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影start

4、四、落脚

　　签下流川和仙道后，我有了底气，花了些钱拖了些关系，很快地办理了居留签注。为了不想一个半月后因为可能的窘迫而退缩，我把手机、照相机、衣服、继父留在我卡里的钱一并退回了国，附带一张职业居留签注的复印件。为了不让我母亲担心我是在日本死翘了，我还给她写了封信，不过都是些‘我会照顾自己’之类的废话。字里行间，不乏可以摆脱束缚的惬意，略带嘲讽，我连手机衣服还有钱都还给叔叔，你别再指望用那口赏饭学来压制我了。
　　我清楚，我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但只有这样下定决心，人才会坚强。

　　卡里我仅留了在继父那里工作一年半所应得的报酬，除去办签注的关系费，买了新衣服、新手机和一些长期生活的必须品后，所剩无几。我住的小旅馆，租金算最便宜的了，可也是钱。稍许有些后悔，应该问山木先生要些最低生活补助的。
　　正式工作尚未有头绪，人还要生存。我白天坐着电车去藤泽的训练基地看他们打球，晚上则在中华街的小酒吧打工。这种零工的收入还算可观，正够我开销每天的房钱。只是快入冬了，深夜的中华街凉得有些陌生。

　　樱木表面上一脸凶神恶煞，还留着一头红发，其实却是个极为单纯的小鬼。我找他谈，他一口拒绝，什么他不需要浮夸；钱不重要；他是天才；只想单纯地打篮球……头头是道。对，钱不重要，可是老母亲总很重要吧，家里的弟妹也很重要吧。樱木家境贫寒，父亲也很早过世了，母亲年迈，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还在上学，现在仅靠他的工资，家里依旧十分清苦。我简单将拍广告上媒体等同于赚外快，一步一步威逼利诱，他也就傻乎乎地签了字。

　　牧绅一的家底比较好，他很有风度，还会礼节性地关心身处异国他乡的我有没有困难、会不会缺钱。我礼节性地婉拒了好意，心里其实还真想借点儿。他同样先表示对这些商业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当我说起来横滨第二天的经历时，他显然十分投入地在听我说，一个自称是海南队老球迷的小老头，看着现在的高中联赛，顿足怄气，现在的海南早就已经褪去了当初的王者风范。他是个聪明人，听懂我的意思，不是海南不好、不是教练不好，而是风气不好，做职业篮球手不过这些工资，没名没权，谁还会从小一本正经地视篮球如命，指望以后靠篮球吃饭？他签了字，接着还很有见解地和我讨论起该如何如何发展。

　　藤真健司是个真正难搞定的家伙，别看他眉清目秀，奸不奸慈不慈的。称赞他篮球打得好，他说他未进国家队，比不上阿牧他们。恭维他有明星气质，他满脸黑线，他说他是地地道道打篮球的，没长明星脸。探讨翔阳的明天未来，他事不关己地说现在的教练是三井寿，看他教得挺好。谈及各人理想，他说打几年篮球就会回去继承家业，未考虑过NBA。我倒，算你狠，真是软磨硬泡仍旧软硬不吃。

　　藤真的事暂且搁置。
　　我开始购买很多的杂志和报纸坐在休息室里研究，很多事情不能急，我先要对日本的媒体和品牌进行熟悉，要筛选出和篮球有关的资料。当时还没有认识相田彦一的姐姐相田弥生，但之后她给过我很大帮助，她是篮球周刊的资深记者，手上有很多资源。她告诉我，如果队员们有什么新动向，她会非常乐意来采访，并尽量作头版宣传。
　　另一方面，我开始找便宜的房子，长期住旅馆不是办法。牧看上去比较可靠，我就先向他打听，哪里有便宜的小公寓，他说他家离这里远，对此不熟悉，不妨去问仙道，仙道在镰仓的公寓也是租的，离藤泽的训练基地很近。
　　仙道则告诉我，这小公寓是流川的舅舅租给他的，去问问看流川吧，他舅舅是做房屋中介的。

　　流川少言寡语，但我一开口他就会很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周六来找我，我带你去。”
　　他舅舅的中介公司很小，他的母亲在那里帮忙，接接电话打打杂。进了门，我主动打了招呼，然后站在门口，流川替我和他母亲说明情况，他母亲时不时地瞄我，满脸春光，还生怕我听到似地与流川耳语几句，但当流川沉默摇头后，她的表情明显地180度转变，连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有点发毛。流川回头看看我莫名的表情，然后和他母亲说，“不是我的，是仙道的。”补充完这句，她母亲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又再朝我笑了笑，我轻轻点头回应。

　　离开他舅舅的中介公司，他带我去看房子。
　　“你为什么说我是仙道的女朋友？”我只是奇怪，他却不理不睬。顿时，气氛有点尴尬，我想缓和一下，随口说道，“你妈妈真是年轻漂亮，你爸爸一定也既高又英俊。”
　　“漂亮有什么用，她就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他几乎是打断我的话，这回答很让人意外。
　　“呵，我母亲也是。”我却会共鸣。
　　流川的眼角撇过我一眼，然后嘴角浮上一丝笑意，那眼神不是惊讶、浅笑也不是嘲讽。流川是找到了我和他除了以去NBA为目标之外的另一个共同点。
　　我们都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一直到很久之后，某个白色冬天的晚上，我们在大洋彼岸的日本餐馆里，一起喝光几壶清酒后，流川才告诉我，关于她母亲的故事——原本说好一同和父亲去澳洲创业淘金，却在就要兑现时，为了一个比自己年幼很多的男人放弃一切，那个男人除了外表和年轻之外，一无是处，最后，不过始乱终弃，一场镜花水月。后来他的父亲独自去了澳洲的东海岸，没有再回来过。

　　流川的公寓在横滨荣区的桂町，紧邻镰仓市，而他舅舅借给我的房子离他家不远，10分钟的步行路程。还好没有太多的东西，在流川的帮助下，半天就收拾完了。房租很便宜，手头也就宽裕些。于是又跟着他去借了一辆丰田小车，方便我从公寓去训练场，晚上，一起在他家楼下的拉面店吃了晚饭。
　　由于住得近，此后很多个流川从训练基地回来的周末，他都会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因为我们都不怎么会做饭。他几乎带我去过不下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餐厅，辐射范围不算小，很多几乎是镰仓市中心的饭店。

　　搬完家，借完车，一切都安顿好，我开车在横滨市逛了足足两天，然而没有任何的人脉，我投石无门，何况问路。在这个没有多少篮球场的国家，职业篮球赛的收视率和八点档的肥皂剧差不多——可看可不看，甚至连转播也是极少，太缺乏群众基础了，这项运动怎么可能有进步呢。一个半月的无所事事，让我有了挫败感，我有时和自己开玩笑，不如把那些家伙都忽悠进J家算了，我也可以风风光光地做娱乐圈经纪人。
　　我又开始回到体育馆一整天看他们打球，他们应该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热爱篮球的他们有幸正逢日本职业篮球的成立，他们每天训练，但求战胜对手，拿着微薄的工资，过着小小的生活。他们中大多数人可没有背负日本篮球沉浮兴衰的使命感，而我却想改变现状。别抬地太高了，我也就是为了做出点成绩。

　　周五，训练基地来了客人，正是湘北高中现任的教练赤木刚宪和木暮公延，还有藤真说的那个翔阳的教练三井寿，也是个年轻人，相貌俊朗，同行的还有一个大美女，大家唤她作彩子。这几个人加之樱木流川，都是湘北毕业的。他们是约好了，一起去东京的某大饭店吃饭，因为是圣诞夜，神奈川队的都会去庆祝，还有几名目前在东京队效力的球员——那几个也都是神奈川出身的。
　　“彩子，宫城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呀？”很多人见了彩子就开始关心起一个叫宫城的人。
　　“我让他去定座位了。”
　　“为什么不让阿神或清田去定座位？宫城应该陪你一起来才是。”牧说的阿神和清田是海南毕业的，现在是东京队的主力，都是得分能手。
　　“阿牧学长，怎么连你也要开我玩笑，宫城从东京赶到这儿再回东京，好玩吗？”宫城也在东京效力，打控球后卫。
　　大家相互问候，开了一会儿玩笑，安西老爹就宣布今天的训练结束，一行人准备出发。
　　“Hi，亚纪，一起去吧。”我从休息室里出来，仙道叫住了我。三位年轻教练和一位美女转头，“她是谁呀？”分别写在他们四个人脸上。藤真向他们作介绍，我们相互鞠躬，又客套了一会儿。彩子也邀请我一同前往，我笑笑谢绝了。毕竟大家不是很熟，去了反而破坏了气氛。
　　樱木在前头催命，大家也就都跟上，陆陆续续离开了。
　　我又回到休息室，继续翻阅资料，等到差不多时间，我离开坐电车回了横滨，正好赶上打工的点。

　　沿美丽海岸线行驶的江之岛列车，傍晚时分透过车窗的景色也很壮丽，从藤泽穿过镰仓，再到横滨，一条委婉的弧线。