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琼瑶）富察家的二三事》风·羽

35、夜行

　　福长安的屋里，几人依次坐着，桌上的茶水放到凉了也没人去动。被作为产房的内屋里传来阵阵呻吟声，福长安在门口来回踱步，越来越烦躁，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无意识地捻着发辫，心里暗暗捏了把汗。他与醉墨成亲不久，说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但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发妻，她腹中，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他福长安再怎么绝情也割舍不下这两样，所以也只能默默祈祷上天保佑。

　　和珅见状道：“长安，你还是歇歇吧，这样子也帮不了里面人什么，反倒让你自己——还有你哥哥更难受了，冷静一点。”话虽如此，他也清醒地知道，此时此刻的福长安根本冷静不下来。刚刚经历兄弟猜疑——是，他知道，发生的这些他都知道。若不是他提前给侍卫们打了招呼，恐怕这小子也没那么容易出宫。刚刚经历兄弟猜疑或许又要痛失爱妻和亲生骨肉，他也不知道拿什么安慰这个还算个孩子的朋友。

　　比起他们的手足无措，福隆安显然冷静了很多，他看着这一幕，却仿佛时间倒流了一样，眼前人换做那个十多年前眉目相仿的青袍男子焦急等待第四个儿子的降临，现在的长安变成了那时的阿玛。而自己呢？回过神，他想了想，找人去唤来醉墨身边的丫鬟，来的却是紫燕，他问道：“你家夫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小产？”

　　紫燕已经哭得抽抽搭搭了，她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稳了音线回答道：“回二爷，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今儿夫人身体不大舒服，香草便说扶着夫人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奴婢也跟着出来了，夫人又说不用那么多人在眼前，看着烦，让我等着我们爷回来了差遣，奴婢就回屋了。没一会，香草就哭着跑回来说夫人摔倒了！奴婢就去扶了夫人回来，叫人去喊您和我们爷了。”

　　“好她个香草！”福长安一拳砸在了墙上，目眦尽裂，恨不得把那婢子抓回来千刀万剐了。福隆安胸脯也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管蓝，去把那婢子抓起来，也别带来晦气着弟妹了，好好关起来拷问拷问她对我们富察家有甚么不满意，至于这样迫害我家骨肉。”管蓝得令，点点头退下去了。和珅轻声道：“大人，恐怕还得再细问问吧，这时候出事倒不像是一个婢子一时动了歪脑筋这么简单。”

　　福隆安了然地点头，他自然不会那么天真，这时候出事明摆着和那一家有关系的，况且他也听额娘絮叨过，香草是乌雅家的陪嫁，在没确定身份得到长安宠爱之前恐怕还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迫害自家的夫人。只是这里面多少浑水，就太难说了。

　　正想着，瓜尔佳氏也闻讯赶了过来，见到这幅情景，多活了几十年的她倒是处变不惊，径直就要进入产房，里面的侍女要拦着她，被她一口回绝了，“我要亲自看看自己的媳妇和外孙。”福长安和福隆安对视一眼，也作罢了，况且有额娘在里面，他们确实安心许多。这会子一个稳婆快步出来，对着几个人顿身行礼，清清嗓子道：“几位爷，妾身说句不好听的，夫人和哥儿怕是都不大好，真到了关键时候，还请几位爷拿个主意。”

　　这话问得几人当头一惊。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福长安却眼神躲闪着，手一遍遍握紧又松开，嘴像是被封上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我们家这代还只有一个子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像是过了很久，福隆安淡淡地说道。稳婆了然地道：“妾身明白。”说着，又行了一礼，回了屋里。

　　醉墨的呻吟顿时大了起来。“救命……啊……疼，爷，救命！”一声声叫得凄厉，福长安的步伐迈得越来越大，嘴唇也抿的更紧，手指生生扎进掌心里，仿佛□□上的疼痛能缓解一些精神上的痛苦。“爷，爷！救命！啊——！”一声尤为凄厉的惨叫后，屋里宁静了。宁静中孕育着更惨烈的爆发，福长安手抖了抖，紧捏着的发辫几乎散掉。福隆安和和珅坐在一边，动都不敢动。良久，终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恭喜！”福隆安和和珅都松了口气，福长安笑了笑，却更像是苦笑。这时，瓜尔佳氏怀里抱着个包袱走了出来，面上犹有泪痕。福长安心里咯噔一声，默默地低下头。“见见你的儿子吧。”瓜尔佳氏轻声说道。福长安也顾不上满族抱孙不抱子的传统，伸手接过小小的包袱托到胸前打量。那个小小的奶娃娃皮肤泛红，皱巴巴的，眼睛没有睁开。他在哭，声音却是那么微弱。他是否感应到，自己从此没有了额娘？

　　“给你儿子起个名字吧。”瓜尔佳氏为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看了一眼福隆安。福隆安点点头，示意紫燕进去给醉墨收拾身子，换一身衣裳以待入殓。

　　福长安还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几乎动容。他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这个小小的孩子，他此生的依靠。他想哭，为那个为自己生育后代却没熬过去，连最后见自己一面的卑微愿望都没有满足的女子，为这个一生下来就没有了额娘的小小孩子。却像是忘了如何哭泣。“子奇。”他的声音微弱得近乎听不见。

　　“富察·子奇？好名字！”和珅大声说道，“这名字，年少有才华……贤侄定成大器！”他的话铿锵有力，似乎可以驱散这无边的寒冷。福长安感激地冲他笑了笑。福隆安也应景地笑了笑。

　　管蓝出现的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他见着几人的笑容和福长安怀里的孩子，微微一愣，先拱手道：“恭喜四爷喜得贵子。”进而沉了沉脸色，对着福隆安道：“回禀爷，那香草跑了。”

　　“跑了？”福隆安反问一声，脸顿时黑了。“偌大的傅恒宅，居然就这么让一个孤女子跑出去了？守卫的小厮们都是干嘛的！？”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管蓝微微倾了身子，道：“奴才去问了，说是这位香草姑娘经常出入府邸，小厮们都认得她。她说是去给夫人买东西，便放她出去了，孰料到现在还没回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因而奴才一问就都招了。”

　　福隆安阴沉沉的脸色能吓死人。福长安想到了什么，插嘴道：“她经常出门？那你有没有打听过她经常去哪些地方？”管蓝忍不住笑了，“还是四爷一针见血。奴才问过了，打听清楚了方向，望着那边去的却是往户部……前户部尚书府上的。”前户部尚书正是刚被贬谪的福伦，也就是说她经常去福府了。和珅和福隆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大人，我想我们动作有点慢了。”

　　福隆安点点头，“走吧。”他看了眼福长安，犹豫了一会。兴许是想到刚刚自己落泪时答应的话，便问道：“长安，你是在家里陪陪子奇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福长安点点头，站了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去。”说着，招呼了个奶妈过来，不舍地将子奇交过去，又好生嘱咐了一番，才准备走。

　　这一天注定不会轻易地结束。车轮滚滚出了傅恒宅。泰兴驾着车问道：“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福隆安犹豫了一会，看了一眼福长安，问道：“皇宫还是福府？”和珅张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嘴。福长安顿了顿，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皇宫！”

　　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开去。和珅按住福隆安的手，“你也疯了不成？”福隆安淡淡地开口：“我相信他。”和珅深深吸了口气，对福隆安说道：“我这么问你，我们去抓贼，而有人也在等贼，然而现在贼可能已经跑了，那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福长安的身体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福隆安吸了口气，“现在改道已经晚了，拼一把运气吧。”和珅动了动唇，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车马很快到了巍峨的紫禁城前。福隆安和和珅都分别掏出了腰牌，福长安有些手足无措，福隆安拉了一把他的衣袖，硬把他拽上前。侍卫看了看几人，陪了个笑。“富察大人和钮钴禄大人啊啊，这么晚还进宫？”和珅礼貌地回了个笑，“有些急事。”说着塞给他一个荷包，“兄弟辛苦了。”那人笑得更盛，道：“大人客气什么。”倒也顺从地收下了。

　　三人顺利地进入宫中，来往的几乎没有人，渐渐入夜，漆黑一片，无由地瘆人。当看见养心殿门户大开的时候，三人心里都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拿下这群反贼！”一声令下，一圈御林军已经围了过来，个个拈弓搭箭严阵以待。福隆安面无表情似乎有所预料，和珅只是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长叹。

　　福长安突然想明白了和珅刚刚的问题。当你抓贼，有人在等着贼时，贼跑了，那么在那群人眼中，你们就是贼。

　　可惜，已经晚了。

　　乾隆一身正装从侧殿中走出来，震惊地看着重重包围中他的三位宠臣。“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