去扶着琳前怨恨地瞥他一眼,然而这些眼神、这些泪水,即使足够让他叹息,到底跟小黑的凄美不同。其实他和琳都很清楚,构成爱情的,不是感动,而是感觉。

      她早被宇智波带土感动了,只是感觉非拼死守护卡卡西不可;
      他亦早被琳感动了,只是感觉将来的每一个明天非跟小黑渡过不可。
      仅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

      纲手觉得她应该说上甚么,然而又无法再说甚么。这是卡卡西的决定,他的私事,她的官偕再高、脾气再蛮,也不见得能沾手染指,只有坠进椅子微微一叹,拾起护额扔到他的手上,道:「开除忍藉的事…再谈吧. 木叶的情况你清楚得很, 我们不能再少一个忍者.」

      接着飞掷过来的护额,卡卡西沉默不语,异色的眼瞳紧紧盯着掌心的木叶标记------他是木叶的上忍,是最强忍者国的第一技师。这样的荣衔,假使没有不舍,至少也该有点惆怅。

      「别太自私, 卡卡西.」

      吵吵闹闹的办公室蓦地安静下来,安静的只有琳急促浊重的呼吸,呜噜呜噜在空气喷着微小的尘絮,夹杂回廊咔嗒咔嗒的脚步声,然后是响亮的闯门声,没有敲门,他用不着回头就猜到来者是谁。

      「卡卡西老师你这个混蛋!」挥着拳头冒着青筋大呼小叫,鸣人气急败坏朝他怒吼,无视五代火影接近临界线的愤怒,连珠炮发叫嚷一阵,喘口气,又继续喊道:「要不是我刚好路过, 恐怕她已病死在你家的地板啦!你还优哉悠哉听纲手奶奶训话, 难道她病死也不要紧吗?早些日子跟你们通报, 你们理也不理!」

      卡卡西耐着性子听他夹三缠四,尝试把要点重新组织起来,方明白小黑重感冒了几天,医疗队的人视她为大蛇丸的间谍,不愿替她治疗。现下她在鸣人家里休养,念念叨叨想他赶快接她回去。

      卡卡西捂着脸笑,小黑泪眼盈盈胡思乱想的可爱身影在眼前清晰浮现。

      鸣人不明他的心思,咆哮道:「你笑甚么?她病了有甚么值得快乐的?也许她过去是大蛇丸的手下, 但现在是我们的同伴啊!你们怎么可以置她不理?」最后一句是冲着纲手和静音说的。卡卡西愉快地瞇起眼睛,宠溺地揉揉鸣人金光灿烂的黄发,道:「是老师不好, 我马上接她回去.」

      马上------所以琳张开眼睛的时候,卡卡西已经不在眼前,只有打开的一扇薄门随风晃逸,空洞洞的传来渐离渐远的脚步声……卡卡西的脚步声,她细心聆听着,直至完全淹没在风声人语中。然后她流下眼泪,仅仅的一颗,绽在圆领的衣襟上,那下垂的速度,急且疾。

      小黑醒来已是黄昏,卡卡西背着金红色的斜阳在窗外蹲着,肩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倒竖的银发黏着一点碎霜,轻轻弯起月牙目,挥手朝她笑着,意态闲散,却又微现疲态。她慌忙拉开窗户,七手八脚扫掉他肩膀的积雪,把鸣人的被子紧紧裹在他的身上,气急败坏的怨着:“你这人…怎么、怎么老是不爱惜自己!”

      他触抚她略瘦一圈的秀脸,伸手一拉,猛地把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幽幽叹息,道:「我该拿妳怎么办?小黑……妳才怎么老是, 让我这么留恋.」

      从她冰软的颊侧摸到后脑松乱光润的发,茸垂的右眼似带薄恨,淡淡映荡她温柔如水的娇丽。这些日子,亏得她带来温馨的快乐,在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的二人的快乐------苦着脸吃烤焦的秋刀鱼、红着脸翻新出刊的亲热天堂、木着脸把前来捣乱的凯轰出门口。

      指尖摸进衣领下的烙印,存在于他和她之间的鸿沟。她是兜的人,是要来取他的首级的人……他无法说服自己真的漠不在乎。初恋上的时候,明明义无反顾,以为短暂有短暂的满足,不能永久把她抱在怀内,就是一刻的销魂,也好……可惜人是最贪心的生物。尤其像他这么失去不起的人,抱过了吻过了一起生活过了后,却推翻前言先誓,不肯放她归去……

      “你终于来了……”小黑心头一酸,泪水掉在他的手腕上,姆指浅浅摩擦他眼眸下一圈淡色的黑。突然觉得跟这个男人分别的时间,其实不如所想般漫长;他对她的感情,亦不是想象的廉价。他的眼里装载着她的眼泪,那下垂的方向,直指他的生命。

      「对不住, 受委屈了吧?」
      摇头,少女湿漓漓的俏脸贴着银发男人宽厚的大掌,荧火绿的双眸笑意靥靥,倒映着男人疼惜怜爱的眼波------光凭这个眼波,也许不足说明甚么,却足够让她余下的几十年安安份份当他背后的小女人,相信他、爱他、保护他。

      不要紧、不要紧,别人讨厌我、恨我我不在乎,只要你在这里,在我的身边。

      卡卡西阖着眼睛,感觉她的嘴唇在他的嘴唇里蠕动,第一次听到她敲在心板上的声音,巨大的几乎震碎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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